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这个故事发生在大齐朝的京城。
庆丰街里有一户李家,李家有女,名拂爱,自幼熟读四书五经、通晓诗词歌赋。
家中父母对她虽无所盼,但家中祖母都会尽量满足她。
十二岁时,她遇见了两个人,是庆国公府的公子和小姐。
他们三人相谈甚欢,家中得知了他们的交情,非常高兴,她的母亲甚至罕见的鼓励她。
于是她顺着家中父母的意愿和他们一直维持着关系。
其实她和他们的交谈很困难,除了诗书,他们衣食住行都相差甚远。
但她为了得到母亲满意的笑容,一直努力融入他们。
其实她不在意华服与花草是否鲜妍美丽,也不喜欢戴在身上一走动就叮当作响的玉石环佩。
可她愿意为了家中父母的夸赞在沈家的公子小姐面前表示喜欢这些,或许不仅是为了李家,而是她也喜欢有人在意的感觉。
十五岁那年,她及笄了。
她也曾幻想过,未来的夫君会是什么样子。
他会和她一样喜欢读书吗?还是像那些武官一样习武。
但不管怎么样,她都愿意去了解他,妻子了解丈夫,就像母亲和父亲那样。
她没有在那年定下婚姻。
祖母去世了。
她很难过,因为祖母是唯一宠爱她的人,祖母会给她讲外面有趣的故事,祖母是唯一担心她和沈家人相处不来的人。
也是唯一一个,跟她说“别怕,有祖母呢”的人。
她在那年写了很多很多的诗,说不出的情感,她都写在诗里了。
沈家公子沈复看到她写的诗后,也以诗安慰她。
于是,会用她喜欢的方式安慰她的沈复,渐渐走进了她的内心。
十五到十六岁,沈复和她写了很多诗,或许是青梅竹马的情谊,或许是沈复是第二个愿意了解她的人。
她,爱上了沈复。
她想做沈复的妻子。
可母亲却开始提起了一些有权有势的王爷和官员。
她有些害怕,她告诉了沈复,她期待着沈复能告诉她,他要娶她为妻。
那天是个雨天,天上的惊雷劈过,沈复支支吾吾的把沈老夫人的话推了出来。
“祖母说我还小,不着急娶妻呢。”
沈复不想娶她为妻,那为什么还要和她传诗。
娇妻美妾的话本子好像在无声嘲笑她,笑她一个奴仆之后,还妄想嫁人为妻。
她回去就把沈复赠她的诗烧了个精光,那场大雨浇灭了熊熊烈火,她就像那盆炭火一样狼狈不堪。
后来,她把精力放在了家中,她希望,家里的人能爱她。
李耀书,她的弟弟,他总能给她带来她寻不到的新鲜书籍,不论是朝中大儒的文章词作,还是市井民众所写的话本,他只要得了,总会送一份给她。
那日,她去父亲的书房,平日书房外都该有人侍候的,但那次却没有,她经过窗外的时候。
听到了父母的争吵,他们在争,到底把她塞到哪家做妾好。
“李大人位及吏部尚书,更能提拔书儿!”
李大人年过五十,早能做她的祖辈了。
“丰国公才行!勋贵啊!能给咱们多少金子!”
丰国公也已经四十多岁了。
她捂着自己的嘴,悄悄从原路退回,泪水从眼里流在手背上,好凉啊,她不断的擦掉落下的泪水,却只摸到了自己冰冷的脸。
她冲到祖母的屋子里,这里已经空了,只有一张床还在原地。
她躺在空无一物的床上,环抱着自己,就好像祖母还抱着她一样。
“我好想您,祖母,回来救救拂爱吧。”
她向虚无祈求,得到了一室空寂。
她的心在那天死了,就像行尸走肉一样,不知道要做什么,不知道该往哪去。
享了李家的福,给李家造福,似乎也不错。
但真正的她就像被绑在牢笼中一样,永远在喊着:我不愿意!
她把自己困在院子里,不再想着出去,渐渐的,她再也不写诗了,也不读词了。
德祐五年,十月初九,她被父亲叫到书房里。
父亲说,去大云寺,把一封信交给韩王世子,然后想办法引起韩王世子对她的兴趣。
她接过信后,问了一句:“母亲知道吗?”
父亲说:“你母亲自然也知道。”
父亲同意了,母亲也知道了,却没有一个人再想想,那她怎么想,还重要吗?
