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此去修行,不知何年能归,白素问提出要向家中老父道别。青婵答应他,等天色一亮,就带他回京都。

劳神一日,她有些乏了,背靠着石头一仰一合的打起了瞌睡,彩云也坐在火堆旁用手支着脑袋眯起了眼。

白素问见她二人睡去,才不紧不慢地脱掉了那身碍眼的婚服,红色的嫁衣之下是黑漆漆的夜行服,本是为深夜出逃神威将军府准备的。

如今倒是用不上了。

他坐在草地上细细端详着熟睡的青婵,只见细碎的月光洒在她白净的脸颊上,抚着她那弯弯的睫毛,她时不时的动一动眼皮,睫毛轻颤,甚是俏皮动人。

白素问觉得,今天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如果说他这十七年来一直是衰运连天,今天却是头一次生出被命运眷顾的感觉。

隔着闹如山海般的人群,他一眼就看到了她,像是被某种神秘的力量牵引着,他们注定相遇。

随之而来的,是内心的不安与拒绝。

被搭救,遇仙缘,他本该为这突如其来的幸运感到高兴,却不知怎的,内心生出某种抗拒和不安。

直觉告诉他,他应该离青婵远一些。

熟睡中的青婵挪了下身子,几乎要栽落在草地上,白素问下意识地接住了她,发觉她后脊一片冰凉。

原来是她背靠的石头夜里泛潮,寒气上涌。

偏偏她睡得熟,一点都没有察觉,就连白素问抱着她都没有反应。

“真是头死猪。”

白素问干脆将她抱起,放在了他刚脱下的红嫁衣上,繁琐沉重的礼服像是一床毯子,他将多出来的部分折叠,顺手盖在了青婵身子。

又在附近的草地上找了块干燥的地方,枕着手臂睡着了。

本以为会这样一觉到天亮,然而,白素问还是低估了他的衰运。

后半夜的时候,天忽然下起大雨,沉浸在睡梦中的三人被淋了个措手不及,都变成了落汤鸡狼狈至极。

青婵被一口雨水呛醒时,身上的衣物都被湿透,雨势之大甚至让她来不及用法术躲避,懵了一会儿她才撑起一片结界,将三人护了起来。

但是脚下的土地早已一片湿冷,彩云站在一旁表情狰狞的掏耳朵,一边掏一边喊道:“这雨来得太猛了,雨水都灌到我耳朵里了。”

白素问显然也受了雨害,一身夜行衣上沾满了泥泞,头发也变得黏湿贴在头皮上,很是滑稽。但是他神色从容,动作不疾不徐,优雅的挤着衣服上的水,与一旁的彩云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奇怪的是,当白素问抬头看到她时,动作忽然就不淡定了。只见他猛的挪开视线,迅速背过身去。

青婵讶异,拐来的小相公怎么突然变得羞答答的?此时她若是借着为他烘干衣物的由头接近他调戏一番,他会不会更害羞呢?

正当她准备实施计划时,彩云突然大吼一声道:“呀!少主您走光了!”

青婵这才发觉,自己那一身飘逸洁净的白衣,正以半透明的状态牢牢的贴在她身上,此时的她与不着寸缕无异。

调戏不成,反而出了这么大的丑,她生无可恋的捂住了脸。

施法将衣服烘干,她的脸已经红成了熟透的柿子,白素问依旧背对着她,身形有些僵硬。

再怎么说也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初次见到女子的半裸|体,有些无所适从。

沉默了好一会儿,青婵终于破罐破摔的放下了脸皮,不就是被个毛头小子看了一眼吗,比这更严重的她都在幻域看过一箩筐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什么……你转过来吧,”青婵厚着脸皮道,“我已经整理好了。”

顺手施法把白素问的衣服也烘干了,不得不说,这一身夜行衣将他的身材衬得极妙,她情非得已的多看了两眼。

原是想待在这里等雨停,然而雨越来越大,旁边的溪水也愈来愈深了。

她们选的落脚地是靠近河边的山谷,看这情形,再等下去估计要被淹了。

“我们得走了。”青婵给白素问也加了一层避水结界,准备带着他腾云离去。

尚未来得及施法,山洪裹着碎石和泥浆从远处奔腾而来,逼仄的山谷瞬间囤满了水。

青婵气得想骂娘,她今天出门是没看黄历,但老天也没必要这么消遣她吧。

尽管有避水结界护着,她不至于被泥浆溅得狼狈,但是堂堂风月阁主在泥浆里打滚的事若是传了出去,她这三千年来积累下的威严要往哪里搁呢?

对于修行者,挣脱泥浆不是难事,她在山洪里扑棱了一会儿就飞起来了,彩云也紧随其后。

可怜的是白素问,早就被山洪冲个没影儿了。

彩云看着那翻腾奔涌的泥浆战战兢兢道:“少主,我总算知道白公子所说的衰运缠身是何意了,要不,趁着您用情未深,咱换个人喜欢吧。”

“说什么胡话呢!”青婵象征性的拍了她一巴掌,“还不快去找人,找不到,我拿你喂山洪!”

