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魔域的客舍,煞风阵阵。
一袭黑衣的青年持着剑,一人面对包围的修士。他身姿如松,剑尖却汩汩地淌着鲜血。
包围的修士满眼忌惮,领头人与旁人使了个眼色。身旁人立刻叫到:“沈昭,你无辜杀害云尧仙尊,我等奉万剑宗掌门之门,来取你的狗命。”
仙尊陨落,万剑宗放出悬赏令,万两黄金换沈昭项上人头。自此过客如流云一般袭来。
青年眼角下垂,“你们,是为了赏金而来的。别扯上我师尊。”他眉眼一敛,瞬间暴起,罡风袭卷而来,刮得人脸部生疼。
众人脸色一凛,齐齐后撤两步。眼前这青年沈昭——天下第一的剑修剑意仍旧凌烈。半分没受到迷药的影响。
其中下药之人脸色骤变,他猛地弯下腰,攥着同伴的肩膀。
鬼魅的黑影出现在那人身后,清逐剑,那柄沈昭随身携带的剑赤条条地架在那人脖颈处,划出细微的血痕。
“你下的药滋味如何?”语罢,那人脖颈血流如注,躺仰在地。
同伴惊恐地跌爬几步,结结巴巴地说:“沈……沈仙尊,我只是来凑数的,别杀我……”
沈昭拿起下摆的衣角,擦了擦满是血痕的清逐剑。
他未置一词,放下衣摆飘然离去。徒留那人与满地尸骸。
客舍的马厩还留着刺客的几匹好马,沈昭仔细挑了挑,选了匹健壮优良的马驹,欺身而上。
此地离魔域不远,骑马仅两个时辰。沈昭戴上面具,漆黑的面罩遮住了青年人挺翘的鼻和看上去颇有几分薄情的唇角,只余一双冷洌的眉眼。沈昭骑得很快,魔域大门逐渐在眼前出现。
天下有无数秘境,魔域所有的噬血秘境却是其中最让人趋之若鹜的。曾有传闻,若得噬血秘境密宝,即可活死人,肉白骨,甚至可将鬼魂从轮回之地召唤回来。沈昭即是为此而来。
而这噬血秘境十年大开一次,地点随机,规模随机。许多修士同样虎视眈眈。
下了马驹,沈昭混进城门前长长的队伍中。队伍中,沈昭似是瞥见几位曾经的熟人,他们皆身穿素衣,压低修为,应是追他而来,沈昭默不作声往后退了退。
人群中甚至还有几位气息低微的修士。
不料,魔尊新任,加之噬血秘境密宝要紧,城门审查紧了许多。
“刺啦。”守城魔将一把将魔刀刺入眼前修为低微的修士体内。那修士挣扎地爬起来,口中喃喃,“求求你,让我进去,我的女儿还等着……”
“噗”魔刀再次刺入修士体内,冷漠戏谑的声音响起:“你的女儿与我何干?”
那人倒地,双眼瞪圆,似是不甘。
人群中的几位熟人远远瞧着,似是皱了皱眉,却无一人抽身阻止。
进城的队伍缓慢缩短,终于进展到沈昭面前。
那魔将释放出一缕魔气,引在沈昭灵台附近。
“吸收它。”魔气浑浊一片,自是会与体内灵气相冲,沈昭压抑着身体排斥的本能,将那魔气缓缓地吸入体内。
沈昭睁眼,那魔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朝魔域比划了下手势,“请吧!”
一进入魔域,浑浊之气越发浓厚,满街遍是魔修邪修,妖修也少。
路上众人大多是贼眉鼠眼,阴险之辈,抑或是缩肩垂头,懦弱之辈,沈昭在其中显得格外突出。
青年虽是一身血气,头戴黑面罩,长眉横斜,冷冽的双眼露在外面,却身姿挺拔,背着一柄长剑,马尾随着步伐轻扬。
叫人有种格格不入之感,众人让出三分,围出一个小小的空地。
沈昭一一扫视众人,城门外熟悉的几人倒是不见了影子。
他略微放松下来。
自云尧死后,几人便如尾巴一样穷追不舍,难缠至极。
寻了家客舍,沈昭在床头放下清逐剑,坐在床榻上调息。
那一缕魔气在体内横冲直撞。几息争斗过后,充沛的灵气暂时压住了它。
不知是过了多久,木窗被打开一扇,嗖嗖的冷风涌入,带走额角渗出的冷汗。
沈昭一把攥紧清逐剑,木窗在他进入时可是关着的。
一道黑影自阴暗处走出。手持梅花折扇,长发散逸,端的是一副美人姿态。
美人靠近,用折扇拍了拍沈昭的肩:“别紧张,我只是来通知你,顾清追来了。”
美人乃是千机阁宗主座下唯一孩儿————千昭雪。千机阁已贩卖消息为生,知晓此事倒不奇怪,奇怪的是曾追紧不放的人发现他为何不通知其余人。
沈昭面上不显,语调仍是平静无波:“你为何告诉我?”
