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纸页,字迹清晰。
斩珀呈书于天数千年,见惯宇之表无极,宙之端无穷,天上深渊纵横四海,唯有一事定乾坤。
他笔锋锐利简洁,区区百寸天人论事,怎能承载他一腔磅礴议事之激情。
只好寥寥数语,写明前因后果,又落了一句真真切切的天机谶言!
严格之见他文思泉涌,执笔生风,洋洋洒洒占满纸页,前因后果不多一字,不少一缺。
他本觉这小小孩童,懂得许多,笔法还需历练。
谁知,他再看最末一句天机子论,顿时愣住——
“帝称天子,然天子之上尚存天道。若你能参悟‘天中之数五,地中之数六’,孤虚会际自逢天道,如斯王侯将相,恩怨情仇,不过须臾而已。”
昨日他见敷衍之句未觉惊讶,今日见百字论道,才觉斩珀不凡。
作为呈天殿浸淫已久的修士,此等言谈观之甚多,不足为奇。
然而,他面前执笔之孩童,何等稚嫩,旁的孩子还在识字认数,斩珀怕是已经提笔成章了。
严格之见斩珀搁笔,不禁出声,“你这是……”
“是天机谶言,亦是天人论事。”斩珀难得畅快提笔,“若是要细说这句天机子言论,必定不会出半分差错……都是我在蕴典阁寻觅而来。”
斩珀乖巧补充,严格之一腔震惊顿时散了大半,还觉得自己大惊小怪。
是了,蕴典阁天机子论调浩如烟海,这孩童好学能记,能从中摘选出天机子言谈,凑一个点化凡尘俗人之事,轻而易举。
严格之打消疑虑,觉得自己大惊小怪。
他抬手,拿起文章,还未招来谬论兽,就听闻懒散一声——
“怎么如此早?”
章连寻裹着他的绷带右手,慢腾腾的走进来,俨然一脸忙碌补眠之后,酣睡姿态。
有了斩珀乖巧可爱还能写的文章在前,严格之见这位章师弟,愈发嫌弃起来。
“自己看看。”他将斩珀刚写的天人论事,递于懒散师弟,“若你能把编造奇闻异事的心思,花在钻研典籍之上,那便省了我许多事。”
章连寻极为不屑,拿过纸页,瞥眼一扫,一目十行。
青光四绽,不足为奇。
家破人亡,还算新奇。
仙人指路,常规套路。
还有这……
“这——”章连寻看完,也同严格之一般,震惊错愕,手中纸页挥舞得哗哗作响,“斩师弟,你可知胡乱编造天机子言论,大逆不道,会遭天谴!”
不过认识一日,斩珀已习惯了章连寻大惊小怪姿态。
他波澜不惊,仗着自己年幼,声音稚嫩回道:“是否大逆不道,让谬论兽试试便知。”
“谬论兽、谬论兽……”章连寻嗤之以鼻,“这小崽子知道个什么,古往今来,天人论事还未如此编排天机子,要是呈天殿知晓了——”
他拖长声音,看向严格之寻求援助,“是吧?严师兄你说是吧?”
严格之对章连寻的花边传奇八旬老人早已厌烦,眉梢一挑,点了点桌面:“你可以现在写一篇,让谬论兽一起品评。”
直戳赶稿人死穴,章连寻立马肃穆威严,将纸页退给斩珀。
“我重任在身,哪有空闲去写这玩意儿。”说罢,他还小心叮嘱,“你自己记得署名,万一往后你的文章出了事,宗主直接问罪于你,省得牵连!”
