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出好戏

“周敬端”怎么都没能想到,不过顺路买两盒栗子,就能巧遇华仪郡主的大宫女。

依旧怎么都没能想到,华仪郡主本尊就在马车上,见了“周敬端”后,非要热情地把两人请进宫里小聚。

“周敬端”自认与这女人没什么可聚,但碍于自己这幅身体是人家亲亲表哥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只得勉强过去。再说了,有真桓王坐镇身边,狂得连老丈人都敢说,还担心狂蜂浪蝶作甚?

“王明珠”在马车上抱着两盒冒热气的栗子,面色木然宛如一块陈年老冰,“周敬端”见她好似护崽的小母鸡,屁颠颠凑过去拿了一盒,借着这具身子优异的手劲,飞快地剥出个栗子,塞进她嘴里。

“王明珠”深深地看着神情喜悦且一脸讨好的他,认真地嚼了嚼。

“周敬端”见她咽下,才又剥一个给自己吃。

他边嚼边说:“不要给华仪留。”

“王明珠”闻言,也参与了进来,如葱段般细嫩纤长的手指,怎么样也撬不开栗子的壳,使了大力气掰,还险些弄伤手指。

“周敬端”赶紧拦下她,抓住她的小手仔细检查,见确实没出血留印子后,才悻悻道:“你顾着吃就行了,这种活儿我来。”

桓王习武之人,力大无比,能将王妃一只手拦腰抱起,也能轻易剥完两大盒栗子,两人左一个右一个,吃的有些撑,也有些口渴。

“周敬端”再从座位底下娴熟地摸出水囊,顿顿顿灌了几口,毫不避讳地递给王妃,对方神色闪了闪,也接过水囊,不过不像他那样野蛮,保留了姑娘家的体面。

如今两人倒越来越适应对方的身子了。

或许本就投错了胎,王明珠调皮捣蛋,活像个男孩儿,周敬端沉默寡言,沉静优雅,倒像个女孩儿。

坐进华仪郡主暂居的长宁宫,桓王拉着老脸一言不发,只摆弄桌上的茶盏,王妃也不说话,坐姿端庄大气。

华仪郡主看也不看王妃,只顾缠着她表哥撒娇:“桓王兄,和我讲讲关外的趣事吧?”

桓王心想:我怎么知道,我又没去过。

他一时不晓得要说什么好,偷偷看了一眼王妃的脸色,才胡乱编排道:“关外荒凉,我只顾打仗,无暇关心其他的,更没听说过什么趣事。”

华仪郡主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被驳了面子,她继续纠缠:“折荆同我说,你受了些伤,如今还疼吗?”

桓王又偷看了一眼王妃,对方只顾打量茶杯,活像个摆设。

既然她没什么意见,他可就自行发挥了。

桓王正了正神色,道:“是受过伤,胸口,腰腹,还险些摔断了一条腿。”

咳,都是他趁着王妃睡了自己检查出来的。

华仪顿时露出心痛的表情,眼泪都涌了出来,看上去带了几分真意。

王妃像个事外人,漠不关心地数地砖。

华仪郡主见状,百忙之中抽空鄙夷了一番“王明珠”,什么冷血的女人,一点也不关系王兄的伤势。

桓王突然话锋一转:“可我觉得,男人有伤,乃是一种荣耀,自从我有了伤疤,我的明珠就更喜欢缠着我了。”

华仪郡主的笑僵在脸上,恨得几乎呕出一口血来,王妃猛地一抬头,眼中神色复杂,接着将头扭过去,看样子像是没脸见人了。

桓王这段时间,将“我的明珠”四个字,念叨得如同打招呼一般熟练。

仿佛他的王妃不是人,而是他镶在心头的一颗明珠。

桓王看着华仪郡主铁青的脸色,心情更加愉悦了,他继续道:“不瞒你说,我真后悔往边疆去的时候没把她带着,我的明珠那样好,我本该早些见到她的。”

桓王妃张了张嘴,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真正地舍弃脸皮去接他的戏。

华仪郡主不愧是大阴谋家,并不把全部内心情绪都写在脸上,她僵硬地挤出一个笑脸来,呵呵地说:“那还真是......还真是情深意切啊。”

情深意切的桓王扭脸,目光柔和地盯着王妃看,从他抽搐的嘴角中不难瞧出,这人定在心中放声大笑。

王妃本着他好我也好的态度,冲他微微一点头。

华仪郡主那在外咄咄逼人的大宫女端来一壶热茶,华仪郡主倒了两杯,站起身子来虚情假意地笑着说:“华仪从前一直没机会为兄长与嫂嫂敬茶,如今桓王兄回来了,还请赏脸,务必受妹妹这盏茶。”

桓王紧张地看了一眼王妃,这茶突然端过来,还借了敬茶的理由,摆明了就是有问题,可具体能是什么问题,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华仪郡主走过来,近的好似要贴在他身上一般,桓王不动声色地一躲,在两盏茶里衡量了一番,犹豫半天,还是选了右手那一盏。

热茶略有些烫,不过还能接受,他品了品,果真是好茶。

余下那杯就是王妃的了,“王明珠”刚要接过茶盏,就见华仪郡主突然手一抖,身子一歪,竟当着她的面向后摔去,贡瓷茶盏摔在地上碎成一朵花,“王明珠”拉也拉不住,桓王倒是顺手把人接进了怀里。

怀抱美人、浑身僵硬的桓王愣了愣,接着一脸惊恐地看向王妃。

王妃冷漠地回看他。

站在旁边一直未出声的大宫女突然“嗷”地一嗓子扑过来,跪下朝着王妃就是三个响头:“还请王妃娘娘放过我家郡主吧!”

