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轻音率先睁眼,见何毕酣睡,一耳光将他抽醒:“夜袭!还睡呢!”
何毕加入叛军以来从未遭遇过突袭,一时慌了神,上面有行动和指示应该会提前知会他?这夜袭是何方军队?
没时间思考,他赶忙套了外衫紧跟雨轻音赶往大帐。
王硕明和一众副将均不在帐中,营地里军队来去匆匆,视线纷扰,雨轻音凝神观望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陆家岗方向来袭。
奇袭兵身法迅捷,小队人马潜入叛军营地只烧了位于东南角的粮草营地便迅速撤离。王硕明怒火中烧,率领黑甲骑兵紧追不舍直至陆家岗城外,然而心中的疑惑也逐渐升起。
照理说陆家岗内的守军已被断粮两月余,怎还会有此体力于野外狂奔?瞧他们□□的战马,竟比自己的坐骑跑得还快?这像是困兽之姿?
“将军,前方有诈,万莫激进!”
有声音在上方惊叱,雨轻音踏着将士肩膀飞跃而至,随即马背陡沉,他跨坐于王硕明身后,猛拉马缰,战马呼啸,两人差点被甩下去。
同一时刻,陆家岗城楼上万箭齐发,黑压压的密矢漫天压来,王硕明急忙稳住马身,雨轻音抽出他腰间佩剑,挥剑断雨:“撤!”
王硕明率领的全是骑兵,在箭雨之下方寸大乱,马仰人翻,士兵受到箭伤还算轻的,不少人直接被慌乱的马蹄踩死,最终狼狈逃回营地。
城楼之上,夜风硕硕,火光映照出一张英俊又冷冽的脸,高仁慧双臂抱肩,嗤笑:“乌合之众。”
陆放常年驻守陆家岗,甚少进宫面圣。近两年听同僚提起过慧王,但不以为然。
据闻他回京两年便辅佐圣上解决不少沉疴积弊,其貌若皎月、姿仪华贵,甚至与几十年前的国师天姿有几分相似,说得神乎其神。他本是不信的。
但就在两个时辰前,城中民情激愤,守城将士亦军心涣散,两方对峙,千钧一发,他活了三十年即将要放弃自己的尊严,在心中投降的前一刻,慧王率领禁军精锐和三十吨粮草来援,且仅在半个时辰内便安抚了民心,重整士气,更是亲自部署此次夜袭。
“陆将军,这两个月你和将士们都辛苦了,今晚便由我来接班,你们好好安眠。”高仁慧伸手拍了拍陆放的肩膀。
他的话仿佛有魔力,陆放一直提着的心骤然放松,眼泪忍不住决堤。
王城援军一直不到,他原本都快要开城门投降了,半个月前城中已无粮,这半月来他们把能吃的东西全都吃光了,不怪百姓怨愤,人都快活不下去谁还在乎城外的是叛军还是野兽?
陆放压抑的哭出声,粗犷的擦擦泪,单膝跪下,身后众将士亦跟随下跪:“末将陆放,听从慧王调遣。”
是慧王,不是诏宣上的平叛大统领。
高仁慧裤管上的水渍陆放看得一清二楚,谁都知道陆家岗与王都之间被洪流阻隔,他本已不抱期望的,不曾想有人正穿越洪水而来,想到此处陆放便羞愧不已,更从中生出深深的感动。
高仁慧俯视着脚下这群将士,弯弯嘴角:“好,那孤命你们,速去休憩。”
“末将领命!”瘦弱的将士们此时发出的声音响彻城楼,竟无一人质疑他自称“孤”是否有不妥。
起义军大营中,士气低迷,伤员营中人满为患,受了箭伤的士兵昏迷不醒,连经验老道的军医都束手无策,连连摆头。
大帐中,王硕明坐在主座,想起城楼上那个冰冷的眼神,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众人都经历过昨夜的箭雨,有三个中箭的副将现如今躺在伤员营中不知死活,一时心思各异,沉默不语。
雨轻音也情不自禁想起昨夜城楼上那个男人,虽夜黑风高,火光幽微,但此人光是站在那里就足够吸引人注意。他应是陆家岗主帅,但不像王硕明口中描述的陆放。
他是谁?陆家岗三面被叛军包围,一面被洪水堵截,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此时还有援军能进驻,那只能是从王都而来的军队。
这么说,围困王都的洪水已消退?
想到此处,雨轻音决定再次联系高韧雪。
他提剑出了大帐,王硕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都没注意雨轻音已拿回自己的佩剑。
传音石持续闪烁一刻钟有余,无人回应。既然能闪烁,证明另一方已收到传音,也从侧面证实隔绝传信的的确是洪水。
会不会因为是半夜,高韧雪已入睡?
念头瞬间打消,她是修士又不是凡人,没有那么深重的睡欲。
烦躁的呼口气,小师姐关键时刻就不靠谱!雨轻音收回念力,收剑入鞘。
想到什么,他再次传音。
这次回应很快,杜若愚的声音传出:“你在何处?”