彩云叫苦不迭,没想到阁主她是个见色忘义的,不过,看她那紧张焦灼的神色倒不像是装的,这一次,她认真了。

像她这么没心没肺的人,能遇到一个看对眼的实属不易,光是冲着这一点,她就是拼了命也会帮着青婵找人。

白素问很不幸的被洪流中的巨石击中了后腰,慌乱之中,他忍着剧痛抱住了一块浮木,孤零零飘在污浊的泥浆里,他自嘲的笑了笑。

他这衰命,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无法改变,或许,悄无声息的死去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结局,倒省得连累旁人。

可是,真的很不甘心啊。

这该死的命,他还没来得及战胜它,就要这般卑微的死去吗?

青婵的心高高的悬着,她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哪怕是对于自己每年一次的病症,都未曾真正在乎过,可是今天,平生第一次她如此急切的想要寻找一个人,如此急切的想要保护一个人。

亦是第一次感受到了无助。

白素问他只是一介凡人啊,他的生命太脆弱了,她怕她来不及救他。

她看着那一眼望不尽的泥浆,只能凭着隐约的直觉赌一把,万幸,她赌对了。

白素问被卡在两棵折断的大树之间,倘若她再晚来一步,折断的树干将会像利剑一样刺中他心口,青婵抱着昏迷的白素问心中一阵后怕,脊背发凉。

直到此时此刻,青婵才真正重视起白素问的衰命。

所谓衰命,其实是天族拿来惩罚有罪之人的伎俩,常见的衰命有三年一衰或者是五年一衰,像白素问这种恨不得一日三衰的衰命实在少见。

这该是犯了多大的错才能有这待遇呢?

看来,有空她得找司命上仙喝一杯了,问一问这其中缘由,到时该还债还债,该清算清算,别拖拖拉拉的纠缠个几生几世。

她最是瞧不惯天族这种拖泥带水的作派。

无论如何,白素问是她看中的人,不能被白白欺负了去。

她查探了白素问的伤势,后腰处的三块脊骨生生碎了,若是没有遇到她,即便他有幸捡回一条命,下半生也注定是个残废了。

这是有多大仇多大怨啊!

青婵恨不得立刻冲上九重天去找那司命理论清楚,问问他到底是本着什么心写出了如此凶险的命格,寻常的衰命多是破财消灾,悔过行善还能化解,可白素问的命格分明是奔着诛心害命去的。

她为白素问接了骨续了脉,又将仅剩一点清心烧喂给了他,总算是把人保住了。

彩云也闻讯赶来,却被青婵的眼神给吓到了。

她所认识的少主对什么事都漫不经心,极少欢喜,极少动怒,然而,遇见白素问之后,少主就变得不一样了。

她竟然动怒了,这种眼神,只有在她每年七月初七失控的时候才能看到,那是罔视世间一切生灵、嗜血好杀的冷酷,冰冷到多看一眼,便觉得毛骨悚然。

彩云害怕那种眼神,“少、少主,您、怎么了?”

青婵看了眼怀里的白素问,冷酷的眼神竟然多了一抹暖意,“彩云,我们回风月阁。”

仿佛那不可一世的冷漠只是一时错觉,彩云诧异,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一物降一物?

她不敢多言,乖乖的跟了上去。

青婵离开风月阁前后不过三日,冷老阁主却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急匆匆的回来了。

还有不到二十天就是七月初七了,他害怕青婵忘记日子闹出大乱子,因而遣派忘尘山的弟子们四处寻找,以至于青婵回来的时候,山门外连个守卫都没有。

她将白素问放到床上,吩咐彩云去厨房炖一锅鸡汤,自己则是去了酒窖,因为酒窖里有一坛酒是虎妖修为炼成,最是滋骨养骨。

冷老阁主忧心青婵的死劫,夜里睡不着在院子里瞎逛,经过栖沉殿时看见殿门开着。

“难道是婵丫头回来了?”冷老阁主推门走了进去,到内殿时他敲着门问道:“婵儿,睡了吗?”

没有人应答,可是他明明记得,自己关好了栖沉殿的殿门,莫非进了贼人?

冷老爷子蹑手蹑脚的溜了进去,屋子里静悄悄的,床榻上却是躺着一个人,看那身形竟是位男子。

冷老阁主喜不胜收,“看来是婵丫头开窍了,我道她为何要悄悄下界,原来是去会情郎了。”

他走上前去想要看看未来女婿的长相,看清后,他脸上的笑意凝固,被震惊之色取代,仿佛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又反反复复的多看了好几眼。

那双看遍世事的眼睛,竟然挤出一滴泪来。

“殿下,久违了。”

原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昔日互相错过的人,兜兜转转,还是相遇了。

最近会压字数等下周的榜单,能不能上鞭腿就看各位捧不捧场了(来自一位没尝过鞭腿的扑街作者的殷切呼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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