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土的缝隙里跃出红莲火焰,一簇接一簇,绵延数千里。
孤月崖不过是中州龙虎山脉上的一座险峰,而他们眼下却身处辽阔无际的荒原。这是幻境还是另一处空间?
乌黑的魔气在空中盘旋翻滚,焦土上的业火烧得愈发旺盛,燎人筋骨。雨轻音和张离不自觉的将张弦护在身后,以静制动。
浓郁的魔气如莲花绽开,显露出其中的女子,头顶兽耳,墨发及膝,一张脸生的极妖媚,绯红的短裙下笔直的双腿交叠,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掌妖火,狐狸眼居高临下的瞥向他们三人,满脸不悦。
忽而,她似发现了什么,眼神一亮:“你,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是九垚。张弦心中仿佛有什么落了地,发出轻轻一声叹息。她与三十年前的样貌如出一辙,诱人心魄。
看来这便是宝塔缚灵阵。“你在哪见过我?”她平静出声。
九垚盯着她,倏而双眼放光:“你是不是和沈霁一道的那个丫头?”
根本不等她回答,空中的魔气聚形为锁链,从四面八方倾覆而下,根根袭来。
张弦下意识抬手,惊觉这里毫无灵气,只能闪身躲避。
雨轻音和张离两人是剑修,纷纷拔剑抵挡魔链。
雨轻音剑势飘逸,身法灵活;张离重剑气势如虹,一招一式卷风携尘,两人配合之下形成严密防守圈,魔链无法近身张弦。
九垚见状,右手往前推了推,业火如蛇,从地底条条钻出,猝不及防困住雨轻音和张离的双脚。两人一时挣脱不开,魔链满天而下,在他二人面前将张弦捆成一个球,迅速缩回,消失于莲花底座之中。
“青玄!”张离沉呵道,心下冒出一股无名怒火,直接将背上木匣祭出,“晨月,追!”
受到感召,木匣中射出一只通体碧蓝的细剑,直直冲向九垚。
狐狸眼讥讽的弯了弯:“你们看到的我只是离体而出的一缕魔识,法器对我可没用。”
话音一落,晨月穿透她的心口,不见踪影。
九垚脸色大变:“你敢!”说完便拎着被魔链捆绑的张弦向北逃离,临走之前大手一挥,焦土破碎,地面顷刻成火海。
业火攀援着他们的腿往上烧,眨眼之间两人消失于火焰中。
若要奋力一搏,这些魔气并不能困住张弦,但她有话要问九垚,不方便有外人在场,因而顺势而为,被魔气掳走。
身处漩涡中心,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只感受到几道细微的灵气波动,便又陷入死寂。
自见到潭底阵眼处那些魔鱼时,她便猜想阵中妖魔已突破至第二层,宝塔阵解封指日可待。
原来真的是九垚。
又是一阵颠簸,魔气消散,张弦猝不及防跌入笼中,随即笼顶封闭,形成死牢。
九垚此刻无暇顾及她,魔识冲回本体,急忙运转真元稳固魂体。
与业火荒原截然相反,此处满溢灵气,一花一草皆有灵,甚至因为灵气过于充沛而发生异变,从地面而生的藤蔓粗壮野蛮,长势直冲苍穹,在穹顶上交错盘绕,最后结成一只精致的囚笼。
九垚的本体,就被困在笼中,一只碧蓝的细剑穿透胸口。
她每次催动魔力,藤蔓就会浮现金色符纹,随着魔气渐微,金光再慢慢消失。
困住张弦的笼与她不同,这是被魔化的植物,黑色的荆棘盘根错节,圈织的空间仅够人容身。
荆棘牢笼同样也被挂在半空中,一团团紧紧吸附着绿色藤蔓,隔远了看像毒瘤,让人忍不住生恶。
这里不止一个荆棘笼,张弦往远处望,果然看到熟悉的面孔,但他们已经昏死,无法与她交流。
趁着她打量的时间,九垚已控制住伤势,胸口魔魂不再流泻。
笼中的妖魔擦了擦嘴角的血,饶有兴致的观看张弦的窘境,幸灾乐祸地笑:“对我的杰作满意吗?”
尖刺就抵在喉间,张弦小心翼翼转了转脑袋,对上她的狐狸眼:“你将我们这些符师抓来只是为了折磨泄愤?”
“不该么?要不是你们,我何至于被困在这方寸之地,苦受煎熬?你应该知晓,灵气与魔气相克,灵气拂面对于凡人修士而言是滋养,于妖魔而言似刀剐。”
“冤有头债有主,你该找沈霁报仇,抓我们有何用?”
九垚笑声似银铃:“小丫头,想蒙混过关?三十年对我来说只是弹指一瞬,真以为我不记得你?”
张弦沉默一瞬,复又开口:“那你将其他人放了,我任你处置。”
“唔,也不是不可以,反正他们现在也没用了,”九垚话音一转,“可为什么我要听你的?等沈霁来救时,我便同时燃起你们笼中业火,看他舍谁救谁,岂不是很精彩?”