她不再问,把信拿回去后,立马就用小刀细细的蹭开了封住的信。
上面的话,都是些大逆不道的话,沈家已经按照韩王的吩咐开始做准备了。
那李家呢?爹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想来,是知道的吧。
她看完后把信塞了回去,再重新封好,最后,她把自己所作的诗都仔细的看了看,摸了摸,念了一遍又一遍,让抱月帮她整理好,告诉她:
“一定要把这些放在我身边啊。”
第二天,她带着母亲给的迎葵前往了大云寺。
韩王世子看完信后,看到她时,对她说出了她此生最痛恨的一句话:
“给我作妾吧。”
她故意失手打翻了茶杯,再也藏不住难看的笑容,说了一句:“我出去,收拾一下。”
她让迎葵去取她故意丢在路上的手帕,然后走到了大云寺的月湖边。
听僧人们说,在夜晚的月湖边许愿,格外的灵。
她在白天的月湖许愿会不会不管用,那她把自己献给月湖吧,希望月湖能实现她的愿望。
“月湖啊,愿我来生……不再回到大齐。”
冰冷的湖水漫过她的膝盖,越过腰间,盖过头顶,最后她腾空在湖中,好似飞在苍穹。
她终于,自由了。
——
李拂爱从梦中惊醒,一滴泪从她眼角缓缓落下,她呼吸凌乱,半身神魂还沉浸在李小姐的人生中。
这是,属于“李拂爱”的人生,是她的记忆。
“姑娘醒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李拂爱顺着声看过去,从两盏她从没见过的灯看到眼前人。
这是哪?这是谁?
她撑着胳膊坐起来,那人跟着她的动作把她扶起来,在她背后塞了个靠枕。
李拂爱闭眼揉了揉还有点头痛的脑袋,感觉自己稍微清醒了一点。
她昏倒之前,想到《贵妃独宠》然后就昏过去了,最后好像是倒在周守全身上了。
所以这里是周守全的地盘?
李拂爱问:“这里是哪?你叫什么?”
面前的青衣女子低着头一字一句的回答了:“奴婢祥巧,这里是老爷的院子。”
李拂爱的头又要疼了,这人回答的都是些什么,她是周守全家的丫鬟?这里真是周守全的家吗?
她也反思了自己的话,大概是她问的还不够清楚吧。
于是她又问了一遍,这次是详细版本的:“我是想问,这是周守——”
她刚说出来个“守”字,突然想到,这要是真是那死太监的家,那她说的话八成要被传到他耳朵里的啊。
“周督公府上吗?”
说完还适当的跟上了个敬仰的笑容。
“是的,是的,姑娘不知道,这些年老爷只带了姑娘一个人进府呢。”祥巧说着就激动起来,灯火下的双眼亮晶晶的。
李拂爱的笑容要挂不住了,这死太监府上的人有点奇怪啊。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她倒是知道周守全不找对食这回事,《贵妃独宠》中写他晨拜财神、暮问菩萨。
人生中坚持最久的职业除了太监外,就是各路神佛的信徒。
宫中对食泛滥成风,只有他五十多了还没有女人。
所以书中称赞他是真正的假男人。
女主苏婉清最后还是靠着迷信活动把周守全搞垮的。
烛火和炭火燃烧时的小小爆声在安静的室内明显极了。
李拂爱在想,周守全带她回他府上干嘛,抱月找不到她会着急死吧。
他肯定不会和沈家打招呼的。
室内一片寂静,只有祥巧和她浅浅的呼吸声。
一安静,就容易陷进“李拂爱”的记忆中,她的情绪又低落下来。
“姑娘?”祥巧见她半天不说话,又一脸愁绪,也无措起来。
这样不行,她得动起来才能活起来。
李拂爱掀开被子,低下头一看,自己身上只剩抱月给做的粉色里衣。
“姑娘别急。”祥巧匆匆绕过屏风,拿回来一件绣竹的月白色衣裳披在李拂爱身上。
李拂爱拢着这件衣服,走到屏风前,黑漆的屏风,上面不知道镶嵌了几种珍宝,她能看出有贝壳和玉石。
在灯下看,奢华极了。
绕开屏风,就是各种瓷瓶桌几,看着比庆国公沈老夫人屋里的都好。
她围着这间屋子的一边走,停在一面大镜子前。
是个等身的镜子,清楚的照出了她的样子。
她来了这么些日子,还没认真看过她的样子呢。
她卧房里的那面镜子该磨了,抱月前两天还说要送给磨镜子的磨去。
她不禁凑近了。
祥巧在她后面一两步说:“姑娘是想照镜子吗?我给姑娘拿来。”
说着她走向屋子的另一边,李拂爱还没去的那间。
李拂爱跟着她去了。
金子雕成的架子上,立着一面圆镜。
祥巧见她跟来了,给她拉开凳子。
李拂爱坐下了,凑近圆镜。
这面镜子比她房间里那面清楚多了,和现代的清晰度一样。
镜子里的女子和从前的她长的相像,但比她漂亮的多。低垂的眼角像狡黠的小狐狸,眉目流转间添了一份妩媚,直视的时候却又觉得她楚楚可怜。
李拂爱两指搭在脸颊上,眉宇间自有一股愁绪。
她看着镜子中的人想,这么漂亮的人,却都想纳她作妾,如果是她,一定要娶她为妻。
她的心一疼,鼻子一酸,两滴清泪从眼中滴下,一滴落下她手上,一滴落下架子上。
“你在做什么?”一股凉气吹进她身边,是周守全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
他还穿着白天那身衣裳,黑色的斗篷带着冰冷的寒气。
她呆呆的转过头去看他,嫩白的脸上沾着泪珠,跳动的灯火下,月白色的衣衫衬的她羸弱又凄美。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