“啪啪啪。”手掌拍在大门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方有为甩甩有些红了的掌心，拍三次了，咋还没有人来开门。

最后一次，再没人开，他可走了啊！

手刚抬起来，门从里面打开，发出了“吱呀”的摩擦声。

开门的是一个约五十岁的妇人，她的头发掺杂了白色看上去有些发灰，脸上带着疲意，衣服皱皱巴巴的。看到拍门的是个十几岁没见过的年轻人，疑惑问道：“孩子，你有什么事儿吗？”

声音中也带着疲惫，但是给人的感觉却很是温和。方有为有些不解，家是住在城里的，平时应该没什么重活要干，为什么看上去如此疲惫？

收回思绪，他脆声问道：“大娘，请问这里的李文秀的家吗？”

妇人一愣，“文秀是我儿媳，你是？”

“是这样的大娘，”方有为见找对了地方，从怀里掏出了平整的信封，但是没交给妇人，“这个是李文秀的母亲给她的信，您看，是不是可以让她出来接一下？”

妇人面色有些为难，好像不想让李文秀出来。

“大娘？”方有为看妇人面色不好，又叫了她一声。

“啊，哦，信啊。”妇人回过神，面上强扯出一抹笑意，她手指摩挲着，“那个，孩子你...你把信交给我吧，我会交给文秀的。”

“大娘，我这答应了文秀娘要把信交到她本人手里的。”方有为收起了信义正词严的，“见不到本人，我肯定不能把信交给你。”

“文秀现在不在家，你把信给我，我会交给她的。”妇人笑了笑，眼角带起些细纹，方有为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

“大娘...”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大娘身后的院子里突然传出了惊叫声。

那声音尖利刺耳，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不！！”

妇人的面色突变，都顾不得还站在门口的方有为，“嘭”地一声便关上了门。

方有为呆在门口，那妇人突变的面色怎么想怎么不对，他趴在门上，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嘶吼声，那声音是个女子，一直在说着“不！”“不要！”还有什么“差一点！”之类的。

从门板上离开，他心里涌起个可怕的念头。

天色渐晚，橘红色的云朵飘荡，四平巷民宿里，看着从怀中掏出信的方有为，其他几人一阵沉默。

画朝暮：“信没送出去？”

江浸月：“没见到李文秀？”

文铃铛：“女人的嘶吼声？”

文丝竹：“难道是...”

照真左看右看：“...嗯？”

“小孩子不要听这个。”江浸月捂住了照真的耳朵，视线落在方有为身上的时候若有所思，“要是按照你的猜想，那户人家对李文秀实施家暴导致她疯了？”

“所以那个妇人才不让李文秀出来接信？”文铃铛摸着下巴接着江浸月的话说道，“可是，你不是说那个妇人看上去很和善吗？”

方有为一噎，这倒是，那妇人看上去特别和善。

“要不，明天我再去送一趟吧。”画朝暮拿过那封信，低低叹了口气。

“你去？如果真的是李文秀出了问题，你去难道就能见到人了？”文铃铛下巴压在照真的脑袋上，大眼睛看着画朝暮。

画朝暮：说得也有道理。

失去力气和手段的画朝暮瘫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江浸月拍桌而起，“在这院子里待着也找不到线索，不如出去在李文秀家附近逛逛，万一有什么新发现呢！”

“不可以！”照真第一个做出反应，他腾地站起来，拿下巴垫着他脑袋的文铃铛幸亏躲闪的快，不然她的牙可要遭了罪了。

“为什么不可以？”文铃铛食指伸出，在照真眼前摇了摇，“你说的是送信不可以，我们都没去，现在只是去逛街，有什么不可以的？”

“你们明明说了要去李文秀家附近逛逛！”照真嘟着小脸蛋，有点生气。

文铃铛视线落在江浸月身上，眼睛微眯，“谁说的？我怎么没听见？”

“......”江浸月张开的嘴含了一口空气又闭上了，她没说。

画朝暮来了精神，“行啊，那我们吃完饭就去！”

“不可以的！不行，你们不能去！”照真挥舞着小手想要拦住这几个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要拦住她们。

可惜人小言轻，只有江浸月蹲了下来和他平视着。

“照真，”江浸月的眸色认真地看着他，“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拦着我们，可是，这院子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你也是，你也应该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的。因为你的不可以，我们已经妥协配合了你一次，但是我们不能因为你的不可以，就什么都不做。”

照真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不是这样的，他只是不想让她们陷入危险之中。

可是，只是送个信，能有什么危险呢？

他不知道。

“我明白了。”照真的头低了下去，“我好像，有些大惊小怪了。”

“不是的，照真，”江浸月微微用力抬起他低下去的小脑袋，“不是大惊小怪，或许有一天，你知道了为什么有的时候不可以，那个时候才能阻止我们。”

会有那一天吗？

照真心底莫名的希望，那一天永远不会来到。

戌时中，天色总算是暗了下来，浔阳城一点点亮起了灯火，街上小贩吆喝着来往的行人，随时准备招呼着生意。

文丝竹和方有为两个大男人对逛街并不敢兴趣，但几个女孩子兴高采烈的，他们也就跟在后面随意走着。

江浸月牵着照真的手，照真没在浔阳城这么溜达过，睁着黑色眼珠子可哪儿乱转。

金色的右眼上带着眼罩，怕城中的百姓见到再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这叫防患于未然。

