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三娘果断决绝,斩珀心中了然,看来今日带他出城,与府外这群人脱不了关系。

他晃了晃三娘紧握的手,“娘,他们都是什么人?”

“不过是一些闲杂人等,你不必知道。”

三娘回得很是冷漠,身后府门一关,直接隔绝了那些人的喧嚣声。

显然不给一分面子。

斩珀却直言不讳,“可是,若我愿意去福安殿,见一见天人山的仙长呢?”

方才舒展眉目的三娘,脸色骤然一变。

“你说什么?”

斩珀这两日兜兜转转,已经完全了解了三娘的性子,无论怎样旁敲侧击,三娘都会将他严严实实的护住,不容他窥见一丝半毫真相。

然而,斩珀并非如躯壳一般八岁,他历经千万年痛苦折磨,早已懂得逃避毫无益处。

他道:“我在茶棚听闻,父亲生前提刀御马,于殿选拔得头筹,少年时起,他无论世间何等事端,都愿身先士卒,荡平灾祸,以一身赤胆忠心步入司天监,护佑一方平安。”

“娘,我愿如父亲一般,随门外的人去往福安殿,而不是躲藏在府中,任由旁人胡乱猜忌。”

也许是提及了斩书清,三娘脸色苍白,仍是狠心说道:“你听那些人胡言乱语,他们要你去福安殿并不是什么好事。”

“我也不需他们有好事,我只需去福安殿,问一问当年为我批命的神算——我既是灾星,怎么能留我活到今日,只不过让我别再提笔?”

“不行!”三娘怒目而视,抓得更紧了,“那等地方,尽是一群人颠倒黑白,百口莫辩,你去不得!”

“既然去不得,我便试试唤他们来。”

斩珀言毕,抬手挣脱那只温柔的手,径直选定了方向。

“珀儿?”

三娘声音急切,满含困惑担忧,可斩珀充耳不闻,不过几步就到了平时紧闭的书房。

他猛然打开了书房大门,扫眼可见三娘平日处理斩家事物,里面堆满了卷宗书籍。

书房墙上端正装裱着一句“春雨如酥润万物”,笔锋流畅,看得出书写之人恣意提笔的心境。

但斩珀没有空闲欣赏,抬手打开桌上的一个紫檀匣子,里面果然小心摆放着一支紫檀木剖制而成的圆锋,白毫似雪,静待启用。

斩珀抬手拿笔,蘸取书桌上未干的墨铺开纸页,立刻要落笔。

既然三娘不要他去福安殿,既然天人山神算说他落笔成真,那他就写“到我这来”,试试天人山的仙长,到底能不能预知一切!

然而,一个“到”字还没写完,三娘似是意识到了一般,扑过来夺笔。

哪怕斩珀心境已过千百年,身躯不过是八岁稚童,还没反抗呢,紫檀圆锋就被三娘狠狠摁回了木匣。

“珀儿。”三娘紧紧抱着紫檀木匣子,脸色一变,“你这是要做什么?”

斩珀毕竟只是孩童,直直站立的身高还不及三娘胸口,他却站稳了,严肃的说道:

“娘,今日之事我已经知道了大概,若天人山的家伙所言不虚,那么,只要我落笔唤他,他必定会来。”

斩珀回答得义正辞严,一张莹白如玉的小脸,透着与年龄不符的坚定。

三娘独自扶养他五年,从未见过孩子如此坚持的模样。

她轻声问道:“即使你会受伤?”

“是。”斩珀笃定回答道,“娘,我定然是要执笔的。”

他修行千年,从未违背执笔论断天下之心,即使李凝铁一剑断了他的仙途,重活一世他也必然再执一笔,重回修仙之道,实现魂飞魄散之时手刃李凝铁的诺言。

三娘凝视他片刻,忽然抬手从袖口拿出一把匕首。

眼熟的铸造花纹,斩珀一眼见到就知道是谢之漓那儿收缴的仙人匕首。

他心中一惊,更是站直了,等着三娘发难。

谁知,三娘拔出利刃,直指脖颈,又问:“即使我会受伤?”

“……”

刀刃紧贴脖颈的姿势,三娘和他的脾气十成十的像,同一把匕首,倒是不屈使命。

斩珀立于原地,从来只有他威胁别人,还没有别人拿自己的命来威胁他。

就在他犹豫的那一刻,三娘气势果决道:“来人,将府里所有的笔都拿到庭院去。”

三娘叫人拿笔,绝不会是回心转意。

不过一会儿,庭院之中生起熊熊篝火,斩珀只需一眼,就知道了这位看似温柔实则狠绝的三娘,要做什么。

斩府仆从忙忙碌碌,从紧锁的库房里抱出了多年库存。

那些不见天日的文房四宝,只在远离斩珀的地方悄悄使用,没想到初次搬动出来,就要面对一抔烈焰,等待挫骨扬灰。

斩珀视线微扫,只见三娘一个眼神,仆从们手中毛笔纷纷掷入烈火,发出噼啪作响的崩裂之声,不过一会儿便烧成灰烬。

三娘指着怀中仅存的紫檀木文房四宝匣,狠绝威胁道:“我不管你听信了别人的话,要做什么,但你若提笔,我便把它们烧得干干净净。”

“你若执迷不悟,我就——”

三娘扬起匕首,往旁边一指,“杀了顺才。”

顺才面无血色,跪了下去,一众仆人丫鬟都跪了下去。

三娘竟然要用他人的性命作赌,对付自己年仅八岁的还儿子,可见是无计可施又心慌意乱。

斩珀盯着熊熊烈火,瞬间感慨万千。千百年来,威胁他的人、威胁他的法子数不胜数,却没见过如此狠厉又如此可笑的手段。

他仰望三娘,知道娘亲所说不是戏言,身边跪了一地的仆从,竟然都是心甘情愿阻止他拿笔,为了保住神算的定论,他们愿意付出一切,哪怕自己的性命。

庭院中篝火噼啪作响,燃烧殆尽的不止是一只只的笔,更像是斩珀洒尽魂魄血液的过往,要让他这好不容易归来的魂魄,见证凡人的烦恼忧愁。

“娘,我以字立命,以笔安生。”

斩珀即使魂飞魄散,仍是心性未改,固执万分,“你能烧尽府中笔,又能烧尽天下笔?你能杀尽府中人,又能杀尽天下人?”

