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章连寻捧着那页纸,哑口无言,盯着招摇蓬松红尾巴的灵兽,有苦说不出。

然而,严格之没他那么多玲珑心思,安排完了,抬腿就走。

“我回去睡觉。”

章连寻连连喊道:“师兄,师兄!”

那道青衫身影,颇有呈天殿修士风范,千呼万唤不搭理。

斩珀不管严格之来取,盯着那只暗红灵兽仔细端详,着实眼生。这天上地下三千世界,海陆渊三兽,皆是被他捉去过瑿玉山仔细圈养过的老熟兽。

可眼前这只,红毛黑眼,脸颊绒毛蓬松炸毛,一条尾巴迎风招摇,懒惰气质拔群,甚至懒得多看斩珀一眼。

“章师兄,这是什么灵兽?”斩珀好奇问道。

章连寻单手捧着那张纸,痛彻心扉瞪了瞪小红毛,“藏锋殿的谬论兽!评鉴天下文章荒谬言论之兽。它、它怎么这样,气死我了……想我天天喂它灵石,丝毫不领情便罢了,还拿角顶我,还吃我文章!叛徒、逆子、混蛋——”

师兄口不择言的骂声还在耳畔,斩珀神志已全在这谬论兽身上。

这不足三寸的毛绒绒躯体,不起眼的软弱尖角,竟然能够分辨文章谬误真假?

如此稀奇明辨之兽,斩珀未曾养过。

他试探伸手,想要摸上一摸谬论兽的绒毛,试试此兽手感。

可惜指尖还未碰到,这只懒洋洋的暗红灵兽,猛然往后一跃,扑腾扑腾的钻进草丛,不见了影子。

“哼哼。”章连寻见状,总算舒坦一些,“没有灵石,这小东西是不会让人摸的!”

斩珀自然知道灵石,可他做惯了闲散修士,更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灵石于曾经的他,不过是路边石子,应有尽有。

如今……

他伸手扯了扯章连寻的衣袖,并不排斥做一个可怜兮兮的孩童。

“师兄,我写这天人论事,有灵石吗?”

章连寻怒目而视,又见斩珀眼眸澄澈,端方可爱,顿时咬牙切齿的说:“那也得等明日刊发,看看响应再说!”

这语气,这言辞,显然对斩珀寥寥一句话仍是不满。

斩珀眉眼一挑,觉得八旬老者好没意思,“章师兄若是不肯刊我的,可以自己写。”

章连寻连续被两人用同样的话堵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健全的左手捏着纸页疯狂挥舞!

“登,我就登这个。”

话玉堂师兄气急败坏,转身赶工明日的奇人传。

斩珀看他驱使毛笔,忙碌得无暇搭理自己,便爽快转身,走出了话玉堂。

月色清朗的夜晚,斩珀慢条斯理踱步回去,时不时眺望冰峰山间掩映的飞檐。

可惜,没有冲天青影,更没有川菱悉心指导,唯有孤寂灯火,伴他前行。

一路再无巡山弟子叨扰,等斩珀回到厢房,已是丑时。

他堪堪轻手轻脚关上房门,身后床铺竟然有了动静。

“斩珀,你怎么才回来?”齐子规声音悄悄,满含担忧,“我怕你出事了,又怕你是去做了什么大事!”

于是,他担惊受怕的裹在被子里,一边瞌睡一边恍然醒来继续等。

终于半梦半醒之间,等到了斩珀归来。

斩珀被他问得着实惊讶。

区区丑时,于他而言并不算晚,可齐子规眼光闪闪,仿佛带泪,声音亦是委屈可怜,唯恐他受了伤害。

“无事,不过是去了一趟蕴典阁……”斩珀轻叹一声,“你不必担心我。”

齐子规不懂那些规矩,却因为斩珀在蕴典阁耽误一夜,顿觉此地危险。

他裹着被子,坐在床榻,认真要求,“下次再去,定要叫上我,我们两人好歹有个照应。”

斩珀慢条斯理的脱掉外衫,掀开被褥,“这天人山有宵禁,亥时之后不得外出。”

齐子规张了张嘴,他声音更低了几分。

“难怪、难怪白衫师兄叫我明日再寻云长老,叫我回房老实待着……”话正说着,他顿时回神,“不对,你怎么知道有宵禁!”