画朝暮和文铃铛两个人东瞅瞅西看看的，道路两旁的铺子被她们瞅了个遍，在摊主给她们推荐东西的时候又火速离开。

没有办法，兜里没有钱。

人声鼎沸的浔阳城主街上，有一处一丝灯火都没有，来往的人们也避开了那处，好似那里是什么晦气的地方，不能靠近。

江浸月站在那建筑下，抬头看着上方。

这建筑看上去有些破旧，但是在主街上怎么会变成这样？整栋建筑都萦绕着鬼气，又是怎么回事？

照真随着她的视线抬头望去，鬼气缭绕，他下意识握紧了江浸月的手。

两人正抬头看着，身侧突然跑过去一道身影，那身影速度飞快，照真还没反应过来，来人已经冲进了楼里。

虽然速度飞快，但那身形娇小，依稀能看出来是个女子。

照真正要叫住那人，身后又冲出来一个男子，跟着那女子冲进了楼里。

“阿秀！”那男子焦急呼喊着，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大男人竟然追不上前面的女子。

“照真，你去找铃铛她们，让她们过来。”交代完照真，江浸月抬头又看了眼鬼气森森的抚星楼，跟在那两人身后冲了进去。

文铃铛她们离得不远，照真为走了没几步便看见了人。

“画姐姐，铃铛姐姐！”照真的声音急促，隐约带着哭腔，“文哥哥方哥哥快跟我来，江姐姐遇见鬼了！”

说是鬼也没问题吧，那真是鬼楼啊！

鬼？

文丝竹几人对视一眼，她们怎么没察觉到有鬼怪的气息？

但是看着照真的模样又不像是作假，忙跟上了他的脚步，进了抚星楼。

抚星楼高七层，虽不是浔阳城最高的建筑，但这个高度几乎也能看清浔阳全城。

第七层，不起眼的角落处，一男子死死搂住身前女子的腰，嘴里不断呼喊着，“阿秀，你清醒一点！”

那名叫阿秀女子大半个身子探出了七层的围栏，她的手向前伸着，五指弯曲，好似手中还握着另外一只手。

“没关系的，你不要害怕啊。”阿秀虽然看上去人不清醒，说出口的话却是吐字清晰的很，“你看，我抓住你了。”

“我抓住你了，你不要害怕啊。”她嘴里来来回回地就这么两句话，下一瞬，她的动作顿住，那男子却抱她抱得更紧了。

“啊啊啊啊啊！！！”阿秀猛然爆发的尖叫声震得江浸月捂着耳朵退后了几步。

“阿秀！”那男子声音更大了，努力压制着阿秀，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了但看上去却没什么用，“阿秀，阿秀你听话啊，我帮你，我帮你拉着她。”

江浸月虽不清楚现在什么状况，但还是帮了那个男子一把，一道安神符落在阿秀眉间，瞬间她便安静了下来。

突然的变故让男人愣住，随即反应迅速地将阿秀拽了回来。

“你对阿秀做了什么？”男人紧紧抱着阿秀，眉宇间满是警惕看着江浸月，充满了防备之意。

“哎哎哎，你别误会啊。”江浸月忙解释道，“我只是看跟上来看看你们需不需要帮忙而已，阿秀也没怎么样，就是给她下了安神符，能让她好好睡一觉。”

男人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现在这浔阳城里难得能找到不对他们冷嘲热讽的人，还帮忙？

已经跑到五层的几人隐约听到了楼上的声音，在听到那声惊叫的时候脚步安静了一瞬，随即跑得更快了。

等她们跑到七层的时候，阿秀已经安静地躺在了男子怀里。

“什么情况？”文铃铛一个箭步蹿到江浸月身边，看着地上的两人不解地问道。

“回去再说。”江浸月低声说着，没有当着人家的面解释现在的状况。

“喂，你没事吧，需要我们帮忙吗？”方有为看那男人抱着个女子坐在地上，好心地上前询问着。

“不不，不用了！”听到她们说要帮忙，男子的神情有些激动起来，看上去不想和她们多接触的样子。

“谢谢这位姑娘救我娘子，靠我自己的话，不知道又要折腾到什么时候。”虽然推却了她们的帮助，但是男子对刚刚伸出援手的江浸月充满了感激，“刚才是我无礼了，抱歉。”

不明白为什么这男人还要给江浸月道歉，文铃铛和画朝暮对视一眼，准备回去好好问问江浸月。

“既然没事，那我们就先下去吧。”文丝竹整个七层走了一遍，鬼气萦绕，却找不见源头。

不是什么好地方，她们几个还好，这男子和阿秀要是待久了恐怕不好。

要下楼了，那男子小心翼翼地将阿秀背到了背上，从抚星楼的七楼到一楼，脚步虽然有些踉跄，但还是努力稳着自己背着她走了下来。

抚星楼门口不知何时围了一圈的人，看那男子背着阿秀下来，轰然退后了几步，窃窃私语开来。

“又是她，她怎么没完没了啊！”

“这女的有病，咱么可离她远一点儿！”

“他们今天出来的时间比之前快了很多啊？”

“不止啊，以前都是被人哄着走出来的，今天这么安静？”

“有人帮忙呗，你不是看见了之前冲进去了好几个人。”

“她们不是本地人吧？不知道怎么回事才去救那个疯子。”

“她都害死那么多人了，她怎么不去死啊！”

“能不能嘴下积德，当初要不是你们，那小姑娘也不会...呜呜！”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捂住了嘴只能发出呜呜声。

文铃铛听到了那些话，眉心紧紧地皱起，眼睛不耐地扫过周围，或许是她的视线有些吓人，吵嚷的人群都安静了几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江浸月几人还是仔细听着周围人的话语，太过零碎的信息，她们拼凑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男子却是像没听到那些话，或者说是对那些话已经习以为常了。

不管旁人的流言，也不看旁人异样的目光，他只背着阿秀往前走。

怕男子背着阿秀回家的路上再出事，几人便隔得远远地一路随行，将那男子送到了家门口。

“这不是？！”方有为看着那男子进了家门，惊呼出声，“这是朝暮要送信的那户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