“我已非昔日之我,你是知的。”

记忆中无微不至的三娘,沉默走近,伸手摸了摸斩珀鬓发。

手掌抚摸过柔软细嫩的头发,孩童稚子青涩幼小的绒毛,感受到的尽是温柔。

“可你终究是我的孩子……”

三娘哪里不知道斩珀变得执拗,越发不像她的孩子,越发像再未睁眼的斩书清。

她抱住斩珀,低声说道:“珀儿,你父亲死后,我发过誓。我只要你平安活着,哪怕目不识丁,终生不得提笔,也要你活得一世平安。”

斩珀抬手回抱她,低声在她耳畔说道:“但我生在此处,知我被人称作灾祸之星,也知你与父亲造人诋毁,自然要为你们澄清事实。”

“娘,我执意要评天下,断真伪,许公义,此生此世无人可拦!”

斩珀听到三娘一声悲痛呜咽,他伸出手拍了拍三娘的后背。

这确实是他见过最为温柔的母亲,忍耐着外界流言蜚语,护他周全。可惜他性情执拗,几度鬼门关走过,也未能改变脾气,更何况身怀怨恨,陨落重活。

于他而言,重要的不再是安稳平静的活下去,若不能诛杀李凝铁,还自己的公道,他千百年寻求的公道便成了笑话。

斩珀心中五味陈杂,甚至听到了三娘低声啜泣。

他还没能出声宽慰这位母亲,忽然听到了周围的惊叫声。

“怎么回事?”

“火、火里的东西飘起来了!”

“夫人、夫人!”

斩珀脱离母亲怀抱,赶紧一看,庭院篝火之中烧成灰的毛笔残骸,竞相扑簌抖动,刹那间腾空而起,划出了一道道灰黑的痕迹。

那些烧毁的笔,竟然渐渐复原,回归了最初的木制色泽!

“怎么回事?”庭院中众人惊叹的仰望焚毁的毛笔,悬浮于空。

忽然,浮空毛笔的影子,越飞越高,在斩府上空盘旋。

片刻,府外也传来了一阵一阵的喧哗。

“天、天人山!”

“云光初霁了,仙长终于来了——”

吵杂之中,隐约有清晰的叫声,仿佛斩府之外阴魂不散等候的人,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很快,斩珀也发现了。

头顶斩府上方天空变得澄澈清明,好似街头的青灯笼齐齐闪烁出青色辉光,清晰的亮出一道光痕。

三娘猛然握住斩珀的手,紧张得声音颤抖。

“云光初霁,天人出山……”

斩珀已是虚弱的稚童之体,什么都没有感受到,只觉一道爽利清风吹拂。

但他本能的仰头凝视天空,清楚的知道——

这青色辉光汇聚之地,必然有灵气流动,有法器所在!有修士在此!

众多毛笔顺着浅淡青辉,漂浮的空中,遥遥可见一道黑色影子聚拢成形,仿佛一支巨型毛笔,点墨挥洒出字迹,腾空舞墨。

等影子离得近了,斩珀才发现那是两只仙鹤扑扇翅膀,驭车而来!

那辆两只仙鹤驭来的座驾落于庭院,车上跳出一名青色短打扮的少女。

她娇俏可爱,一双慧眸轻扫,扬起声音,“谁是斩珀?”

三娘上前半步,握紧了匕首,反手将斩珀遮挡在身后。

“敢问是哪位仙长,来我寒舍?”

斩珀只能抓起她宽阔厚重的长袖,才能悄悄从衣袂缝隙之间,窥见眼前景象。

他才堪堪抬眼,就与少女四目相对。

少女顿时眼眸清亮,一脸了然。

“原来你就是。”

言罢,少女转身走向车门,在仙鹤扑翅之间,伸手掀开竹帘,朗声唤道:

“师父,就是这儿了。”

随着她一请,竹帘之后,走出一位深青色长袍修士。

他长身玉立,黑发束于脑后,衬着一根简单玉色竹簪。

一双眼睛平静如水,气质温润如玉,容貌俊逸卓然,身着深青色长袍衣袂飘逸,如身处竹林静谧之青,举手投足之间悠闲恣意,仿佛万物皆不能动摇他道心分毫。

斩珀顿时察觉到这人必定功力不浅,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提笔落墨招来的,还是另有目的直奔“斩珀”其人。

他心中无声默问:“你是何人?”想试试修士的道行。

那修士却神色未动半分,似是不会读心之术,并未回答斩珀心中问询。

只见他徐徐迈步,立于庭院。

车辇周围的数十支毛笔随之微微颤抖,聚集于他身侧,漂浮如鸿毛。

“评天下,断真伪,许公义……”

他声音冷冽,仿若寒霜。

而他凝视斩珀,随手取下了身侧一支紫檀木剖成的贵重圆锋,挑眉问道:

“你有评断天下之志,纵横四海之勇,要的,只是这样的笔吗?”

对了,就是,斩珀现在才八岁.jpg

依然是评论区掉落红包,感谢!明天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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