“自然是我擅闯宵禁,还被逮去了纪事司,还挨了责罚。”

斩珀轻描淡写一夜惊险,齐子规小脸在夜色之中煞白。

他结结巴巴,声音细如蚊蚋,“他们罚你什么了?薛长老拿刀打你还未一日,你又挨了责罚,呜、呜呜……”

“怎的哭了起来?”

斩珀本打算睡,闻声赶紧翻身起来,见到齐子规裹在被子里,捂着一张脸,越哭越伤心。

他的问话得不到回应,只得认命叹息,哄劝孩童般伸手轻轻拍起齐子规裹成一圈的被褥。

是了,他斩珀经历了大起大落,什么刀山火海深渊炼狱未去过?

但这齐子规不过十一二岁,稚子年幼,远离府邸,连个陪伴伺候的人都没有,见他如此遭难,怎会不怕?

齐子规呜呜的哭,斩珀便轻柔的拍。

他这辈子的耐心,恐怕都在这心善孩童处,难以回绝稚子良善。

“不要怕,我都不怕。这天人山不过是应纪国一方小小仙踪,还拿我这般仙君毫无办法。”

斩珀句句实话,也不管齐子规听了如何作想,久违的唠叨起来,“你别看那薛昆锐凶神恶煞,其实我早就会过他,只会仗着一把长刀呼喝弟子,看起来骇人罢了。可惜啊,他四肢发达,大脑简单,我伸腿铲他一脚,他就得给我立马摔趴!”

噗嗤一声笑,齐子规猛然抬头。

他又哭又笑,委屈瘪嘴说:“可不能如此诋毁长老,他要是有顺风耳,听了又要责罚你。”

斩珀见他笑了,无奈摇了摇头道:“罚就罚,如今薛长老已经罚了我挥刀万次,再罚,也不过是两万次,不过,我连刀都弄丢了,就叫长老罚我挥笔吧。”

说到挥笔,齐子规便想起斩珀恣意挥笔,在谢之漓脸上批凶字的飒爽。

他的一腔担忧,都在这半真半假的话里,卸去了大半。

“既然仙君如此威风,那往后我可要靠你了。”

斩珀忍不住笑,“好说好说,本仙君定会护你周全。”

经这一闹,两个孩童裹着被子蜷缩在床榻上,也都不困了。

齐子规眼眸通红,还有鼻息不通的呼吸。

斩珀见他难受,便轻声关心道:“今日放课,云长老有与你说这龟甲之事吗?”

闻言,齐子规眨了眨眼,“云长老似乎不擅长卜算,而且对玉灵夫子知之甚少,可他告诉我,既是灵泽圣人给的玉灵夫子之甲,那么它必堪大用。毕竟、毕竟……”

小小孩童裹在被子里缩了缩,犹豫半晌,终于在斩珀耐心视线里说出口。

只不过,他声音低了许多。

“毕竟云长老说,灵泽圣人的仙鼎不会给我不中用的东西,而那日烧灼起来的吴家次子,居然小小年纪捂死了庶出小妹——”

他说得眉眼痛苦,脸色苍白,眼泪似乎又要落下来,“听云长老说,那小妹如我倩妹一般,不过襁褓年岁,这吴家次子怎么、怎么下得去手!”