划清界限格外迅速,斩珀拿回纸页挥笔而就,爽快落了个“瑿玉山主”。
“这瑿玉好生眼熟。”
章连寻琢磨不出所以然,又觉得他没印象,必定毫无名气,斩珀做个山主也不过是区区山大王罢了。
可他见斩珀漆黑眼眸雪白脸庞,着实端方可爱,八岁稚子未来可期。
顿时,章连寻饱含师兄的慈爱,违心夸赞道:“这名不错,虽比我的‘天纵仙君’差点,但比严师兄的‘识得真人’强了许多。”
这边自抬身价,严格之听完一哂,懒得理他,抬手就往堂院扔去灵石。
片刻,绒毛蓬松的谬论兽蹦跶着短腿狂奔而来,叼了灵石并未懒洋洋的卧倒,而是乖巧奔至堂内,疯狂抖起了一身暗红长毛。
那些毛发随风招摇,落出了无数传音纸页。
章连寻见状,眉飞色舞的扑了过去。
“我的好谬谬,今日竟然带了如此多的信来!”
他伸手去拿,这谬论兽蹄子一踩,护着满地信纸低头亮出了头顶尖角,还发出呼呼威胁声,仿佛章连寻胆敢靠近,就要顶废他的手!
“贪兽!”章连寻一声骂,不得不掏出十枚灵石,丢给谬论兽。
得了满地打赏,凶狠的单角小兽,挪开步伐,慢条斯理的去叼自己的收获。
它踱着毛绒蹄子,循着灵石,走到了斩珀脚下,仰起头来。
那根蓬松大尾悠然自得的甩了一甩,漆黑眼眸凝视的不是斩珀,而是斩珀手中的天人论事。
……竟还是一只诚实守信的灵兽。
斩珀愈发喜欢,将纸页摆在谬论兽面前。
纸上字句百余,谬论兽一眼未看,不过轻嗅一番,便坦然端坐于地,砸了砸毛绒的小嘴。
“哼,这都能过。”章连寻一边捡信,一边愤愤不平。
斩珀只觉这话玉堂有趣至极,这灵兽可爱无比。
他想伸手去摸摸灵兽,谁知谬论小兽公私分明,往后一躲,浑圆眼珠变为月牙,一脸谴责他不懂规矩似的,脾气颇大。
斩珀哈哈大笑,难得畅快。
行,没给灵石不给摸。
他转头看向身旁出手阔绰的章连寻,只见这位师兄捏着不知何处送来的信件,喜迎眉梢。
“我就说奇人传必火!”
章师兄得意洋洋,捏着信摇头晃脑的念道:“初兰仙子风姿绰约,吾等仰慕已久,只愿远观之,心向之。啧啧,我师父竟得爱慕者,看来我笔力非凡,写得甚好!”
他又翻一信,笑得张狂,“果然有人嫉妒我师父受男修追捧,说我胡编乱遭,将泼妇变仙子,哈哈哈我定要说与师父听。”
斩珀听得一知半解,却大约懂了章连寻在奇人传刊载什么内容。
怕是以纪牍司长老为原型,杜撰了一位初兰仙子,容貌绝世,行事直爽,以至于观者信以为真,追求者甚多,风靡修仙界,纷纷书信来往。
他仰头去瞧,章连寻怀中书信十几封,足够从早看到晚。
斩珀对着吹捧之词无甚兴趣,但他对另外一事格外关注。
于是,斩珀伸手捏了捏章师兄的衣袖,宛如无知孩童,声音甜腻可人。
“师兄,奇人传如此受欢迎,观者必定成百上千吧?”
说到这个章连寻顿时来了兴致,“何止千数,这万山万宗,少说数万观者,日日要读我天纵仙君的《初兰列传》!”
“那么想必,他们在看《初兰列传》之时,也会顺便翻翻话玉其他篇章吧?”
“当然,这话玉都是靠我撑起来的,要不然怎么能收那么多灵石……”
章连寻回过味来,垂眸看他严肃问他:“小小年纪,问这干什么?!”
“我听闻这话玉,每人每日三枚灵石供奉。”
斩珀爽快摊开手掌,目的直接,“不知这成千上万的灵石,可有笔者的份。”
“你那文章才一句话!”章连寻提醒斩珀。
可斩珀亦是提醒他,“但我今日文章,有百字之多。”
严格之站在一旁,见小孩精打细算,讨要酬劳,嗤笑一声,“章师弟,你斩师弟年纪虽小,算学极精,可不要欺负孩童,传出去你颜面何存?”
