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女儿从是非对错中摘出来,傅文清让窦老爷到一边休息,对张青云道:“本官如何知道你没杀了窦公子,人也还在你手里?你若是跑了,再把人杀了,本官如何向朝廷交代?”
“傅大人,张某还没那么小人,只要你放了我们叔侄,我自会放了桐弟。”
“你是不是小人本官可不清楚,你的要求本官不能答应,本官要先见到窦家公子还好好活着。”
张青云笑道:“傅大人,张某不是傻子,你们一群人跟着张某到了地方,哪还有张某的活路。你只能安排一个人跟着张某去,而且必须先解开张某的绳子。”
“爹,女儿去吧。”傅宁珞忙主动请缨。
“哪里用得着你去,让松泉去。”
李松泉也表示自己去。张青云却不同意。
“这位李参军恐怕没那么在乎桐弟的性命,傅姑娘跟我们去,或者换一个人。”
他担心李松泉到了无人处,直接把他们都杀了,再找借口回来搪塞众人,堵悠悠之口。
最后一番讨价还价还是傅宁珞跟着两人去。
一来,她武功比衙役们高,身份也比衙役们高,遇到事情可以做主。衙役去难免束手束脚。
而安县令也不愿意掺和进这吃力不讨好的营救人质的事情当中去。他来这里就是为了救下傅文清几人立功的。去营救人,万一放跑了犯人,死了人质,他回京都会被御史弹劾。
御史台那些人,可不管你多难,只看结果,结果不完美,他们就弹劾。连皇帝他们都敢骂,何况他一个小小的县令。
就说去了徐州当刺史的前京兆尹,其中一小半就是被御史台那些人骂跑的。
二来,傅宁珞在乎人质安全,对张青云叔侄来说,手里握的牌才能威胁人。
傅文清让衙门的人安排马车,傅宁珞穿戴好披风上去检查,张青云自己也检查了一遍,确认车马没问题,三人才上马车。
张青云赶车,傅宁珞和被绑起来的张屠坐在马车内,为了不让张青云逃跑,马车帘子掀开挂在了车顶。
马车一路驶出南城门。
钱门子家在北门的下河村,赵四去找钱门子也是去下河村,窦舒桐却在南门外。
北上是京城,进京张青云叔侄插翅难逃,但南下不同,一片广阔天地,天高皇帝远,便是衙门发下海捕文书也未必能抓到他们。且南门外往下都是山野老林,遁入林中,衙门派人搜找也极为困难。
傅宁珞暗道张青云心细如发,思虑周全,早准备好了事发逃跑的后路。
到了林子里,张青云吹了一个三长两短的哨声,林子里一个矮小男人押着被捆绑的窦舒桐走出来。
“张哥...”
“无需多言,把人押上马车,我们马上走。”
窦舒桐被抹布塞住了嘴,无法说话,情绪激动挣扎,想要说话。张青云瞥了他一眼,“放心,不会杀你,我们事发,现在傅姑娘要救你回去,而我们叔侄将亡命天涯,你回去照顾好你姐姐。就当我们死了。”
窦舒桐差点气死,但在场的人都没空顾及他的心情。
“现在交换人质?”傅宁珞押着张屠道。
张青云:“傅姑娘,张某知道你武功高强,张某未必是对手。劳烦你放了阿屠,等到了下一城,张某自然放了桐弟。”
傅宁珞拔出长剑架在张屠的脖子上。
“张青云,做人不可太得寸进尺,没好下场。我若是让人被你们都带走,我爹这个官也不用做了,不需要上京,皇帝降罪的旨就会先下达。你觉得和我爹比,我会更在意你们的性命?”
“给你两条路,一条,带着你侄子走,窦公子给我回去交差。第二条路,你们一起下去给死去的八条人命赎罪。我一个小女子,没营救出窦公子,想来无论是百姓,还是朝中人,都不会降罪于我。”
张青云早知她一个小女子并不好对付,但没想到如此难缠,更重要的是,她看得清厉害关系,也下得了狠手。
“小叔,你别管我,杀了这个女人,带着....”张屠还要再说,被剑贴着脖子划破皮肤,冰冷的刺痛让他要脱口而出的大骂戛然而止。
这时候,他也总算体会到了被人威胁性命的战栗。
傅宁珞冷笑,“张青云,你如果真听了你侄子的话,那么无论是我还是窦公子出事,你都会后悔的。”
张青云觉得她话中有话,皱了眉,“何意?”
“何意?”傅宁珞嗤笑道:“你为了何悦琳肚子里的孩子冒险,难道就没发现你妻子也怀孕了?”
“当真!”张青云听到自己妻子怀孕,先是又惊又喜,旋即又不肯相信,“你如何得知?”
