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三十,皇帝寿诞之日,民间谓之万寿节。
麒麟殿内,晨光熹微,宝柱流光。
张宣明自龙榻起身,许渊通跪在一旁为他请脉。
“许卿,朕的身体究竟如何?”皇帝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虚浮。
许渊通诊脉完毕,垂首恭谨道:“陛下脉象平稳,龙体康健,并无大碍。”
张宣明闭目假寐,声音陡然转冷:“那朕为何会咳血?”
“依微臣愚见,陛下许是近日为国事宵衣旰食,以致龙体略有亏虚。民间素有‘冬藏夏补’之说,不无道理。时近冬日,陛下若能进补些温养药膳,固本培元,定能气力渐复。”
“那就依卿所言吧。”
许渊通躬身退下,背影在珠帘后隐去。
曹顺天手捧十二章纹衮服,趋步上前,低眉顺眼:“陛下,吉时将至。”
张宣明起身,撑开双臂,任由宫人们如流水般环绕伺候,将那身象征无上权力的沉重礼服一层层加诸于日渐衰朽的躯体之上。
铜镜中映出一张憔悴的面容,他伸手抚过鬓边斑白,忽道:“曹顺天,朕是不是老了?”
曹顺天忙躬身谄笑:“陛下正值壮年,何来老态?”
“朕记得父皇四十岁时,仍是满头青丝。”张宣明凝视镜中,语气渐沉,“可朕这白发,却是遮也遮不住了。”
曹顺天噤若寒蝉,将头埋得更深,不敢接话。
“罢了,”皇帝挥挥手,带着一丝不耐,“过来,替朕敷粉匀面,遮遮这晦暗的病容,莫要让外邦看了笑话。”
“奴才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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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内,百官肃立,金碧辉煌。
随着司礼监太监悠长的唱名声,两国使团一前一后,踏着玉阶,步入了这权力的中心。
九龙金椅之上,皇帝目光沉静,俯瞰着脚下的万国来仪。
首先入殿的是北境国的使团。为首的是他们的王子——阿史那·沙罗。
步伐沉稳,带着草原特有的风与尘的气息,深邃的眼眸如同鹰隼,直视御座上的皇帝,仅以手抚胸,行了一个北境贵族礼。
“北境王子阿史那·沙罗,恭祝大皇帝陛下万寿无疆,愿如草原雄鹰,永翱翔于苍穹!”
他的声音洪亮,在大殿中回荡。随即,他大手一挥,随从们抬上两个沉重的镶铁木箱,另有驯马师小心翼翼牵上一匹神骏非凡的宝马。
“北靖为陛下备下三礼:雪原狼王裘一件,玄铁宝刀一柄,踏云神驹一匹!”
随从应声展示。狼裘雪白无杂色,宝刀出鞘半寸寒光逼人,骏马昂首嘶鸣,神骏非凡。
张宣明身体微微前倾,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赏,朗声笑道:“王子有心了!北靖勇士果然名不虚传,所赠之物,甚合朕意!”
阿史那·沙罗脸上闪过一丝傲然,再次抚胸一礼,方才退至一旁。
殿内角落,梁以柔因着今日大典,天未亮便起身梳妆,此刻虽强打精神,眉眼间仍带着一丝倦意。舒沁的位置紧挨着她,忍不住凑过来低声咬耳朵:“这北靖的王子,好生嚣张的气焰。”
梁以柔心神似乎飘向了别处,闻言只轻声提醒:“慎言,祸从口出。”
这时,司礼监再次唱喏:
“凤——鸣——国——使臣,王女凤临曦殿下,觐见——!”
为首的王女凤临曦,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身着金线绣成凤凰于飞纹样的朝服,裙摆曳地,如流云霞光。
“凤鸣国凤临曦,敬贺皇帝陛下圣体安康,福泽绵长,愿两国情谊,如日月同辉。”
她的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不卑不亢。
身后随行的女官们捧上的,并非沉重的箱笼,而是覆盖着明黄绸缎的精致玉盘与锦盒。
“凤鸣国谨献三礼:七彩霓凰锦十匹、《四海升平图》一卷、精炼硫磺千斤。”
内侍小心翼翼地捧起锦缎与画卷,呈至御前。那霓凰锦在光下流光溢彩,画卷上山川磅礴,气象万千。
“王女有心了,此二物巧夺天工,朕甚是喜欢!”张宣明含笑颔首。
凤临曦嫣然一笑,敛衽一礼,转身离去之际,梁以柔却敏锐地感觉到,那道清冷的目光似乎在她身上若有似无地停留了一瞬。
是错觉么?她们素昧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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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宴既罢,众人移步御花园,帝后于此设宴更衣小憩,氛围稍显轻松。
张承锦需招待两国使臣,故而梁以柔与舒沁结伴而行。
“皇嫂请留步。”
梁以柔驻足回眸,唤她之人竟是永宁郡主吴静惜。
舒沁一见是她,瞬间如临大敌,下意识紧紧攥住梁以柔的衣袖——上次的教训犹在眼前,绝不能再让以柔涉险。
吴静惜似乎并未察觉舒沁的戒备,只望着梁以柔,语气带着些许恳请:“皇嫂,可否……借一步说话?”