斩珀应声点头,端得是乖巧可爱就要灵石。
章连寻想呵斥斩珀唯利是图,却碍于严格之冷厉监督的眼神。
他哼哼唧唧,在怀中摸了摸,给了斩珀……一枚。
章连寻准备了一腔师兄大义,等着斩珀继续索要,教训他不可好高骛远。
谁知,斩珀爽快接过这一枚灵石,往谬论兽那儿一丢!
谬论兽见了灵石,不嫌多少,赶紧蹦跳过来。
斩珀伸手摸它,掌心尽是柔顺舒适的触感,心满意足,别无所求。
“你就为了摸这灵兽?!”章连寻难以理解,“你可知一枚灵石能换多少东西,这贪得无厌的谬论兽,平时在我们这里骗吃骗喝,送信还得十枚才肯罢休,你怎能为了摸它,又给一枚?!”
斩珀摸得舒爽,觉得这能辩事非的小东西定然出身不凡,一枚灵石给摸一次,着实值得。
他还笑着回道:“我觉得它可爱,便给了。灵石而已,有何稀奇。”
“你就惯着它吧!”章连寻能够当场气死,唯有手中书信可以派遣心中不平。
然而,他还没看完一封,又听斩珀毛遂自荐。
“章师兄,今日天色还早,我可替你负责卜测卦,写那推断凶吉命理之章。”
章连寻的卜测卦存货极多,还能更上十天十夜,他眼中只有书信夸耀,心不在焉道:“想接卜测卦?先等你那平平无奇文章登出去,有人看再说。”
师兄不过随口敷衍,并未觉得那篇天人论事能得什么反响。
世间凄苦孤寂之人繁多,怎会有人去信:天机子闲来无事,点化了一个将死之人,还留下了一句天机谶言,助人飞升?
合情合理,却不知这话玉更新之后,观之者甚多。
斩珀抱回风雪刀,准备趁着平日休息,好生挥刀万次,强身健体。
谁知一夜之后,话玉引发了轩然大波。
众多新晋弟子,于张之漓手中领取了话玉,又有卜算长老耐心推崇。
第二日午时,在各版篇章奇人异事、推演卜算之中,天人论事何其显眼:
前夜呈天殿青光,乃是有仙飞升。余于殿中询问,方知飞升之仙长,仅仅世间平平无奇一散修。无宗门庇佑,更无皇朝供奉,飞升之术更是自创道法。
呈天殿观之算之,竟是天机子游历人间,亲点之人!
余探访而得:此仙家破人亡,仇家猖獗,毁他三代基业,灭他亲眷故友,仇家重权在握又猖狂至极,仙家无可奈何亦无欲无求,唯有自尽一途,了却身前烦忧。
谁道,天机子机缘巧合,落于他自尽之树前,问之:“既你性命能弃,一了百了,若是有手刃仇人、为亲眷报仇雪恨之法,你可愿活?”
仙家穷途末路,闻言绝境逢生,方叩首三回,含泪求助:“若有此法,愿肝脑涂地,粉身碎骨,手刃仇敌!”
天机子曰善,予他谶言一句,助他参悟入境。
前尘往事,不过百年,此末路之散修,已成得道之仙家,亦已手刃仇敌,得弟子千数,飞升于天。
余观他慈眉善目,感怀颇深,详细问之,此仙便留天机谶言,留待有缘者解之,亦可得道飞升——
“帝称天子,然天子之上尚存天道。若你能参悟‘天中之数五,地中之数六’,孤虚会际自逢天道,如斯王侯将相,恩怨情仇,不过须臾而已。”
短短百字,书尽一方落魄者,逆天改命之生平。
斩珀与齐子规在膳房用餐,都能听到黑衣监礼殿弟子,讨论炽盛。
“天机谶言竟然是真的?”
