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诸怀,迷茫

阳光骤然稀稀落落的洒进来,青年站在其中,颇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顾清撤了隐身咒,慢慢踱回沈昭身侧。

他本就体力不支,此刻更是歪歪斜斜地倚在树上歇息。

沈昭抬起脸,眼角微弯,似是笑了一下。

他们之间那层薄薄的隔阂似乎在此刻被打破了。

顾清有片刻的呆愣,随即也弯了弯眼角。

他们仿佛又一次回到了从前。

沈昭收了剑,瞥见顾清倚在树上痴笑,便权当他休息好了。

引路碟仍是稳稳地向着正北方向震颤,沈昭对着树旁的人挑了挑眉,“我信了,走吧。”以作为之前诘问的回应。

顾清回过神,有些讶然地控诉:“我刚跑了好久,再让我歇会!”

沈昭停步,有些迟疑地问:“你……在药王谷没练剑吗?”

顾清恼怒:“我现在是药修了,怎么可能还要练剑?”

面前的人只回以疑惑的神情。

顾清深吸了两口气,压抑着怒火道:“我不是与你传信说过药王谷谷主强留我当药修吗?”

那双往常冷厉的眼无辜的眨了眨。

“好了,我知道了你没收到了。”

“八年前,我师尊嫌我丢人,将我丢去药王谷当交换生。”

“到了药王谷,谷主发现我是个学药的奇才,硬生生把我扣下,让我这五年过得像十年啊。”

“当上了药修,练剑就自然而然的拉下了。”

沈昭点了点头,瞧见顾清神色已然恢复过来,便朝着密林深处伸了伸手。“走吧!药修大人。”

顾清骂骂咧咧地跟上沈昭。

越往北走,原先密密匝匝的血柳林越发稀薄,土地干涸一片,硬邦邦地裂开一道一道痕迹。

沈昭蹲在一块脚印前,脚印像个巨大的牛蹄印。沈昭撵了撵周围的土壤,又放到鼻尖嗅了嗅,“前面有只凶兽,牛蹄,身体笨重。”

顾清目瞪口呆地看着,咽了咽口水,“你什么时候会的,都是舅舅教的?”

“舅舅也不会呀!”接着他又嘀咕了一句。

云尧仙尊一向行事干净利索,稳稳地做好了万剑宗的刀,追踪,寻找可是顾清师尊擅长的活。

“难不成我师尊教的?”

沈昭抬头否认,“杀凶兽杀多了就知道了。”

“这样啊。”顾清看着有几分遗憾,惋惜自己师尊没遇上曾经倔驴一样的沈昭。

二人继续前进,只进到了一片荒原,寸草不生,与血柳密林形成鲜明对比。

荒原中央奇怪地长着一株繁茂的梧桐,梧桐半是绿叶,半是黄叶,看上去有些不协调。

梧桐树下落了满地梧桐叶,黄绿相交,铺在干枯的地面上倒是个床垫。一只诸怀趴在其上。

诸怀,凶兽之一。长相似牛,却有四角,人耳,猪鼻,鸣叫似雁。

沈昭远远定睛一看,此行目的长恨花就在诸怀身旁。

顾清也瞧见了,拉了拉沈昭衣袖,压低嗓音:“迷药。还有这我打不过,就不给你添麻烦了。”他将迷药塞进沈昭怀中,眨了眨眼,不知躲哪去了。

沈昭提剑在前,压低身体,缓步挪近。

诸怀身形庞大,打着呼噜,震得大地也跟着微微的响动。

沈昭特意绕过诸怀,从梧桐树背后悄摸踏进去。

凄厉的雁鸣骤然在耳畔响起,诸怀已睁开浑浊的人眼,对着沈昭愤怒的吼叫。

牛角晃了晃,后蹄一扬,便朝着沈昭冲了过来。

长而弯延的牛角架在清逐剑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诸怀愤怒地摇着脑袋,下两只自由的牛角拼尽全力往前突刺。

沈昭连连后退,旋身一扭,解放出清逐剑来。

诸怀有四角,显然清逐剑很难同时控制住它四个角。

而那牛角长,扭,尖锐,一个不慎便容易被贯穿。

清逐剑在干枯的大地上划出深深的剑痕,梧桐叶四处飞扬。

眼见诸怀要再次冲上来,沈昭一口咬破指节,血液淋在清逐剑上,瞬时煞气自剑内奔涌而出,蕴含着无数凶兽不甘的怒吼。

诸怀人眼好似一愣,紧接着尖锐的牛角对准人类柔软的腹部,猛冲上前。

沈昭挥动清逐剑,剑气凌厉,扑面而来,诸怀的四角被砍断。

那刺耳的雁鸣再次自诸怀口中放出。

它被激怒了,双眼发红,断角在梧桐叶中不断地刮擦。

诸怀四角已断,接下来只要寻找机会一一砍下它的四肢,它便无法再阻止长恨花被采走。

沈昭身形鬼魅般快速在诸怀身边移动,剑气一道一道地劈砍向中心的诸怀。

一道两道,剑意在诸怀厚实的皮肉上划开道道微小的伤口,血液滋啦滋啦往外冒。

诸怀如笼中困兽,四处顶撞,却又无法切实攻击到人。

金属横切之声骤然响起,一只牛蹄流着鲜血的遗留在地。

刺耳的雁鸣逐渐变得越发悲戚,盛怒之后,恐惧终于漫了上来。

它开始四处逃窜。

“铛”,第二只,

第三只,

第四只。

四只牛脚切面整齐地排排放在地上。

诸怀侧躺着,浑浊的人眼似乎沁出泪,表情悲戚如人类一般,望着眼前举起长剑的青年。

清逐剑刺入诸怀肥厚的胸膛,“滋啦”,血水喷涌而出,诸怀的眼最后依依不舍地看向了长恨花所在之地。

沈昭擦掉脸上捡起的血水,朝着虚空挥了挥手。

顾清一下出现在诸怀的尸体旁,双眼放光。

“诸怀尸体还是有些药用价值的,这么大一头,部件一个个分开,市场价大约有三千两左右。所以,沈昭这尸体你要不要?”