“我是女子,自然见过妇人身孕反应,她在公堂外脸色惨白难看,情绪激动之下忽然晕倒,分明是动了胎气。”
“你杀了我和窦公子,无论你夫人想不想保胎,她都不可能保下来。窦家不会要一个杀了自己舅舅的父亲的孩子,也不会要一个杀了朝廷大员的人孩子。便是窦家能忍下,其他死者家属会让母子俩好过吗?你只有放了窦公子,他才会凭着姐弟亲情,回去护着他们母子。也只有他,能护住他们母子”
提到妻儿,张青云表情松动,傅宁珞继续说服:“你如今已将近而立,又成了逃犯,日后再想讨个如窦娘子这般的好娘子绝无可能,颠沛流离的生活也不可能让你有一个聪明可爱的孩子。窦家家风好,又是书香门第,如若能抚养你的孩子长大,定是个优秀的继承人。你如今是要逼窦家,逼你妻子打掉孩子。”
张青云想到公堂外自己妻子的反应,疑心之下到底怀抱了一丝希望,终于肯让步。两人谈判,各自押着人质站在马路中间相隔半里地,马车给了张青云,两人一起放人。
等窦舒桐走到傅宁珞这边,张屠也走到了张青云那边,两人同时斩断两人身上捆着的绳子。
“快上马车。”
“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
两人各自喊完,同时动了,一个提着剑朝张青云三人追杀而去,另外一个上了马车飞快驾车离开。
半里地的距离,傅宁珞施展轻功,如轻燕般飞掠而至,眨眼便追上逃跑的三人,张青云没料到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不仅武功好,轻功甚至已经达到寻常武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步。
虽然做了准备,但应付的也十分冲忙。
他跳下马车,和傅宁珞对打起来。
张青云一直自诩自己武艺过人,蓝田县内少有人是对手,因此他虽然做足了心里准备,知道能拿下梅婆子一伙人的小姑娘武艺不俗,但真的对上了,还是让他大吃一惊。一个小姑娘,招式刁钻利落,速度极快,他竟然招招落了下方。
学了十几年武艺,却比不上一个小姑娘。今日他才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是他大意了。
“阿屠,你们快走!”几十招过,张青云不敌,被傅宁珞一剑重伤,起不了身。
张屠二人已经赶着马车逃跑,她想去继续追,但又担心张青云跑,这时候,窦舒桐拿着绳子跑到他们身边。
“傅姑娘,你快去追他们,小生帮你看着张青云。”
窦舒桐把人绑好,傅宁珞继续去追张屠二人,方转身,就听到后面传来破空声,她想也不想,反身扑到窦舒桐。
两人翻滚两圈,窦舒桐嘶叫一声,站起来才发现他被射伤了手臂,而张青云被人一箭射中了胸口,瞪大眼睛倒在了地上。
傅宁珞扭头看向暗箭射来的方向,隔着老远的林子里有黑影闪过,下一秒又是两道银光袭来,她一剑砍断射过来的箭矢,接着便抓住窦舒桐的手腕往城门的方向跑。
城内有救援,只要赶到城门口,这些人必然不敢再追。
可为了留后路逃命,张青云把窦舒桐扣押在距离城内五六里的林子里,现在他们靠两条腿跑,一时半会跑不回去。
窦舒桐又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还受了伤,跑了几步便喘得快倒下,傅宁珞只好拉着他躲进林子。
直到黑衣人搜找的声音远去,再听不到声音,窦舒桐才敢低声说话。
“这些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追杀我们?”
傅宁珞:“他们的目标应该不是我们,而是你姐夫。”
“我姐夫?”窦舒桐很惊讶,“可是我姐夫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尉,怎会惹来这样厉害的人杀他?”
傅宁珞也感到奇怪,这些放暗箭的都不是寻常略同武艺的人。这样的箭术,进军效力都能混个小旗了。张青云只是一个县衙的县尉,放在百姓中间是个厉害人物,但在见多识广的傅宁珞眼中,也不过是个小人物。
这样一个人,到底做了什么,才会惹来杀身之祸?
“先不说这些了,我先帮你把箭取了,再上药包扎。”
窦舒桐从小到大没受过这样严重的伤,正忍的满头大汗,闻言立即把手臂给她。
傅宁珞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情,直接用剑割开他的袖子,然后从身上取出几根银针,扎在他手臂几个穴道上止血止痛,她略同岐黄之术,且习武者常受伤,因此对寻常的伤势都能治疗。
止痛止血后,她一剑下去,干净利落地把窦舒桐手臂里的箭头就挖了出来。
窦舒桐见她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手法利落又漂亮,望着她的眼睛闪闪发光,挪不开视线,都忘了挖出箭头的钻心止疼。
“傅...傅姑娘,小生...小生会负责的。等回去,小生就请人去府上提亲。”
刚帮他把手臂包扎好的傅宁珞就听到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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