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文清听懂傅宁珞的话,在场的源宗裕、韦涧素和楚芸也听懂了,唯有源江婉没听懂。
“傅宁珞,你什么意思?”她拉下脸,“你能查案,为何我们就不能?你自己当女官,就要拦着我们吗?”
旁边的楚芸脸色都变了,忙拉了拉她的袖子,让她别乱说话。
大庆朝数千官员,能同意女子进出衙门办差的只有傅文清和李大人。
但李大人是个老狐狸,她们得罪不起。
傅文清就好说话多了,他方当上京兆尹,位置不稳,不会轻易得罪其他权贵。
他还有个他一手推动当了女官的女儿更不容易拒绝其他女子协助办案。
可如果是她们自己做出了出格的事,给了傅文清理由,他未必有容人之量再允许她们帮衙门帮差。
源江婉或许不在意这个机会,但她很在意。
另一边的源宗裕也被自己的妹妹弄得很无奈。
原本他还在权衡利弊,考虑答不答应傅家父女的条件,听到自己妹妹不客气地质问,他头疼地想:这下他想不答应都不成了。
傅文清有了妹妹放肆无状的理由。又有傅宁珞应承的筹集两万两银子,他们三个的“绵薄之力”就显得没那么重要。
再加筹码,他舍不得平白给出数千两银子,二来,傅文清现在未必同意了。
源宗裕权衡之后,到底为了两个姑娘妥协了,朝傅文清拱手。
“傅大人,小妹愚钝,心直口快,都是无心之言,还请大人莫怪。”
傅文清好脾气的笑笑,嘴上却忽然紧了口风,“令妹天真单纯,少年心性,本官又怎会和一个孩子计较。”
源宗裕也在官场许久了,又被父亲祖父着重培养,怎会听不出傅文清的话外音是说他妹妹冲动,不懂人情世故,这样一个孩子谁也不放心在衙门办差。
源宗裕拱着手:“小妹确实被家中宠的些许单纯,但秉性纯良,有一颗和傅姑娘一样的热心肠。她有不当之处,下官会看着她的。”
“方才傅姑娘说有办法筹集春耕款,不巧,下官也有一法子,等办完案子,下官与大人还有傅姑娘再商讨商讨?”
烫手山芋分出去一大半,还不费吹灰之力,傅文清心情大好。
“好说好说,时辰不早了,诸位先行入座吧。”
傅文清让下面的人抬了一张长案桌,又搬了五八椅子,摆在屋子最中间,方便几个年轻人查案。府衙的衙役经过傅文清这几日的整顿,一个个听话了许多,行动也非常迅速。
摆好桌椅又去搬案卷。
韦涧素刚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他方才一直在一旁作壁上观,眼看着傅家父女配合默契,把自己好友引进大坑里,而自己好友把自己卖了,还得笑呵呵帮人数钱。韦涧素又同情又告诫自己以后面对傅家父女切不可大意,否则哪天也可能被卖了还帮人数钱。
然而看到他,傅宁珞想起来他怀疑她偷了周冒尸体的事。
觉得不能让他全身而退。
“韦理正,源公子都这样热心肠,您要不要考虑也为了京城的百姓略尽绵薄之力?”
听到这话,韦涧素道:“在其位谋其政,本官是大理寺的官员,只管查案,不管民生。”
傅宁珞没提自己父亲多讨要到春耕款,倒也不失望。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源宗裕三人也各自选了位置坐下。
傅文清讲了一遍办案的规矩:
1、案情不能随意对外透露;
2、听从指挥;
3、不可擅自行动。
这三点主要是说给楚芸和源江婉两个非官差的姑娘听的,以免两人之后出现岔子。
接着讲述了此次案子的情况。
“诸位也知道,元宵节那日衙门抓了许多人贩子,解救了许多被拐的孩子,但还有三名少女一直没找到。”
“据那些被抓的人贩子和后续抓到的一些同伙交待,他们元宵节那夜并没有拐带三个十四岁的少女。因此这三名少女的失踪定然有不寻常之处。”
“要么还存在着另外的人贩子,要么非人贩子所为。”
“这两日衙门的人一直没放弃寻找,三位少女的家人们也还在请求衙门帮忙。”
“听衙门的老吏说,京城人贩子很猖獗,经常趁着京城举办灯会大肆拐带孩子。近些年京城内外丢失了不少孩子。”
“本官想趁此机会,一举查清京城内的人贩子,将那些漏网之鱼一网打尽,解救出包括元宵节丢失的三名少女在内的人。”
“因为案件重大,涉及案子多,所以本官特意请了陛下让大理寺和刑部协助。”
“诸位可明白?”
