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一,晋琬灵到万华寺上香。
万华寺是大齐最有名,也最灵验的寺庙,每个月第一柱香由京城官员家眷向管香火的和尚登记后按照每家以往对寺庙的贡献来选取。
丞相对神佛的态度很一般,住持看在丞相家常有布施百姓善举的份上,将今年四月的第一炷香破例给了晋琬灵。
晋琬灵举着手臂长的高香,站在紫金香炉前,对着大雄宝殿虔诚一拜,心中默念:“佛祖在上,愿四月平安无事,善待信女。”
待她起身,茉儿接过高香插进香炉,晋琬灵与主持寒暄几句,锦鱼从青石板阶梯走上来,低声道:“夫人,洪妈妈来说堂小姐到了。”
晋琬灵道:“不急,你跟洪妈妈说,堂小姐不是外人,让她好好招待着,若堂小姐有什么难办的要求,就说得先问过大人。”
锦鱼:“是。”
晋琬灵对住持道:“我家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孝敬佛祖,这柱香真是难为主持了。”
住持双手合十:“丞相夫人,钱财在佛祖面前不过尘土,丞相与夫人都是心善心诚之人,这才有上这炷香的缘分。”
晋琬灵道:“善哉,不过整个京城之中,最心诚之人想必是云华郡主吧,我听闻这一年十二柱月头香,云华郡主一人要占去七八柱,此事可当真?”
一个衣着鲜艳的婢女走过来,质问住持:“我们家郡主问你,这个月的头香怎么让别人先上了?”
住持对晋琬灵讪讪一笑,又对婢女道:“请施主带老衲去郡主面前,老衲亲自向她解释。”
待住持跟婢女走后,他的徒弟法金和尚不满道:“这个云华郡主,瞧着慈眉善目,做事好生霸道!”
晋琬灵“抱歉”道:“原是我不对,寺庙的规矩本就是捐香火钱最多的人家上头香,是我害得住持受累......”
法金和尚虽是修行之人,到底年轻气盛:“我们万华寺原本的规矩是从上个月中香火钱贡献最多的前三十位施主中,抽签选出下个月的头香资格。
自从十年前云华郡主突然心系佛法,成为香火钱贡献最多的人,只要她想来上头香,这香就必须给她。”
晋琬灵:“想必云华郡主捐了不少吧?”
法金和尚看了下四周,小声道:“我偶然翻过庙里的香火簿子,每个月最低一千两白银。”
一千两白银?
云华郡主靠着自己的食邑和镇北大将军的俸禄竟然能拿出一千两做香火钱?
晋琬灵压下面上的惊异,临走时正好远远看见纵容丫鬟训斥住持的云华郡主。
陛下派人将杨应家翻了个底朝天,与太子案有关的人,罚了个遍,虽然没有证据指向是宋侍君指使杨应对太子下手,但因着杨应是宋侍君举荐,宋侍君也连带着被罚去佛堂思过一个月。
查了这么多人也没见云华郡主跟此事有半分关系,为何那日她偏偏不肯放自己出将军府?
这云华郡主必然有鬼。
万华寺修在一座矮山上,大户人家的马车一般停在山腰的宽广平地,锦鱼正要回来复命,碰到晋琬灵和茉儿,自动站在茉儿旁边。
茉儿嫌弃地往旁边挪了一步。
她回到夫人身边时,发现自己不是夫人唯一的贴身侍女,她的天都要塌了。
晋琬灵叫锦鱼上前,道:“你既会武功,可有翻墙监视人家动向的本领?”
锦鱼道:“奴婢轻功不错,便是潜入他人府邸,盗取宝物,也不在话下。”
晋琬灵道:“我要你去大将军府盯着,留意着她每日的动向,五日后向我汇报。”
锦鱼:“我这就去。”
说完,她从杂草丛生的山坡上跳了下去。
聂芩纱第一次来丞相府,下人按照晋琬灵的意思把她当成尊贵的客人待着。
将她带到正厅坐下,上好茶,立在一边等候堂小姐的差遣。
堂小姐茶都没喝,和颜悦色道:“妈妈去忙自己的吧,我在这儿歇息着等堂嫂来便是,不用管我。”
洪妈妈想着堂小姐再怎么也是贵客,哪有人家跟你客套一句,你就真走了的道理。
再三表示这不合规矩,堂小姐也不好意思继续推脱,便让洪妈妈给她讲讲丞相府的规矩,怕初来乍到闹了笑话。
那姿态,那语气,可真不像官宦人家的女儿,倒像是普通的年轻小姑娘,怯生生的,又待人温和,别提多招人喜欢了。
晋琬灵先回了自己的院子,由茉儿服侍着更衣,听洪妈妈将聂芩纱好一阵夸,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芩纱堂妹真是长大了。”
洪妈妈没有收到附和的声音,有点失望,心里打了自己一个巴掌。
想什么呢,自己话瘾犯了还要主子给你捧场?