沈昭闷闷地摇了摇头,诸怀尸体散发着一股难言的异味,他不欲再靠近。

“那我与你四六分,你六我四,如何?”

顾清思索片刻,还是有些舍不得,只好亲自上阵。

留于他的只有一节在空中晃动的马尾,顾清知晓这是同意了。

他兴奋地开始剖开诸怀,挑挑拣拣。

这边顾清已经对着尸体动手动脚,沈昭才小心翼翼的靠近长恨花。

长恨花幽幽地开在梧桐树下,艳丽却含有剧毒。它的根系含有浓郁的毒素,因此周围的大片荒原寸草不生。这株梧桐看着似与长恨花连为一体,才留有一袭之地。艳红垂丝的花借着梧桐高大的身形,诱着无知的旅人踏进它的地盘。如此,梧桐与长恨花形成奇妙的共生关系,那诸怀怕是同样觊觎长恨花的生物,只是不知为何没及时摘下。

沈昭提前灌下数管解药,套上特质的手套,将清逐剑扔给顾清,缓步上前。

察觉到脚下湿润的泥土仿佛活物一般开始蠕动,本不应该存在的腥臭味一点一点漫进鼻腔。

眼前梧桐叶纷飞,直直地穿过眼帘,又自后脑飘出。

一点点的红血丝爬上了看似清明的眼,沈昭身形恍惚一阵。

周围天旋地转,开始不断下坠,下坠下坠。

下坠,

他突然变成了一个幼童。

幼童惊慌地睁着双眼,自滴血的木缝里,看见一个白衣谪仙带着许多人屠戮全家。牙尖不断打颤,舌根发苦,愤怒的滋味爬上心头。

他爬出了地窖,即便四肢发软,即便万分恐惧,他仍是站在了那人面前。手指攥成拳头,徒劳地开始锤打面前人的腿,他甚至发不出一点声音,强烈的痛苦仿佛一瞬便夺走了它。

“嗯?”本欲离开的白衣仙人停下了,他看见个五岁多,膝上满是血污的男孩。

周围修士警觉道,“云尧仙尊,杀了吧!看样子是沈家的小孩。”

云尧摆了摆手,不顾小沈昭的脏污俯身抱起了他,“不了,他还是个孩子,与沈家所作所为无关。”

小沈昭一口咬住谪仙的手,狠命地咬也只留下一点血痕,他发不出声,说不了拒绝,只得以这种方式宣泄。云尧有些稀奇,小崽子连血痕都没咬出来,却仍紧咬着不放,他拎起手在小沈昭面前不断晃悠,幼小的齿牙紧随其后。云尧拍了拍怀中人的背,小声嘟囔:“这执着劲,应是个修仙的好苗子。”

“确实是好苗子,云尧,你可曾后悔。”苍老的声音难掩悲痛。

幼小的沈昭眼角渗出血泪,画面一转,他成了生辰那日的自己。

青骛峰挂着些许横幅,红彤彤的,好不热闹。

殿中,却是一黑衣男子怀中抱着一个不断吐血的人儿。

锋利的清逐剑刺在铸剑人的胸膛,发出的阵阵哀鸣似乎在诉说着悲戚。

云尧倒在沈昭的怀中,“咳”又吐出一口血来。

“师尊,抱歉。”沈昭全身发着抖,咬破嘴唇,满嘴鲜血。他仿佛尝不出味道一般,“师尊我找不到理由,我的母亲夜夜入梦质问我为何亲近仇人15年。”

青年仓皇又惊恐地流着泪,云尧注视着他,抬手轻抚了下沈昭的面庞,断断续续道,“徒儿,长大啦,为师安心去了。”修长的手自此垂下,怀中人再无生息。

沈昭流连地凝视着云尧的容颜,他几乎要落下泪来。摇摆不定的心在不断劝阻着留下来,留下来,云尧便可以再次好端端地出现在他眼前,不用再吃三年分别之苦。

此刻迷雾中的他心神剧震,三年前……

他最后垂头吻了吻怀中人眼角红彤彤的小痣。

三年分别之苦,是了,他并非存在于三年前。

眼前的师尊也并非真实。

这里也不是真实的青骛峰。

别再动摇,这是幻境。

沈昭扭了扭手腕,一拔清逐剑,向着虚空刺去。

滋啦,幻境骤然碎裂。

回过神,他仍然保持着向长恨花迈出一步的动作。

梧桐叶仍是纷纷扬扬地落下,黄绿相交,带回真实的触感。

沈昭似是凝在原地。千昭雪接连的发问重新在脑内回响,

“死于你手,又与你感情深厚之人,仅你师尊一人。”

“看不透看不透,愿为他付出复生代价之人,却正是让他陨落之人。”

“沈昭,你究竟想要什么呢?”

我所要的究竟是何物?

是恨吗?如若不是,为何会在云尧为他举办的生辰宴上给予他亲近之人最痛的一击。

是爱吗?如若不是,为何又为了他四处奔波,寻复活之法。

是恨?是爱?

若都不是,灵魂该何去何从。

突兀间,一道刻板苍老的声音在脑内响起,“云尧杀了你沈家五十口人,你只是为了让云尧尝到五十次绝望的味道……”

原来仅仅是这样吗?细弱的声音不由的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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