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妙与祁砟是有情的,刺杀颜景瑞一是为报仇,二是为了祁砟,但她并非将整颗心都交付给祁砟,颜家幼小尚有存活,颜家女眷为人奴婢,书妙要祁砟成就大业以后为颜家平反。
朝阳公主康复后曾赏过她财物,书妙在宴会前夜将遗书藏于筑沿宫。
自入这深宫以来,朝阳公主是第二个对她这般罪臣之女释放过善意之人。
晋琬灵缓缓将遗书内容念完,祁砟坐直,笑是笑不出来了:“你既然来,而不是直接将此物呈给太后,有什么条件不妨直说。”
晋琬灵:“我要殿下极力讨得太后欢心,以为将来能够庇佑朝阳公主。”
祁砟琢磨着晋琬灵这话的意思,是要他争储君之位,日后娶了她家公主?
五皇子这几个月跑太后那儿跑得勤快,李太后还是嫔妃时为了上位没少造杀业,午夜梦回难免恍神看到从前的那些对手,前面披着一头长发,露出一双流血的眼睛,来找李太后索命。
李太后时常被吓醒,这事儿毕竟不光彩,便以祈福之名请了巫师进宫驱邪,驱了好几年,效果不佳。
祁砟不知从哪得知此事,夜守皇祖母宫殿外,亲自镇杀邪祟,竟真有几分效果,太后睡得安稳,精气神比以往足上许多,宫里的膳食也从清淡的改为山珍海味。
作为头号功臣的祁砟,常被皇祖母召去共进晚餐,李太后这才发现,从前这个孙儿默默无闻,此刻竟然越看越顺眼,尤其是这份孝心难得。
差点失业的巫师也在太后面前进言,五殿下是有福有德之相。
谁都爱跟福德加身之人多走动,李太后越发钟爱祁砟这个孙儿。
入夜,祁砟的贴身侍从照例去筑沿宫取东西,一个人影无声潜入偏殿。
黄桐嗅觉比一般人发达,闻到那淡淡的药草味,顿时神经放松,眉目舒展。
晋琬灵从里头出来,手里一包油纸,里边装着青灰色的药草粉末,这是大齐皇室的独门药方,从前齐帝头风病那么严重,服用此方后也可缓解一二。
更别说李太后那样,身子病第二,心病第一。
魏楠惊透过窗户开的一小条缝看着,见晋琬灵将东西给了黄桐。
黄桐谢道:“太后娘娘对我们家殿下另眼相待,全靠夫人的神方。”
晋琬灵也不跟他客气,嘱咐他出去时记得避着点。
黄桐告退,晋琬灵伸了个懒腰,外衫脱下挂在衣架上,眼看着深衣都要解开时,背后传来很刻意的一声咳嗽。
她胡乱将衣裳系好,转头心里吓得够呛。
“魏大人。”她客气地称呼他。
“夜晚私闯后宫女眷居所,于理不合,还请你出去。”
魏楠惊的目光落在她这件紫色深衣上,他喜欢这种葡萄紫,从他失忆后开始喜欢的,在他逢雨阁的房屋中,没有一样紫色的物件。
他伸手,直接道:“拿来,你给祁砟侍从的东西。”
他突然出现,莫非将刚才的事瞧了个干净?
魏楠惊是太后的近臣,深夜造访,是太后对祁砟起了疑心?
晋琬灵:“若是太后娘娘需要,自可派女官来取。”
魏楠惊:“太后很忙,如果不是有害之物,不必让她忧心。”
他心中有些困惑,为此前来,正好遇上了黄桐。
晋琬灵往前走,魏楠惊就跟在她身后,药草粉末一次剂量不能太多,制作工序麻烦,除了定期给祁砟那边的,她通常多备一份。
油纸交给魏楠惊,他打开后轻轻闻了一下,初步确定不是什么毒物,不过为了万无一失,待会还是要送去太医院检验。
“魏大人。”
魏楠惊嗓子像被挠了一下,她这样的称呼,叫他心中怪怪的,这女人虽然行事比一般女人大胆,长相和声音却娇美柔和。
魏楠惊郑重道:“不要这样叫我。”
奇怪,这个称呼不是很好,很尊重吗?
晋琬灵一边将他引到门口,一边问:“那我该如何叫你?”