千昭雪笑弯了眼,松松垮垮地坐在沈昭身旁,“小昭,你怎么还是这般死板样!”
他突然凑得极近:“你与我交换。你告诉我这三年你究竟想干吗?我再说。”
沈昭抿了抿唇,似是不欲多言。
千昭雪一扇一扇着折扇,斜倚在塌上,“你不说,那我来猜。”
“三年前,云尧仙尊陨落一个月后,你只身前去苗疆,讨要子母蛊。”
“两年前,你前去北境雪域逐黑龙,砍下黑龙护心麟。”
“此时此刻,你出现在魔域,恰巧噬血秘境大开在即,应是为了传说秘宝而来。”
千昭雪转了转折扇,若有所思:“子母蛊,龙麟,我不知你意欲何为,可这秘宝,你是想召回谁?”
沈昭正欲开口,一把折扇抵在了唇边,“死于你手,又与你感情深厚之人,仅你师尊一人。”
“看不透看不透,愿为他付出复生代价之人,却正是让他陨落之人。”
“沈昭,你究竟想要什么呢?”
留下此话,梅花折扇便在窗边一闪,再看千昭雪已夺窗离去。
沈昭有些恍惚,细细麻麻的疼痛自心底钻出,他无暇顾及这股痛意。是了,他这三年一脑门投入阵法中,究竟是为何?为何他如入密林,猜不透自己的心?为何千昭雪点出才恍然发觉相驳的关窍。
沉重的呼吸声在狭窄的房间回响,沈昭长眉紧紧地拧在一起,手中攥着陈旧的香囊。那香囊散着淡淡清苦的气味,一如旧梦。
刚上山头时,他还只是个萝卜头大小的少年,云尧仙尊执意认下这个大弟子,排着队前来劝阻的尊者实在拗不过,叹着气离去。从此云尧仙尊清清冷冷的山头多出了个少年。
小沈昭将自己关在屋里呆了整月。传闻清冷剑尊每夜都会来瞧一瞧他,“小家伙,你是叫沈昭吗?沈昭,我收你为徒可好?”
小沈昭隔着木门蜷缩成一团,泪流满面。
他想不明白,这个他亲眼所见,屠戮沈家的仇人为何要捡起他,为何要假惺惺地收他为徒。
小沈昭紧紧攥着父亲母亲给的平安符,直到满手鲜血。
此后,卿云每天准时为他送饭,小沈昭便在床边攒成小小一团,冷眼瞧着。
卿云仙尊摊了摊手,展示着手上星星点点的烫伤,“这可是我亲自为你做的,手都伤了。”他温温柔柔地坐在床边,浅笑着向他招手。
小沈昭抵不过身体的饥饿,一边吃一边啪嗒啪嗒掉眼泪。仙尊做的饭其实味道很好,好得让他有些想去母亲,旺盛的罪恶感影子一般浸没了胸膛,他的手又出血了。
卿云仙尊瞧见了,急匆匆离去,甚至连门都忘了关。簌簌的枫叶落了满园,火红的枫叶像是燃烧的火焰,一回神白衣谪仙重新出现在这火焰中,拿着香囊和凡人用的金疮药。
金疮药细细地涂抹在幼小稚嫩的手心,手心上有很多斑驳的伤疤,卿云仙尊似是不忍,吹了吹,柔声问:“疼吗?别再做伤害自己的事了,香囊你拿着,安神用的。”
沈昭收下了香囊,也记下了他的话。
想通后,沈昭出了屋子,恭恭敬敬对云尧仙尊道:“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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