雨轻音简单说了处境,顺道询问高韧雪情况。
“她在承天台跳祭舞,应无性命之忧。现下龙嗣危矣,我与道友正赶往王都,你定要稳住战局,切忌流血冲突!青玄与你一道,她懂的,你听她的。”
“她与我不一道,她去锦城探查了。”雨轻音郁闷,撇撇眉毛。
“什么?那你更要谨慎——”
宝石内传来杂音,随即传音中断。
看来师父那边的情况也很棘手。雨轻音深吸一口气,这不是个简单的局面,直至如今他们连幕后操纵者的蛛丝马迹都没捕捉到,只是单纯应付别人作乱,已措手不及。
刚好苦恼抓不到蛛丝马迹,便有人送上门来。
树林中,何毕伸手接住一只寒鸦的传信,随即那信笺便凭空消失。他阴恻恻的笑了笑,突感颈侧寒凉,剑刃已至,汗毛倒数。
“你是何方妖魔?”雨轻音抵了抵剑身,一丝血珠沁出。
在王都护龙结界内,他的灵力受到抑制的效果一天比一天重,今日已使不出三成。结界对魔气的影响只增不减,可为何低阶魔使能自由穿梭结界传信?
“这话该我问你才是,你是何方妖魔?”何毕迅速镇定下来,“我是有籍有名的正经人士,反倒是你,来历不明,在将军面前妖言惑众,将众人蛊惑的团团转,并且像是知晓今晚夜袭是圈套一般,就那么巧救下将军?”
“此时就你我二人,不必混淆视听,坦白吧,我知晓你是修士,报上家门。”雨轻音没什么耐心与他在此话斗,要是这人咬死不说真话,他不介意为修真界除害。
在他眼中读到意图,何毕咽了咽口水:“万道盟注册修士。”
又是万道盟……
“为什么来这里?你潜入起义军有何意图?方才那只魔鸦传信内容?”
何毕的眼神忽而定下来,一个字都不再吐露。
雨轻音见他神态有异,不再犹豫,提剑斩下,剑身透体,何毕吓得大哭,却硬是一个字都吐不出口。
原来如此,被下了言咒。涉及到特定字眼便无法开口。
他拔出剑,甩了甩血迹,失望的收回剑鞘,回头狠狠瞥了眼:“既然被我发现,那就老实点,万道盟……不曾想竟是个妖道联盟。”
何毕捂住流血不止的肩膀恐惧点头。
和他猜想的没错,起义军一路打上王都是有人刻意为之,目的便是为摧毁龙脉。
那么为达到此目的,下一步的计划应该是让叛军拿下陆家岗,攻破王城,血洗禁庭才是,只有如此才能将灵脉污染得彻彻底底。
可见今晚那势头,对方并没打算将陆家岗拱手相让。这是为何?难不成王都内亦有势力与其相抗,而那个男人正是保龙派?
六月二十三辰时三刻,受伤的士兵们一个未醒,只是普通箭伤不可能造成如此伤害。
王硕明领着雨轻音巡视伤员营,眉头紧皱:“这是什么病因?一个箭伤而已,怎么会导致昏迷?”
老军医擦擦汗:“这,怕是中了某种毒。”
虽猜测可能是毒,但他亦查不出有中毒之相,体征正常,只是单纯醒不过来,明明失血不多,但又呈失血过度之相,真是古怪。
雨轻音并不通玄黄之术,只是察觉到他们这些人的气息有异常,但具体的,他也说不上来。
“今日怎么未见何军师?”王硕明此刻格外想听听军师意见,但似乎从昨夜夜袭后何毕再未现身,他心中又开始焦躁。
“军师昨夜在混乱中伤了胳膊,此刻正在帐中昏迷呢。”雨轻音眼也不眨的说谎。
正拖着伤体路过营后的何毕听闻,乖乖回帐中躺下。
他们安逸太久,昨夜突袭便可见起义军素质。王硕明叹气:“我们起初只是想讨回公道而已,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越发追逐胜利的喜悦,直至兵临陆家岗,才惊觉已无法回头。”
“若放下兵刃,你们能做到吗?”雨轻音看向这个迷茫的中年人。
“现在还来得及吗?本来想见到圣上后,亲表忠心的,但……”但昨夜城楼上那个眼神让他觉得自己仿若是只猎物,王硕明开始犹豫,下意识排斥再往前进一步。
“若你们愿意弃战,我愿前往敌军阵营求和,”雨轻音拍拍他的肩膀,“我可以担保你们性命无忧,过后是回老家种田还是从事任何营生都不会受到起义事件的牵连。”
王硕明的心开始动摇。
“你在说什么呢?!老子们辛辛苦苦走到这一步,蒙护那么生龙活虎的小子现在半死不活的瘫在床上,你要我们投降?!老子投降可以,但陆家岗那群贱种们必须付出代价!”昨夜被马踢伤腿的右副将刘乾情绪激动的从营内杵着拐走来,想打雨轻音但被轻松躲过。
“你起义的初心是什么?”年轻修士扭头看他。
“呵,初心,老子的老婆孩子全被那畜生州尉祸害了,老子的初心就是要杀光金国这帮食人骨血的贵族高官!”刘乾情绪激动,或许还处在应激状态,语出激愤,与平日的他不太一样。
许是他的话引起共鸣,一些巡逻的将士纷纷击甲明志,表示宁愿战死也不愿投降,甚至还有人要将蛊惑军心的雨轻音轰出去。
在一众反抗声中,一声长“报”格外显眼。
还是上次那个瞭望台小兵,他欲言又止,想起将军曾说再看不清就要将他军法处置,但他这次真的看到那俩人是从天上落下的。
“报将军,有两位……访客,说来投靠将军。”对不起将军,他想先保住自己的脑袋。
正说着,两人在众人的注视下从营外大摇大摆走近来。
看着人群中沉静又端丽的张弦,雨轻音不自觉缓了口气,两人视线交汇的一刹那,默契直达心底。
前段时间貌似三阳开泰了,断了好长时间,抱歉抱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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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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