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予静低头揉了揉眼角,困意一阵阵地涌上来,微张开口想打个哈欠,耳边忽然传来简单的两个字。
“坐好。”
她立即挺直腰背,没打完的哈欠也咽了下去,按照教习女官的教导,双手交叠,规规矩矩地搭在腹部,嘴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转头看向声源处。
“母亲。”
庆阳长公主坐在马车中间,艳丽的牡丹花自裙角一路蔓开到腰间,蝴蝶翩跹,穿梭在重重叠叠的花间。
她的目光在落在宋予静的脸上,上上下下来回打量,最后停在女儿僵硬的嘴角,微微蹙眉:“罢了,左右还没到。”
庆阳长公主停顿一下,又问:“还有多久才到平远侯府?”
侍女恭谨地答道:“回殿下,大约还有一刻钟的路程。”
闻言,宋予静长呼出一口气,习惯性往后靠,又猛地僵住,拉开一段距离,虚靠在车壁上,避免弄坏晨间足足花了半个时辰才梳好的发髻。
不能往后靠,她悄悄伸直腿。
马车宽阔,裙摆边刚露出一点雪白的鞋尖,又猛地缩了回去。
宋予静偷偷去瞄庆阳长公主的脸色,没想到正对上母亲戏谑的目光。
“行啦,这又没外人,坐轻松些也没事。”庆阳长公主笑笑,“只是我们十几年没回京城了,今日第一次赴宴,在外人面前,你得给我守好礼仪,至于私下里或者在家里,你爱躺着也好,站着也罢,我都不会管。”
她连忙保证:“阿娘放心,我绝对不会给你丢脸的!”
“你这话说的我好像是个什么爱磋磨人的恶人一样。”
“怎么可能?!”宋予静夸张地哇了一声,“阿娘就跟天上的牡丹仙子一样,善良美丽,温柔可亲,谁敢说您的不好?”
庆阳长公主伸手扶正她发髻上的流苏发钗,“就你会说。”
“我说的都是实话嘛。”她笑嘻嘻地凑到母亲跟前,“我就知道阿娘最好了。”
庆阳长公主嘴角噙着一抹笑,指尖轻轻点过她的额头,
马车平缓匀速地往前走,车轮碾过青石板,响起阵阵轻微的吱呀声,混在逐渐热闹起来的人声里,越来越听不清楚。
宋予静掀开车窗帘子的一角,看向外面的大街。
路面宽阔,高大的院墙边上停满了马车轿子,俱是一派的华美贵气,还有马车顶上刻了繁盛金纹,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璀璨夺目。
马车继续往前走,因路面变窄,走得比先前慢。
前方忽然跑过来褐色衣袍的中年男子,额头冒出一层细汗,向马车弯腰行礼:“老奴恭请长公主贵安。”
宋予静放下帘子,看了眼母亲平静的神色,暗暗深吸一口气,重新坐直身子。
回答管事的是外面驾车的车夫:“劳驾寻个停马车的位置。”
“是。”管事伸手,向车夫指引方向,“请往这边走。”
走到平远侯府的大门前,即使后面陆陆续续地有马车轿子前来,府门前仍有一大片特意留出来的空地。
侍女掀开帘子,扶着庆阳长公主下了马车。
宋予静紧随其后,落后半步,接替侍女,扶着母亲的手臂,跟她一起走上台阶。
跨进府门,走到影壁后面,几名打扮得体的侍女正侯在那里,见到她们一行人,连忙行礼。
领头的那名侍女恭声禀道:“殿下,夫人正在花厅,特命奴婢在此等候,请殿下移步。”
庆阳长公主颔首。
来之前,宋予静便听庆阳长公主叮嘱过,今日平远侯府宴席设的是赏花宴。
平远侯武将出身,院宅修得豪迈阔气,自带一股武人的粗犷气息。
可当侍女领着她们走过垂花门,迈进后花园时,眼前景色倏忽一变。
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蜿蜒向前,两边种着各色各样的花木,如今开得正旺,黄紫灼目,红绿层叠,色彩斑斓的蝴蝶停留在花尖,更添几分奇美。
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宋予静环顾周围打理得异常精巧的花木,视线沿着小路向前,最后落在远边那一片醒目的云霞。
隔得远,她猜不出具体是什么花,只看见湖蓝色天空下的洁白如雪,两侧粉色暮云簇拥,宛若日暮降落时的远山霞光。
“怎么了?”
发现宋予静没有及时跟上去,庆阳长公主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又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远方。
领路的侍女见状,解释道:“那边是杏花林和桃花林,有几位赴宴的公子姑娘正在林间赏花。”
庆阳长公主了然地点点头,唤道:“静儿。”
宋予静连忙上前,跟在母亲身边,继续往前走。
宴席设在待客的花厅,她跟着母亲刚走进花厅,迎面走来一位美妇人,笑容真切:“可算是把你们等来了。”
“怎么?”庆阳长公主略一挑眉,“莫非我不来,你这宴席难道还不开了?”