华仪郡主柔弱无骨地靠在桓王的怀中,委委屈屈地掉泪珠子,微微抬起被热茶烫伤的手,可怜极了:“姐姐竟连一盏茶都不肯受,妹妹哪里做错了吗?就算再瞧不起我,也不该推妹妹一把,呜呜......端哥哥.....”

桓王听见她的声音,就一个头四个大,本想轻轻推开她,可华仪郡主好似身上抹了浆糊,一直腻在他的身上不肯离开。

王妃坐回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接着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地上那两女一男。

“我们华仪郡主的手,是弹琴作画写诗的手,怎么能烫伤了呢。”大宫女眼含热泪,趴在地上沉痛地道。

华仪郡主抽抽搭搭:“几日后的诗会若是夺不得魁,我也就没脸下去见我早逝的哥哥了......”

桓王闻言心中一沉。

华仪郡主早逝的嫡亲哥哥,是先永明郡王,与王家五郎是旧相识,也与幼时的桓王殿下有过君子之交。王明珠曾见过这位殿下一面,敢说满京城除却她五哥外,此人最是风流潇洒气质非凡,仿佛如天上谪仙一般,飘着仙气地在牌匾上题字,险些把她的魂都勾走。

可惜天妒英才,这位超凡脱俗的人物没能挺过十五岁,也成了众多京中高门贵女心中一抹挥不去的白月光。

也正是故人之托,才会使桓王暗中护着华仪郡主。

华仪郡主此刻提起永明郡王,寓意为何不用明说。

桓王继续紧张兮兮地盯着王妃,后者面无表情,似乎方才吃多了栗子,发了饭晕,这会儿还有些乏了。

既然求不来外援,也不知道该怎么给对方开脱,他决定自己依靠自己,把话在心里默念了三遍确认无误后,清清嗓子道:“明珠,你怎么能干这种事!”

王妃闻言瞪大了眼睛,平静的面容终于露出一丝破绽。

华仪郡主一听,继续依靠在桓王怀里,被烫伤的手颤着抓住他的袖口,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并悄悄冲王妃露出了挑衅的笑容。

王妃无暇顾她,猛地从椅子上坐起来,声音略有一丝诧异:“你说我?你觉得是我干的?”

桓王碍于大宫女期盼的目光,无法偷偷对王妃做出暗示的眼神,只好磕磕巴巴地指责她:“在家那么蛮横,在外头也这么......咳,不讲理,她只不过给你敬一盏茶,你就要当着我的面,迫害她?”

王妃的表情看上去伤心极了:“你,你说我蛮横!”

桓王眼一闭心一横:“对,你这泼妇,原来我从前是看错你了,如此善妒,何能做我王府的女主人?我看,华仪比你乖巧称心多了。”

华仪主仆俩看着两人吵架,几乎都要乐出声了,只是还要装作伤心的模样,憋得有些脸红。

王妃泫然欲泣,从怀里摸出手帕要抹眼泪,总结道:“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桓王莫名有些脸红:“不知廉耻,待回府我再罚你,要你闭门思过三......一个月。”

王妃用手帕挡住脸,声音委屈至极:“不如罚我闭门终身吧,干脆再在京郊广德寺辟出一间柴房,我青灯古佛去算了。”

桓王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这个周敬端,是有多想让我吃香灰!

华仪郡主恰在此时出声,来挣个会为人着想的菩萨口碑:“端哥哥,华仪不要紧的,莫重罚了姐姐。”

桓王心里编排她:压根就是你自己泼的自己,当然掌握的一手好分寸。

华仪又哭哭啼啼地在桓王身上撒了好一阵子娇,王妃冷静下来后,坐在椅子上偶尔也抽一下鼻子,桓王姑且哄好了华仪郡主后,强拉着不知廉耻的桓王妃出宫了。

华仪郡主的大宫女远远地盯着夫妇二人消失在视线中,才激动地对主子说:“殿下,看来王爷心里还是有您位置的。”

华仪郡主红着眼圈,此时表情竟与方才完全不同了,美则美矣,眉眼间却尽是算计,好似换了个人。

她优雅地理了理在桓王那边蹭乱的发髻,骄傲地说:“那是自然,就算不看哥哥的面子,也还要看我们多年的情分。青梅竹马之约,岂是她半路上跑出来的一个王明珠能赛得过的。”

大宫女使劲地点头:“殿下嫁进桓王府的事也指日可待了。”

华仪得意地笑了笑:“不急,等王明珠被休弃了,我再风风光光地嫁进去,做他桓王的正妃。”

日更日更,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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