斩珀观他着实愤怒,心中喟叹。

高门大户,子嗣之争,难以言说,那吴家次子看起来端方有利却学了个花架子,能做出捂死小妹行径,必定心胸狭窄,容不得人。

“如今看来,那日川菱所说心术不正,倒没有污蔑他。”

斩珀暗暗感慨,自己早早忘记这事,然而齐子规却记得清楚,愈发觉得川菱嘴狠心善,慧眼如炬。

他抬手又拍齐子规,继续哄劝小孩。

“你瞧,这圣人仙鼎都不会看错人,还给你了一枚龟甲,必定是极为欣赏你。从今往后,你龟甲在身,便是灵泽圣人亲点的仙缘弟子,更该无所畏惧,谁也不用怕了。”

齐子规眼眸霎时发亮,狠狠点头,“我不怕!”

两个孩童,絮絮叨叨仙山圣人,也不知什么时辰纷纷睡去。

辰时天光大亮,依然是敬业的白衫师兄,领着两个困顿弟子,去的膳房。

斩珀虽说神魂历经千年,彻夜修仙稀松平常,可惜躯壳稚嫩,还是个长身体急需困觉的幼子。

齐子规还好,毕竟先睡过几个时辰,不过是困顿罢了。

而斩珀不仅脚步虚浮,头脑昏沉,连坐在桌边都松了一口气,简直可以闭眼秒睡,用餐食不知味,恨不得翘掉早晨之课,好好补眠。

然而,不能。

斩珀立于冰天雪地的演武台,见得上方的教习长老细教术法,却只见对方嘴巴张闭,任何声响都左进右出。

他一点儿也不关心教授的什么神仙术法,双腿重如千钧,时刻会原地倒下。

为了熬过这趟术法之课,斩珀悄悄与齐子规知会了一声,摸到了人才济济的监礼殿弟子最末,寻了一颗巍峨松树,赶紧依靠着。

这天人山虽是冰雪覆盖,但有天人仙术笼罩,连松树枝干都透着温暖惬意。

斩珀闭目养神,神魂休憩,总算找回了一丝安稳。

哪怕毁天灭地、魔道横行,他也懒得睁眼。

他于梦中神游四海,仿若回到山清水秀的瑿玉山,灵木气息清晰,还有灵兽呦呦扬蹄——

“斩珀!”

斩珀被推得一个踉跄,怒火中烧,愤然一瞪,却发现齐子规担心的视线,与狠狠抓住他的手。

“教习长老叫你登台示范。”

斩珀眉头一皱。

齐子规赶紧小声说:“就是今日学的引火术……”

句句法诀他说得谨慎详细,唯恐斩珀无法领会,监礼殿黑衣个个眼神轻蔑坐等看戏,台上教习脸色严厉,已经在想如何处置这困觉弟子。

然而,斩珀心不在焉,烦闷非常:这劳什子术法有什么好学的?

他根本懒得上去,更懒得多费唇舌,愤怒的抬手拿出碧玉青石笔,横空一书——

我会!我走!

漆黑墨迹悬空而起,字字清晰。

言简意赅,如放狠话。

坐等好戏的谢王洪三人错愕震惊,连教习长老都被这凌空一书震慑住了。

可惜,他们视线刚从漆黑墨字上挪开,再寻斩珀白衫,早已消失无影无踪。

齐子规作为唯一传音殿弟子,备受众人关注。

但他呆立当场,瞠目结舌。

教习长老轻声问他,“斩珀呢?”

“他、他……”齐子规僵住双手,几乎无法描述方才见到的场景,声音卡壳般如实相告,“他腾云驾雾离去了!”

斩珀确实腾云驾雾。

《凌空法诀》驭笔好用,助他迅速回房更是辩解。

他对川菱强塞法诀行径万分感谢,行如风卷残云,摔门卧床,裹入被褥,双眼一闭,不问世事。

也不知睡了多久,梦境再无瑿玉山闲适美景,只剩一方漆黑。

待他神志清醒,恰好等到齐子规来唤他午膳。

“斩珀,你方才好生厉害,监礼殿与教习都看得不发一语。”

“唯独那谢之漓脸色铁青,还冲教习长老告状,说你会妖术,竟被长老一声呵斥‘不学无术’!”

齐子规绘声绘色,小脸容光焕发,抬手比划,“骂得可重了,好多人都在笑他!”