韦涧素四人在他介绍情况时,各自找了位置坐下。
四人看着衙役一摞又一摞地搬着案卷进来,来回了七八趟还没搬完,都快把案桌堆满了。
傅宁珞忽然举手,“爹,女儿有一事不明。”
傅文清瞥了女儿一眼,女儿虽然帮他把春耕款的压力分给了源宗裕一部分,找了源宗裕给他当苦力,但她自己还承诺了两万两。
只要想到这个数额,他心肝就一阵阵抽痛。
生怕把棺材本都赔进去。
“讲。”
傅宁珞指着案桌上差点堆满的案卷,“这也太夸张了,您是把架库房中的案卷都搬来了吗?”
其他人没说话,但也是这个心思。
傅文清:“这是长安县、万年县和府衙这五年的案卷,你们需要把这五年来的失踪拐卖案找出来,再分门别类整理出来。”
她爹大手笔啊,难怪卷宗堆满了案桌。
傅宁珞脸皮抽动了一下。
“您手下那么多人,为何找我们?”傅宁珞指指自己鼻子,又指指桌上两外两位各衙署的官员,然后伸出五根手指,“女儿,五品司直,韦大人也是五品大员,现在被您要过来,就只配给您翻看案卷?”
除了两个年轻男子没任何动作,其余两个姑娘看向傅文清,显然也想知道这是为何。
傅文清风轻云淡地撇了一眼他们几个,尤其在三个不懂官场的姑娘身上停留了一瞬。
“府衙的官员自有自己负责的事,你当都像你这么闲?可以东挪一下,西挪一下?”
每日不得闲的傅宁珞:“…”
父亲把他们当土砖用了,哪里需要哪里搬。
真正闲的两个姑娘也听明白了,傅文清找人来就是帮忙干杂活,打下手,填补人力的。
这和她们的预想有出入。
“不是有很多衙役?”源江婉不懂何为客气,理直气壮地问。
傅文清想着她哥之后要帮他当苦力,倒是没怪罪她的语气:“识文断字的衙役不到六成,能认全所有字的不到四成。你让他们帮忙找,三天三夜也忙不完,失踪的少女还救不救了?”
源江婉哪里知道衙门的衙役怎么帮差的,她以为衙役们都是识文断字的。
傅文清说罢,又面色如常对两个没提出任何异议的年轻官员道:“韦理正,源郎中,你们二位不如说说平日里在衙门里做什么?”
韦涧素垂首恭敬回话:“看卷宗。”
源宗裕语气透着一丝心酸和悲愤:“从早到晚看卷宗。”
他不明白为何妹妹和芸儿想来衙门帮忙。
他都解释过了,傅大人找大理寺和刑部帮忙的肯定是苦差事。若想办案,还是应该去大理寺,但二人就是不信。
非要跟来。
眼下该死心了吧。
他当上刑部郎中一年,为何总是迟到早退?还不是因为看卷宗看得头疼。
大理寺还有查清案情,缉拿凶手,去各地巡视,责问各地办案不力的差事,刑部就只是一天到晚坐在衙署看大理寺办好的案子有无宣判的不合理之处,有无徇私枉法。
抓捕,查案,都不归刑部管。
傅宁珞还算接受良好,毕竟发话的是自己老爹,她不可能拆自己老爹的台。
另外两个姑娘有些失望,但见两个当官的男子都这般说了,也只能打起精神办案。
五人分工,一人领了一年的案卷。
京城案件多得不计其数,五花八门。
什么打架斗殴,寻仇滋事,邻里纷争…
楚芸和源江婉分得一摞大约一尺多高,其他人是她们的两倍。
要从这些册子里一一找出失踪案,需要的不仅是时间,还有足够的耐心。
楚芸和源江婉起初还能耐着性子看,觉得看案卷也算简单,可等她们看完一本案册,时间过去两刻多钟了。
以这样的速度,等她们翻完所有案册,至少要到晚上。
这和她们设想的到了府衙,然后就能去大街上找人抓人贩子的场景出入太大。
这样慢慢的查,何时才能救出那些丢失的少女们?楚芸先蹙眉放下案册。
“傅大人,就没别的法子了吗?这样查实在有些慢了。”
四人分坐在长案两侧,傅文清独自坐在屋内最里面的案桌后处理公务。他刚要说话,源江婉便也放下了手中的案册道:“等我们看完案卷,那些失踪的少女都遇害了吧,我们还是想个好法子吧。”
两人对面的傅宁珞和韦涧素头都没抬,专注看案卷。
两人经验丰富,压根不觉得看卷宗是个事。速度奇快,像比赛一样,一个哗哗哗看完一册,另一个咻咻咻翻完另一侧,扫到失踪案,就飞快的夹一张纸条,既不多看,也不抄下来。
翻完放到一边,再拿起另一本看。
才两刻钟,两人已经看完两本册子了,比源江婉和楚芸快了十倍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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