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起意

高欢脑子里还回响着王源那句冷冰冰的警告——“要是实验不干净，他这辈子就不用在大学混了。”

高欢没再反驳，王源只是把自己隐隐也在脑子里出现过的担心拿到了桌面上。可这正好激发了他的叛逆：凭什么？

林沂那么好，是最受学生欢迎的老师；学问扎实，研究成果能排进全国前列；连事故报告都写得清晰工整，不推诿、不粉饰。凭什么怀疑他？

念头冒出来，连自己都嫌可笑，像个无脑护夫狂魔。可他就想相信。

于是他开始把事情一件件落实。

先约了新能源事业部和智领汽车研发副总。对方似乎不假思索地就同意了。一边说着“产学研联动”“国家战略”，一边要立刻签意向书。还是王源拦下了——

“先听听林沂的汇报，再谈合作。”

接下来确认与会人员名单：汇报人（林沂）、校方领导、集团高层、技术顾问、法务、投资委员会成员、车企代表、秘书团队。

再来就是准备的重头戏，林沂要准备的科研汇报核心。

?

那晚之后，两人谁也没提过在林沂宿舍的事，甚至连私下见面都没有。林沂在恢复实验后，忙得脚不沾地；而高欢仍旧借着“集团支持”的名义，不停为实验室换设备、调预算、追加安全标准。林沂明知不妥——这种频繁的资金和物资流动，很容易被看作“暗线合作”或“私人输血”。

可这设备来的时候，签收的是校长办公室，验收进入的是学校的资产系统。干干净净，不经过他林沂的手，他根本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林沂本想劝高欢停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解释太多，反而会让对方知道自己有多在乎那份心意。

当他还在想着该怎么处理时，邮箱里跳出一封新邮件——

标题是《皓岳—国立大学固态电池联合项目阶段性汇报会准备》。

十分钟后就接到了高欢的电话：“林老师，我想请你来做一个阶段性汇报。”

电话那头的声音不急不缓，带着一种刻意的温和。每个字都压得很轻，像怕惊动谁似的——明明在谈公事，却透出一层不该有的柔意。

高欢的办公室在十六楼。面积不大，却有整面落地窗，可俯瞰到商务区主路。他正拿着手机在窗前踱步。西斜的阳光照进来，室内冷白的顶灯立刻没有了存在感，他的影子被家具切成几段，斜斜地落在地上。

他讲到王源的方案：让实验室的成果尽快落地，先和智领汽车研发中心做一个小规模对接。

林沂皱了皱眉，打断他：“实验刚恢复，现在就是和车企接触的最好时机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高欢的声音变得低而稳：“和车企接触是早晚的事，现在的时机没有什么不好。另外，”他把尾音拖得极轻，“发生事故以后，我们也得让集团那边的人看到——这个项目还在运转，投资是有回报的。”

林沂眼睛还在看着那封邮件，似乎已经接受了要去汇报的事实，把眼镜向上推了推，说道：“小高总，我今年这两门大课刚稳定，心说要把重心再往实验上偏一偏，你就给我弄出这么一出。还就两周准备时间，老夫怕是得吐血啊。”

高欢心里“咯噔”一下，自己竟然把林沂一个多月前还在医院咳血的事忘了，明明刚刚还在说什么“事故之后”。大概最近和这人见面少，而且只谈公事，李□□也多半在场，谁也没再察觉他身体抱恙。

抿了抿嘴唇，声音明显变轻：“身体是不是还很虚？”

可事实上，林沂说那句话的时候自己也忘了，那句“吐血”是纯修辞手法，并没有想典故自己的肺损伤。听到高欢这话，他反倒对自己刚刚那近乎撒娇的语气生出几分羞意。

“不不，我没事。”林沂故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洪亮，连后背都挺直了几度，宛如突然钉进一根钢筋。

高欢在落地窗前停下，好像突然被高架上突发的追尾事件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用力抿了抿嘴唇，一句话吞了半句，吐出几个字：“我们一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