斩珀补足精神,翻身起来仍是头重脚轻,听完齐子规的转述不绝如何,却被他手舞足蹈逗笑。

只可惜,笑得虚弱苍白,齐子规看得眼眸忧愁,“斩珀,你真的没事吧?”

“无妨。”斩珀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伸手束冠,“就是有些饿了。”

早膳食不知味,午膳横扫千军。

斩珀修行千年难得能够切身体会食字当天的凡尘忧愁,按下了腹中饥饿,齐子规堪堪吃了半碗,还在小鸡啄米。

午时膳房人并不多,但监礼殿黑衣弟子聚众出行,又是些刚入门的新弟子,便显得宽阔堂内人声鼎沸起来。

斩珀闲来无事,撑着下巴有一句每一句的去听。

“原是山中话玉,日日推陈出新。”

“我问过黑衫师兄,这话玉尽是胡编乱造,不足为信。”

“可黑衫师兄自己还捏着话玉研读呢?要不我们也去瞧瞧?”

一群小子,凑在一起密谋话玉,似是找到了新奇玩意儿,呼朋唤友筹谋大事。

斩珀听得有趣,困倦退了不少。

看来章连寻身残志坚,准时出新,也不知道能引得这群孩童叽叽喳喳的,究竟又是哪篇胡编乱造的奇闻异事。

他坐这一小会儿,就听到他们从“千年雪莲容颜不老”惊讶到了“随手一指坐地千里”。

虽说众人皆入天人山,但这等奇妙仙术,他们还未曾见过,自然凑在一起惊讶惶恐。

斩珀听来听去,都与章连寻驭笔写的那些文章大同小异,只觉无趣,转头见齐子规用餐结束,便站了起来。

“走吧回去歇歇,未时还有一堂课业要学。”

齐子规乖巧点头,可他毕竟小孩儿心性耳聪目明,路过那些叽叽喳喳的监礼殿弟子,都会慢上两步,竖起耳朵听得几句,又跑来与斩珀悄声说。

“我见他们谈论什么话玉,已有两日了。”

“白衫师兄说,若我们要看,他便借与我们。”

“你听,他们还在说呢,这世间果然有起死回生、破镜重圆之仙法!”

齐子规眼眸放光,斩珀听得连连点头,回应着“原来如此”“仙法厉害”,煞有介事。

他心中戚戚,仙法起死回生也躲不过重活一世,哪怕破镜重圆也抹不平刻入魂魄的裂痕。

仙术遵循天道,从无逆天之说。

恐怕只有这般纯粹孩童,才能听得话玉胡编,对修为高深的仙术充满向往。

离了监礼殿弟子,斩珀又重回安静。

临近未时,涉足学堂,再度被叽叽喳喳的孩童吵闹声淹没。

最吵的,仍是谢之漓三人,他们手捧窄小玉片,仿佛招揽手下般高声炫耀:“这话玉每日三枚灵石供奉,岂是凡俗弟子能用得起的。”

言外之意,顺我者送,响应者纷纷,都一言一语的夸赞“谢师兄豪爽”“谢师弟大气”,领了谢家灵石供奉的话玉,要为谢之漓鞍马左右。

齐子规好奇看去,斩珀默算一笔。

嗯,谢之漓这十几块话玉,灵石近五十,怕是够他狠狠摸到谬论兽,瞧瞧这大脾气小红毛到底何等生灵。

他与齐子规安静坐下,与热闹非凡之处格格不入。

偏偏还有挑事之人,扬声问来,“斩珀,你今日用的什么妖术,不如说出来我们听听?”

斩珀翻出今日课本,视线没抬,随口回道:“我用的乃是‘不学无术’,你们谢师兄怕是最会了。”

一阵哈哈笑声难以克制,片刻,又只剩齐子规的笑声在一片死寂之中尤为突兀。

谢之漓刚用话玉收买人心,哪里肯善罢甘休。

他配刀而来,身后倚仗者众多。

“斩珀,你莫以为能嚣张多久,昨日你擅闯宵禁,遭了师父责罚之事我们都听说了。今日挥刀万次未成,你还敢来学堂?”