“可这说的到底是什么?我看不太懂。”
“这说的是有个人,家破人亡,仇家还踩在他头上耀武扬威,他无法翻身只剩死路一条,想要自尽的时候,被天机子救下了!”
弟子们堪称识字观文小达人,不过分分钟就梳理出了此仙家前世今生。
“那瑿玉山主呢?”又有人问。
“不过是执笔者署名罢了,并不重要!”答者激动兴奋,“还是快来解这天机谶言。”
毕竟是孩童们初次直面天机谶言。
前夜青光记忆犹新,今日便见谶言全貌,还有一句“有缘者解之,亦可得道飞升”,怎能不感到新奇兴奋。
整个堂食气氛,吵吵闹闹,斩珀却只关心他厢房风雪刀,还未挥动。
等到齐子规用膳完毕,他们急切回到厢房,齐子规忽然凑了上来,神神秘秘的说道:“斩珀,你看,这便是他们方才讨论的天机谶言!”
他稚嫩掌心,捧着那枚熟悉的窄玉,斩珀都愣了神。
虽然天人论事字迹清晰可见,但他更关心日供三枚灵石的话玉,齐子规如何得来?
斩珀问道:“你怎么拿到话玉的?”
齐子规闻言嘿嘿一笑,脸颊酒窝颇深,“我与白衫师兄一同供奉的。白衫师兄心善,每日收我一枚灵石,他看完了便交予我。我们一起看!”
斩珀心中暖意顿生,也觉得自己太过不够意思,身在话玉堂,都没能给齐子规弄来不用供奉的话玉,归来时只记得风雪刀,还忘了铜钱。
他难得赧然,低声问道:“你又是如何有灵石的呢?”
“自然是朝中发放,你未领取吗?”齐子规话刚出声,忽然反应过来,“啊、恐怕是司天监误以为你已受罚……不行,我得书信一封,让我父亲去知会司天监——”
“不必,还是让他们当我死了吧。”
斩珀回得果断,并不在意应纪皇朝两三俸禄。
恐怕谢太史对他斩家避之不及,早就收到谢之漓的状纸,恨不得拐弯抹角的横插一刀,方能解心头之恨。
齐子规神色有些难过,斩珀伸手拍了拍他肩膀。
“区区灵石,没了便没了。你看——”
斩珀点开话玉,天人论事之篇章清晰可见,“等我们参悟了这道天机谶言,得道成仙指日可待,那皇朝之人,定会来巴结我们,何必在乎如今的态度。”
他的话洒脱无比,齐子规捧着话玉,端详这天人论事,心中有喜有忧。
“我好生羡慕你的豁达。”他年纪还小,往往直言不讳,“可这天机谶言,哪里如此容易参悟,我连看都有些看不懂呢。”
小小孩童愁眉苦脸,似是努力去读短短一句“天中之数五,地中之数六”,但难以领会这五六之数,有何奇妙,又如何参悟。
斩珀脑海尽是斗转星辰,世事浩渺。
他挥笔而就的言论,不过是千百年前,偶尔游历凡尘,随性所得之言罢了。
不过,这言论也非虚妄,而是暗藏星辰运转、天地阴阳之规律。
也不知当年随手救下之人,到底有没有参悟,到底有没有得道成仙。
斩珀盯着自己写出的字迹,沉吟片刻,说道:“你放下这话玉,伸出食指。”
齐子规神色茫然,仍是乖巧懂事的听从他的要求,规规矩矩放下话玉,伸出了右手食指。
“你闭上眼,屏气凝神,感悟天人山萦绕灵气于身,汇聚轻柔呼吸于指尖……”
斩珀说得玄妙,但对齐子规而言,并不算难。
他这等孩童,在福安殿中沐浴更衣,等候天人出山之时,司天监侍诏逐一指导,教他们如何引气入体。
可惜,齐子规从未领悟过关隘,引气一向失败告终。
然而此时,斩珀声音轻柔笃定,透着可靠,他不知不觉的摆脱了心中的沮丧,身心仅有耳畔细语。
“流动之气,盈于六虚,耳畔吵杂皆为五声,六六五五之数,即为日月天地之规律,四方上下出于五行,归于六甲,孤虚之理,则是法则天地,审于存亡矣。”
明明斩珀之声深奥难懂,偏偏齐子规听得清晰,若有所悟,他眼不能视物,又举起食指,却觉得五指充盈灵气,似有冲动蓄势待发。
“睁眼吧。”斩珀一声提醒。
齐子规睁开眼睛,就见食指之间划出盈盈烟气,袅袅上升。
“啊!这是什么!”