她尴尬地问:“没想到堂小姐小时候还是个淘气的。”
茉儿取了木架上的团扇给晋琬灵,晋琬灵轻轻扇着团扇往前边走,不一会就到了正厅。
聂芩纱看见远处一抹人影,立即起身迎了上去,福身道:“芩纱见过堂嫂。”
晋琬灵拉着她的手,亲切道:“芩纱妹妹,多年未见,出落得越发漂亮了,快坐。”
晋琬灵在主座上坐下,方才见聂芩纱缓缓落座。
嘶......还真是女大十八变?
依照聂芩纱几年前的性子,不抢她的位子坐都算乖的了。
晋琬灵笑着看着她,还是那双绿豆眼,似乎长得大些了,但人应该是没被掉包的。
聂芩纱双手捏着帕子放在腿上,不好意思道:“我此番上京,给堂嫂和堂兄添麻烦了。”
晋琬灵:“妹妹客气了,都是一家人,不麻烦。”
两个婢女走到聂芩纱面前,行礼道:“奴婢见过堂小姐。”
茉儿道:“这是夫人为堂小姐安排的婢女,左边那个叫霜儿,右边那个叫雪儿,以后由她们两个照顾堂小姐的饮食起居。”
聂芩纱点点头:“芩纱多谢堂嫂。”
说完,她捂着嘴咳起来,咳得一发不可收拾。
两个丫鬟立即去给她顺背,但聂芩纱咳得更厉害了,将眼泪都咳了出来。
晋琬灵关切道:“芩纱妹妹这是怎么了?”
茉儿上前,垫着脚看了看,回到晋琬灵身边,耳语道:“夫人,帕子上没血。”
晋琬灵道:“想必是路途奔波,芩纱妹妹感染了风寒,来人啊,快去请大夫来为堂小姐诊脉。”
聂芩纱止住咳嗽,道:“原本在家中就有些发了,不过堂兄派人来接,我又记挂着堂嫂,这才忙着上路了。”
晋琬灵呷了一口茶,道:“芩纱妹妹倒是越来越嘴甜了,既然身子不适,先让下人带你回屋里歇息,我晚上再来看你。”
然而到了傍晚,晋琬灵却病倒在床上了。
低烧不退,不时剧烈咳嗽,喉咙里像卡了根羽毛,难以停止。
大夫来诊脉后,开了些药,效果甚微。
茉儿急得一个劲追问:“夫人何时能好些?”
大夫道:“此病名为百日咳,发病极快,至少也得用五日的药,才能起效。”
茉儿道:“我们家夫人好端端的为什么会得此病?”
大夫道:“此病有传染性,许是夫人近来接触的什么人将病气过给了夫人。”
茉儿不依不饶,晋琬灵好不容易缓了口气,声音沙哑道:“茉儿,你过来。”
大夫连忙告退。
茉儿红着眼,道:“一定是堂小姐传染给您的,真是晦气!”
晋琬灵问:“堂小姐那边......大夫看过了吗?”
茉儿亲自去了一趟柳叶轩,回来道:“雪儿说,大夫去看了,堂小姐跟夫人得的是一种病。”
茉儿翻了个白眼:“她还说堂小姐可自责了,以为是一般风寒,而且快好了,才动身来京城的......不过大夫也说按照堂小姐现在的状况,应该是传染不了人的。”
茉儿突然怒道:“什么意思,他是说我们家夫人倒霉吗?!”
晋琬灵摇头道:“不是你家夫人倒霉,是有人故意害我。”
人得了百日咳,在病已经快要恢复时,寻常说话是不会被病人传染的。
除非吃了病人用过的碗筷,喝了病人喝过的茶水......
方才晋琬灵喝的茶,是在她来之前就上好了的,聂芩纱要下手,洪妈妈去跟晋琬灵回话时便是机会。
果然是死性不改!
刚来了她的地盘就敢作乱。
茉儿道:“夫人,我这就去叫人把她绑过来!”
晋琬灵道:“不许去,我自有办法收拾她。”
晚上聂广之归家,听闻家里的妻子病了,立即赶到兰蕙院看望晋琬灵,还没走到院前,又被管事的带去前厅。
夫人吩咐的,先让老爷过目堂小姐从冀州带来的礼物,说是礼物太贵重了,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聂芩纱的爹娘许是怕聂芩纱在京城受委屈,几乎塞了一半的家当让聂芩纱带过来。
说是礼物,但一看便知连聂芩纱的嫁妆一并算在里头的。
长长一个单子,聂广之看了好一会,下人说茶凉了去重新热一热,聂广之书说不用,端起来一饮而尽。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