斩珀确实没有挥刀,还将那把破刀扔在了话玉堂忘记取走。

不过,他见这小子跃跃欲试,毫无收敛,浅叹一声,更为关心对方:“那日我给你批的命,还不够浅显易懂吗?”

“什么?”谢之漓等着斩珀狡辩、窘迫、害怕,却没想一句反问,烧得他火冒三丈!

他脸上“乂”已消,恨意未除,顿时拔刀而起,“你还敢说!”

尖锐锋芒出鞘,小巧匕首白刃砍向斩珀。

斩珀神志清醒,还在想送他腾空西天、还是一脚铲地,却见那白刃寒光,猛然一转,带着施暴的谢之漓往王学仙身上扎!

“啊啊啊!”王学仙的叫声比他躲藏身影更快。

但谢之漓就跟疯了似的,扎不到王学仙,就去扎洪世望。

可怜的小胖子腿短身庞,躲避不及,霎时哭了出来,然而谢之漓的匕首就跟逗弄孩童一般,堪堪撤刃,又往旁人身上扎去。

这来回三次,谢之漓脸色苍白。

“救我救我!”他吱哇大叫,还抬起左手去掰握匕的右掌,“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

再是嚣张跋扈,此时不过十岁恶童,不受控制的手举利刃要往同门身上乱舞,谁能不怕。

斩珀皱着眉,最后一丝困倦都被这满堂逃跑追逐的混乱惊醒。

忽然一声清冽女音传来,“谢师弟,你松手!”

原是那日仗义执言的少女,于逃窜人群中站出来,狠狠握住了谢之漓的右掌。

“……我松不开!我松不开!”谢之漓已然有了哭腔,他甚至眼泪婆娑大叫,“一定是斩珀的妖术,是他!”

那少女眉眼一挑,掠过斩珀,斩珀也是一脸沉思看她,两人视线一交,却在同时出声——

“不是他。”

“与我无关。”

斩珀一惊,只觉这少女秉性纯良,目光如炬。

钳制谢之漓防他匕首伤人之时,还在使劲掰谢之漓的右掌,想尽办法破除这诡异困境。

斩珀心中刚升起夸赞,就算对方是惹他讨厌的谢之漓,施一下凌空法诀,帮少女一把也是无妨。

谁知,他还没出手相助,就见少女手肘高抬猛撞谢之漓,一阵痛苦呼号之后,谢之漓在地上蜷缩打滚,匕首这等不受控制的凶器,已在少女手中。

……下手真狠。

“赴、赴涓流!你这贱——”谢之漓虚弱狠厉的话还没出声,竟然骤然闭嘴,一脸痛苦地咬牙切齿,原地打滚,只剩一双眼睛阴狠如刀。

“怎的回事?”

慈祥苍老的声音,在吵杂与哭喊之中传来,顿时抚平了学堂骚乱。

一道暗红佝偻的身影,伴随着噔、噔的轻响,徐步走来。

他头发花白,风霜满脸,身穿暗红色长老袍子,像极了路边摆摊的算命先生。

这位陌生长老手握一根拐杖,走来的步伐一瘸一拐,着实辛苦。

但他一进来,枯槁如骨的右手轻挥,躺在地上打滚的谢之漓老老实实爬起来站稳了,一双眼睛泪水涟涟。

“同门之间,应当友爱谦和,不得举刃相向。”

长老摇头晃脑,盯着谢之漓,“你知错了吗?”