他慌张大叫,手指跟着一抖,方才萦绕的缥缈烟气散得干净,只剩一室虚无。
“这便是周流孤虚,顺应天命。”斩珀怀念的笑道,“若你睁开眼睛,也能随心所欲的凝气于指尖,便可操纵万物,无人能挡。”
齐子规听得稀奇,更眼神错愕。
“斩珀,你怎么会懂这个,我怎么会——”
斩珀笑着指了指天人论事,“天中之数五,地中之数六,就是讲这孤虚六甲,供而五指驱使。这是天机子说的,我不过是略有领悟罢了。”
区区一句天机谶言,饱含的是斩珀千百年来随手钻研的小术法。
五六之数,天道所归,哪怕凡夫俗子,懂得六甲五声,亦能成就大业。
齐子规于他点拨之后,沉迷于周流孤虚之术,却再无所得。
但他兴奋念叨,归还话玉之时,要与白衫师兄共享心得。
午休之后,不出一个时辰,斩珀与齐子规走在去往学堂路上,便见众多传音殿白衫弟子,站在走廊旁闭目养神,举起食指,直指头顶,要寻天之六,地之五。
术法研学,多种多样,这天六地五,能是石子、罗盘、草木,偏偏众人皆取手指为五,引天为六,一看就是从同一个地方学来的参悟之法。
“看来,白衫师兄与旁人讲了……”齐子规声音小小,颇为后悔。
斩珀倒是温和一笑,“谶言本就写来让人探讨研学,多些人钻研,定能多些人顿悟。你与师兄分享所得并未做错,怕什么。”
齐子规闻言,散了一腔挣扎,脸颊泛红,“你说得对,是我狭隘了。”
此番话玉文章,有了传音殿弟子一传十,十传百,顿时在弟子研学之中,掀起一番热潮。
齐子规与斩珀坐于学堂,都能听到同窗激动论调。
“原来这天机谶言,竟然是仙术法诀,可惜我难以引气入体……”
“我见赴师姐读完话玉,抬手就能挥动巨刃与指尖,她天赋好生了得!”
“雕虫小技!”
忽然,谢之漓高声呼喝:“我已懂得了这天地五六的奥秘,不过是指应天地,寻出阴阳五行罢了。我师父说,这篇章必有下文,叫我看了明日话玉,再来修行!”
堂中附和者众多,齐子规闻言脸色苍白。
他低声说道:“若是谢之漓得了长老指点,怕不是修炼进度与我们快了许多,若他参悟得道……”
斩珀笑着宽慰他,“有长老指点又如何?这等天机谶言,源于天机子助危难者脱困,灭的就是嚣张跋扈的恶徒威风。你看谢之漓与薛昆锐秉性便知,天机子,必不会助纣为虐,他们要看要炼,也讨不到好处,又谈何顿悟飞升?”
斩珀说得肯定,按捺住了齐子规一腔惶恐担忧。
这话玉上的谶言术法,闹得沸沸扬扬,连云长老上课念书,都要收缴几份,督促弟子们不要好高骛远,多读《天机传》,少看闲杂论调。
人人都关心天机谶言,要参悟这得道飞升之术,唯独这“瑿玉山主”的名号,传进了呈天殿,叫一众青衫执法面露难色。
“这瑿玉山主,会是严格之么?”