“这种救我还是他的恶俗套路,凡间已经不流行了,”张弦伸展四肢,笼中荆棘退让几分,逼仄的空间宽敞不少,“你的目的若是在沈霁,那便要失望了,他死了。”
本惊讶自己施术的荆棘竟能被她逼退,可听闻沈霁已死的消息,九垚瞬时不淡定,一把抓住上了禁制的藤蔓,也不顾手被烧得冒烟,尖声道:“怎么可能?!他怎么会死?他连我都能封印,还有谁能胜过他?”
“是吗?这九州之内的妖魔属你第一?”张弦放下捏决的手指,总算将空间撑大不少,她坐起身,面色平静地望过去。
情绪激动的九垚突然想到什么,神情一下晦暗不明,冷笑数声:“小丫头,你要知道说谎话可是会受到惩罚的。”
话音刚毕,荆棘上的倒刺猛地增长,张弦双手和合,刺尖在离皮肤一寸距离停下,不能再进一分。静止的分秒,是双方术法的对峙。
“沈霁可不同常人,想死非轻易,”九垚又恢复那副幸灾乐祸的神情,“怕是找了个蹩脚的借口将你甩了吧!”
“你与他的差距的确悬殊,他一人便能制服我,而你,在他设下的阵里,面对已被削弱三十年的我,却毫无还手之力,难怪他看不上你,你这么差劲。”
心绪波动只是一瞬间,而只需瞬间便能分胜负。倒刺猛地扎进皮肤,刺得张弦发麻。这刺上有麻痹之毒。
许是九垚用术法伤了人,笼上的术法纹路涌现,紧接着数道紫电顺着晨月细剑创击伤口,疼的她喷出鲜血。
“不愧是他,这么多年过去封印禁制还能有这番威力,”九垚笑着擦了擦嘴角,“看来他真的抛弃你啦,三两句话就能被扰动心绪,你这符师之路还得够走。”
张弦头皮发麻,勉强稳了神识,她可不能在这里倒下。
九垚说得对,符师最忌讳心有杂念,若心绪太重,则会丧失与大道的感召,轻者中断施法,重者灵窍闭塞,从此与凡人无异。
“刺棘毒痛吗?它在体内停留时间越长,对魂体的损伤越大。我给你解毒,你帮我破阵如何?”九垚喜欢看猎物垂死挣扎的模样。
眼下荆棘笼中的美人眉眼紧蹙,纯白的衣衫已被划得破破烂烂,背心上血迹斑驳,双手虚抱,掌间灵气聚合又散,无法成术。
她笑出声:“你们符师算是最好对付的修士了,将灵气隔绝,便为砧板鱼肉。”
“若要做交换,筹码换成符宗弟子,放了他们,我来帮你破阵。”张弦睁开眼。
进孤月崖前她曾在衣袍内侧贴过几张护灵符,眼下魂体被侵蚀,恰恰发挥了它们的作用,不过纸符之力终有限,起效慢,效用差,只能解燃眉之急。
在她毒发之前,符宗弟子必须出阵。
“你用什么和我谈条件?明明自己也岌岌可危,还这么自以为是?”九垚观她面色恢复如常,心中惊疑,这么快就能压制刺棘毒?
“你的本意若是出阵,那找沈霁和找我是一样的,这个连环阵起初便是我和他共同设计的。”
九垚眼珠转了两转,突然反悔:“我却不想了。在阵中三十年我早已将布阵之法摸清,只是苦于无法亲自将阵眼破坏掉。你会破阵又如何,现下我也可以叫别人破。”
张弦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妖魔的确是个难缠的对手,不仅魔力强大,心智也很复杂,心思亦瞬息万变。交谈这么久,还是无法探究她专掳符师的原因。
这个口中的“别人”,不用多想便知道是那二人。
“他们不是好糊弄之人,你胸口上的剑还不能证明么?”
“那便看呗,”九垚弹指一挥,空中渐渐凝现出焦土火海,正是第三层火阵,“正巧无聊。”
另一边,丝毫不知已被偷窥的两人正深陷火海。
“小兄弟,可仔细了,这是魔火,周遭气息也与前面不同,怕是魔阵。”张离挥剑斩断袭来的火龙,还不忘嘱咐雨轻音小心。
少年面对这魔火,内心没由来腾起阵阵烦躁,再听到张离喋喋不休的声音,只觉愈发恼火:“别说了。”
四面八方全是炽热的温度,火焰的颜色令人眩目,皮肤上是魔气钻挤的不适感,雨轻音催动真气,奋力挥出一剑,剑光消失在火海中,没起到一点作用,反而激发他的旧伤,顿时不支跪下。
脑中再次闪现出一些破碎的、模糊的画面,他不堪重负,情绪越来越纷乱,不自觉大口喘气。
张离忙于应付接连袭来的魔火,正欲再嘱咐几句,却见这少年额上金光闪现,只是一息间,雨轻音半跪的地面再度塌陷,混乱之中,少年随落石坠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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