斩珀原以为,傲慢如谢之漓必定不肯认错,谁知他竟然连连点头,张开嘴巴像是要对斩珀道歉。

那张寂静无声的嘴,在长老指尖微抬之时,忽然找回了声音。

“……不敢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谢之漓都能屈能伸了,学堂这场闹剧在长老来后戛然而止。

这老态龙钟的长老点点头,叫弟子们赶紧坐下,撑着他的拐杖虚弱说道:“我乃藏锋殿卜算长老,因这藏锋殿实属特殊,你们不必记得我名,更不必记得我。好生与我学这天机卜算之道,方是对得起我悉心教导。”

斩珀对一身赤红头戴斗笠的何主深有印象。

当初不过一句,他便知道这藏锋殿危险莫测,又有川菱所说卜算长老总换人选,倒显得这位长老知天命的坦然。

斩珀已学推演卜算,懂六卦阴阳,能掷竹影铜钱,对旁人要教的天机卜算并不感兴趣。

然而,这卜算长老仿佛知他不感兴趣一般,颤颤巍巍的从袖口中摸出一片窄玉。

不过方寸,灵气炽盛,正是方才掀起轩然大波的话玉。

卜算长老呵呵笑道:“我见你们都在谈这话玉,今日天机卜算,便从话玉卜测卦一页说起。”

这卜测卦,斩珀听章连寻细数过。

但他视线扫过,都是什么机缘、碌碌、生老病死之词,并未细看。

此时,卜算长老将话玉一扔,凌空而出卜测卦一页字句,清晰无比写道——

幼年得卦风雷益,立心凶、事无咎,于八旬之时,涣有丘,匪夷所思也。

果然,章师兄真的很爱八旬,斩珀再看一眼,立刻认出此卦笔者。

可那卜算长老读得慢慢悠悠,煞有介事道:“这话玉你们都有,就该仔细研读。这卜测卦中机巧关隘众多,阅旁人生平,可见己生万物,多多益善。”

他说得头头是道,连齐子规都认真读了起来。

唯独斩珀看这卜测卦洋洋洒洒几则卦象评断,深觉师兄辛苦,不如由他来测来写,好得灵石一二,喂养谬论小红兽。

他边学边看,俨然今日就能接下明日卜测重任。

忽然,话玉翻页至末,空窗的天人论事短短一句骤然展现在弟子们面前,清晰无比。

“哇,昨夜的青光!”见之者顿时惊疑不定。

“长老,这话玉说的可是真的?”

“我师兄说青光谶言是假的,是话玉执笔之人想偷懒!”

求证者繁多,新晋弟子对话玉知之甚少,正巧逮了机会急于长老回答。

那垂垂老矣的卜算长老,笑起来眉眼生光。

“昨夜确有青光,也确有天机谶言。”

他笑着端详话玉上短短一句,仔细说道,“虽这话玉没落了,但天人山立足之初,正是凭这天机谶言、天人论事力压群仙。我等开山祖师灵泽圣人,当年不过是一无权无势凡尘散修,机缘巧合得了天机子一句谶言,率领弟子门生修行百年,得道飞升,才得我天人山如今千年兴盛。”

他说得煞有介事,斩珀更是不解,扬声问询道:

“长老,天机谶言究竟是什么?”

卜算长老看他,笑得见牙不见眼,“天机谶言自是福祸兴衰之预兆,更是不可泄露之天机,芸芸众生万物,皆在谶言之中,无人逃脱。”

他枯槁指尖点了点话玉,轻巧的将空白天人论事翻了过去。

赴涓流的声音,骤然传来,“这等仙人机缘之事,话玉执笔之人真的能细细道来吗?”

卜算长老笑得更加深沉,“我亦是好奇。这话玉的天人论事,近百年来只论奇闻异事,早就失却了千年前一语驳斥百家之风范,怎么如今再度……”

“嘿嘿,此事必定已被宗主与呈天殿知晓。若这执笔之人,明日编排不出一二来。”

他不再细聊,眯起眼睛,谁也不看,自鸣得意的摇头晃脑。

“怕是要被宗主问罪了。”

斩珀修仙新乐趣:写稿赚稿费给谬谬买小零食天天撸谬。

仙笔:?我失宠了?

评论区掉落红包,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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