“怎么会?他一直自诩什么真人,哪里敢自封瑿玉山主。”
青衫列坐于呈天殿堂中,交头接耳,论的不是什么天地五六,而是署名的“瑿玉山主”。
天机子典籍之中未曾提过仙府之名,可他们位列呈天殿执法,所知之事远超旁人。
虽天机谶言并未直指,但这遍布瑿玉之山,除了天机子居所,还能有何处?!
山中弟子敢大言不惭自称“瑿玉山主”,被宗主、圣人知晓,那还了得?
“倒也不必如此紧张。”一道冷清闲适的声音传来,止住了长老们的话端。
连竹身穿青色长袍,与川菱徐步入堂,坐上了议事首位。
“今日话玉谶言,确实非比寻常,不过师父说了,此无大碍,且有大喜之象。”
连竹一话,诸位执法更加激动。
那散漫的董晖之直言不讳,“岑主如何说的?你快细讲!”
连竹习惯了此人没规没矩,仍是沉静说道:“瑿玉山主署名是小,他所写天机子点化穷途末路者之事更当细思。”
此话一出,众多执法面面相觑。
“如何细思?”
“这不是普普通通奇闻异录吗?”
“倒是最后一句天地五六有些意思,看起来是谶言,事实上是引气孤虚之术法,我瞧山下弟子,有些都练起来了。”
“写个天人论事,还附赠一则术法……严格之啊严格之,真是一点儿没变。”
议论之声纷纷,满含困惑,不得解答。
连竹端坐堂上,并无解惑之善意。
董晖之脾气执拗,见他事不关己,果断大喊:“连竹,你别抛了问题不吭声!说,这故事到底哪里蹊跷了?!”
连竹与董晖之相处数年,已是波澜不惊。
他沉静眉眼稍挑,声音清浅一句,炸出万千惊鸿——
“若是我说,这普通奇闻异录,与当年天机子点拨灵泽圣人一模一样呢?”
“怎么可能!”董晖之顿时从桌案跳起来,“此乃天机,我们更未曾泄露过!格之就算知了,也不会做这般错事!”
何止未曾泄露,甚至细枝末节之事,他们这些呈天殿待了数十年之修士,也只敢说一句略知一二罢了。
他观话玉确实有些眼熟,但他笃定出声,“再说了,灵泽圣人当年之事,连我都知之甚少。格之不过是殿中小小侍笔,他就算想写,也没有写的条件。”
“而且他在话玉堂恪尽职守,极少提笔,没有道理会出这风头!”
连竹见他暴跳怒雷,努力为自己不争气的弟子严格之辩解。
连竹长叹一声,声音仍是平和,“董执法,我并未说是你徒弟做的。”
他出声提醒,算是安抚了护徒心切的董晖之。
董执法怒气冲冲,抄起手来,恨得咬牙切齿,“那又是谁做的!”
恨不得抓人到前,狂揍十拳解解恨。
谁知,连竹又是一声浅叹:“是我那省事的徒弟做的。”
董执法:?
斩珀,重新定义“省事”二字。
事情是这样的,斩珀活太久了,记性太好也略有一点少年痴呆。
看书的时候:“灵泽圣人是谁啊,我根本不认识。”
写稿的时候:“嗯,我以前就是这样点化了几百个穷途末路的人,不知道他们后来顿悟了没有。”
所以灵泽圣人=当年随便点化的几百几千个人之一,斩珀少年痴呆最多记得大约说过什么话,对谁说的那确实记不住惹。
大约就像,某天你走在路上,发现有穷学生推销中性笔,你随手买了还祝他学业有成金榜题名,毕竟对你来说一点小钱,你也常常这样祝福学生,你不知道那是他窘困得无地自容的一天,你也不知道那时他想放弃生命,你们素不相识,不过是一时兴起,随手而已。
谁知二十年后一位富豪一呼百应,却走到你面前,恭敬的喊你一声:“劳斯,您还记得我吗?当初就是您的一句鼓励,让我取得了今天的成绩。”
明天还是六点更新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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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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