“瞧瞧,庆阳这嘴皮子还是跟以前一样,半点亏都不肯吃。”
几位夫人站在旁边,配合地附和几声。
宋予静低头盯着地面,除了最开始的行礼问好,她一直站在庆阳长公主身后,听着母亲和别人寒暄。
从庆阳长公主的话语中,她一下子就猜出对方是今日赏花宴的主家,平远侯夫人,亦是自家母亲多年的好友。
“这就是宜宁吧?这么多年不见了,都长成大姑娘了。”
听见自己的封号,宋予静微勾起嘴角,再次福身:“宜宁见过夫人。”
平远侯夫人掩嘴笑了笑:“论起来,我家侯爷比宋学士年长几岁,我呢,也比庆阳年长一岁,宜宁若是不介意,不妨唤我一声伯母。”
庆阳长公主替她回答:“按辈分也该唤你一声伯母。”
宋予静不再迟疑,特意放柔声音:“伯母。”
平远侯夫人笑着应声,拉着庆阳长公主往前走,“你在外面游山玩水十几年,好不容易回来了,今日可得陪我多聊会儿天,说说你都去了哪些好地方。”
“哪有什么好地方,不过就是四处看看山看看水,比不上你在京城过得舒坦,来的路上,我可看见了,那些花木长得这么好,一定是你的手笔。”
“往日里闲着无事,我随便侍弄些花花草草,好在运气不错,长得勉强还行。”
庆阳长公主与平远侯夫人一起坐到上首。
宋予静顺势坐在下方,面带微笑,维持在马车里一样的姿态,向周围的命妇礼貌问好。
两人经年未见,聊起来一时没停。
她也不着急,安静地坐在旁边,只在母亲提起时,偶尔应声。
“倒是我的过错了。”平远侯夫人看她一眼,轻拍了下手背,“我们几个老的在这里聊天,让宜宁陪我们留在这里,怪是无趣,本该让你跟那些年轻人一起去玩的。”
“伯母说的哪里话,您与母亲,还有诸位夫人何曾老了,我站在您的身边,别人还以为是我的姐姐呢。”
平远侯夫人顿时笑得更加灿烂,转头吩咐:“带县主去花园的水榭里,让婉儿好好照顾县主。”
侍女应是。
见庆阳长公主点头,宋予静起身,“母亲,伯母,宜宁先行告退。”
直到离开花厅,她仍迈着与往日不同的平缓步伐,跟随侍女前往水榭。
她到的时候,水榭里正坐着一群衣着亮丽的年轻贵女,或明艳动人,或温婉得体,或甜美可爱。
宋予静微微扬起眉毛。
得知她的身份后,她们没有为难她,还有几人好奇地向她追问京城外的趣事。
她充分发挥在外游历的经验,成功地吸引了众人的兴趣。
在水榭里坐的久了,有人提议花园里逛逛,得到众人的一致同意。
宋予静落在人群后面,与旁边的人闲谈。
人群三三两两地渐渐散开,原本与她同行的那位姑娘也说要去更衣,还说让她不必等。
她环顾百花齐放的园子,依着侍女之前讲过的路,缓步往前走。
走着走着,路越来越弯曲,两边的花也渐渐长高,直至桃花清香迎面袭来,她茫然地环顾四周的粉霞。
这是哪里?
她细细回想,应该是来的时候看见的那片桃花林。
宋予静挠了挠脸颊,转身往回走,但来的时候,她光顾着想怎么往前走,压根没有仔细记路。
在桃林里转了大半天,她都快转晕了,还是没有找到回去的路。
“这可难办了。”
宋予静嘀咕一声,环顾四周繁盛的桃花。
其实也不用太着急,这里是平远侯府,今日能赴宴的都是京城各府的公子姑娘,很安全。
况且她已经在赴宴的贵女间露了面,还认识了几位性情不错的同龄姑娘。
庆阳长公主交代的事儿办妥了,回去她也不怕没有交代。
这么一想,她越发放松,沿小路慢悠悠地闲逛,不再刻意辨认方向来寻找回去的路。
她踩在微微凸起的鹅卵石上,脚尖一转,裙摆飞扬,裙角缠枝花转得飞快,几只白色蝴蝶被吸引过来,跟着花瓣飞舞。
宋予静笑了笑,转了几圈,恰好停在一枝桃花前。
桃枝低垂,重瓣的桃花粉中带白,裹着纤细的花蕊,一朵朵桃花簇拥地盛开,遮住枝干,只露出几片绿叶,还有几粒未开的花苞。
一声脆响,那枝桃花被折下。
她捏住桃花,凑到鼻尖轻嗅,迈着慢悠悠的步子朝前。
拐过一株垂枝碧桃,宋予静在满目粉红里看见别的颜色,她立即停下脚步。
几步开外的桃树后立着一名年轻公子,白衣黑发,抬手压住斜岔出来的桃枝,广袖垂落,遮住他大半张的脸,隐在繁盛的桃花里,一时难以看清。
他往前走了几步,松开手,枝头的桃花一颤,粉色花瓣飘落在他漆黑的发间。
看清他面容的那一瞬间,宋予静当即愣在原地,脑海里只剩下学过的一句诗——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①。
注:
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引用自宋代郭茂倩编纂的《乐府诗集》中的《白石郎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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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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