舒沁急忙向梁以柔递眼色:不可!万万不可!
梁以柔轻轻拍了拍舒沁紧绷的手背,宽慰道:“无妨,你先去御花园等我片刻便好。”
吴静惜这才恍然,忙对舒沁解释:“舒娘子放心,我只是有几句体己话,想单独与皇嫂说。”
见梁以柔心意已决,舒沁无奈,只得一步三回头地先行离去。
待舒沁走远,吴静惜才低声道:“皇嫂,之前……多谢你与皇兄宽宏大量。静惜此来,是特地向皇嫂辞行的。万寿节后,我便要离开长安,外出游历了。”
梁以柔微微挑眉,难掩讶色。
吴静惜自顾自说下去,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显得坚定:“经历前事,我阿耶阿娘已想开,日后不再强求我的婚嫁之事。我自知身无长物,自幼长于长安,受皇室荫庇,如同笼中雀鸟,不知天地之广。如今,我想去看看这九州万物,寻一个……能让自己变得有用的活法。此后山高水长,或许再难相见,特来拜别皇嫂。”
“郡主既有此志气,”梁以柔惯来不擅处理这般真情流露的场面,言辞略显斟酌,“惟愿一路珍重,万事皆宜。”
“我会的。”吴静惜重重点头。
梁以柔微微颔首,正要转身,吴静惜却忽地再次叫住她,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声音带着微颤,却又无比真诚:
“皇嫂!还有……还有一事!我看得出来,皇兄他是真心喜爱你的!他待旁人从来冷情,唯有对你不同!若、若日后……日后有什么风雨,求你……一定要信他!”
话音未落,她脸颊已飞起红霞,不待梁以柔回应,便匆匆屈膝一礼,转身快步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朱红宫墙的拐角。
风雨?
难道张承锦真有什么风流韵事?
他在外面拈花惹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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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内,素雪纷飞,红梅映日。
帝后端坐亭中,含笑宣旨:“今日乃是家宴,诸位不必拘礼。”
张承锦正在招待使臣,见梁以柔迟来一步,远远向他投来一瞥。
那目光穿过纷扬玉尘,带着难以言喻的深意。
他尚未来得及深思,宴席已毕,歌舞渐起。
一曲终了,凤临曦翩然起身,向张宣明盈盈一拜:“陛下,光是观赏歌舞未免单调。今日大昭、凤鸣、北靖三国英才齐聚,何不借此良机切磋一番?”
张宣明抚须沉吟:“不知王女意欲如何切磋?”
凤临曦视线徐徐扫过席间众人,唇角含笑:“文试,可由陛下与娘娘即兴出题,考量才学急智;武试,则三国各遣高手,擂台较技,点到为止。此外,不妨增设一场自由赛,参赛者可自选对手,自定较量内容,全凭心意。”
阿史那·沙罗闻言拍案而起:“妙极!既是给陛下祝寿,岂能没有助兴的乐子?本王愿献上镶金马鞍一套,作为武试彩头!”
张宣明见北靖王子亦表赞同,略一沉吟,终究觉得无伤大雅:“既如此,文试魁首,便赏赐紫毫玉版,御墨金笺。”
凤临曦眸光一闪,续道:“这自由赛的彩头,不如让胜者向败者提一个要求,如何?”
张宣明听到此处,心下顿时了然凤临曦的真正意图。他眼风微侧,瞥向身旁的苏皇后。
苏明漪会意,含笑开口:“王女殿下,今日乃万寿喜庆之日,切磋只为增色,意在联谊,切莫因胜负伤了彼此和气。”
凤临曦从容应对,笑容不改:“皇后娘娘放心,中原礼仪,我亦深知。切磋较艺,自有分寸,绝不会闹出人命。”
话已至此,张宣明不好再行推拒,只得颔首应允。
距离开赛尚有些许时辰,三国随行人员皆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
梁以柔的右眼皮却无端急跳起来,一股莫名的不安如阴云般笼罩心头。
舒沁见她眉间深锁,关切询问:“以柔,怎么了?”
“无事,”梁以柔轻轻摇头,目光不由自主投向远处,“只是……隐隐有些不安。”
“不安?”舒沁不解,“这等比试,自有皇室宗亲与禁中高手应对,怎会轮到我们?放心吧。”
梁以柔没有答话,她的视线落在前方——凤临曦已换上一身利落的骑射劲装,正与人交谈。
仿佛心有灵犀,凤临曦恰好在此刻回眸,目光精准地捕捉到梁以柔的注视。
她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朝她遥遥举杯。
王女会和女主宝宝成为好朋友滴,大家放心~这一章走剧情,男女主对手戏比较少,但我保证,这是一个甜文,下一章,不出意外会写到王女助攻泱泱和殿下滴[猫头][猫头][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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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万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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