魏楠惊顿住脚步:“这不重要。”
他戴着面具,晋琬灵看不见他的神色,可他此刻的语气,却叫她觉得,他是躲在面具后面。
祥云观后山那一别,再见时往事连烟都不如,他的记忆消散得彻底,又是在魏国,晋琬灵不知道逢雨阁跟李太后有什么关系。
但很明显,要真算起来,魏国是他的地盘。
敌暗我明,不过是敌是友,尚且不下定论。
她自问她以前对他不好,逢雨阁有他真正的家人,两相对比,晋琬灵希望他还是不要想起过往比较好。
朝中有不听太后话的人,魏楠惊负责收拾,手下叫他大人,连他姓什么都不知,这位大人也不当值,只在为官员收尸的时候出现,因为戴着面具,格外增加一层恐吓的效果。
这位大人本没有显露外人的长处,收拾的大臣多了,坊间传言他是江湖高手,兼李太后的走狗。
还有传言说这位大人主要负责的是审问犯人,落在他手里的,就算是块石头,也得说人话。
滴子跟晋琬灵讲述神秘大人的传言时,还要再三确保周围无人,点着根蜡烛,神秘兮兮的,不敢让别的宫婢听到。
魏宫这么大,身边却随时可能出现李太后的耳目。
滴子要是知道晋琬灵跟她口中的杀人狂的往事,或许会当场吓晕。
魏楠惊在宫中神出鬼没,巧的是他老能在屋顶上俯看到一个人。
晋琬灵没事就在魏宫乱逛,努力熟悉着这里的地形,就连魏宫禁军几时换班都摸清了。
情急之下找不到太医院那种事,不能再发生了。
魏楠惊发现,每次看到她,他的视线就会不自觉随她移动。
他说过对从前的记忆不好奇,但那个时不时在他视野中走过的人影,渐渐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我如今想知道了。”他说。
叔父的话其实漏洞百出,他能感觉到,逢雨阁中人对他是陌生的,他不像是从小就生长于逢雨阁。
晋琬灵悠悠叹了一口气,盈盈泪水蓄势待发,好不惆怅地拍了下柱子。
“你幼时走失,被我姨父的一个婢女收养,后来她死了,我见你可怜,将你带去齐国都城,谁知你年少贪玩,外出时被长公主瞧上,从此失了踪迹。”
魏楠惊咬紧牙,他头疼得慌,一些模模糊糊的记忆在他脑中胡乱闪现,面前的这个女人他早就认识的。
他看她的眼神中少了几分防备,晋琬灵就知他没想起关键的,又道:“许是你叔父寻到你了,你才失踪的。”
“还有呢?”魏楠惊想知道更多关于从前的事。
太后的女官带着一伙太监闯入筑沿宫,魏楠惊听到动静躲了起来,晋琬灵开门,只见女官怒目而视:“把齐国人都给我抓起来。”
晋琬灵回头对屋内道:“能告诉你答案的只有我了,你想知道,就尽全力保全筑沿宫的人。”
算算日子,五个月到了。
天降异灾,宁州八城深陷地震,驻守的魏军死伤惨重,灾报到李太后手中时,又传来了齐军趁虚而入的消息。
哪有那么巧的事,齐国的五万大军能在灾后第二日便赶到宁州附近,训练有素的齐军将魏军击得节节败退,退回原本的大魏地界。
晋琬灵被带到太后那儿时,还和守在殿外的祁砟打了个照面,太后在屋内训斥完退败的将领,晋琬灵被两个宫人架着摔了进去。
“你!”李太后指责晋琬灵,气到了极点。
“哀家要杀了你!”
兵败的奏疏落到晋琬灵身上,她能躲,却不可以躲。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
宁州八城可以成为李太后的功绩,也能成为政敌对她发起的攻击。
她未必会杀朝阳公主,但晋琬灵这个罪魁祸首,李太后可以眼睛都不眨一眼就下令杀了她。
晋琬灵没想过后果吗?想到了,却也不得不去做。
她不仅要活下去,还要好好地活下去,从她记事起,骨子里难以磨灭对权势的向往。
富贵险中求在孟家年轻的一代中,晋琬灵是坚定的执行者。
一场天灾,齐国和魏国的地位做了个调转,几个月前魏国还能骑在齐国头上,如今却也要看齐国的心情。
《云重预事集》是苍天对她莫大的眷顾,她若是个男子,早该在齐国封侯拜相,岂会沦落到魏国仰人鼻息?
有母国的撑腰,朝阳公主在魏宫才真正有了底气。
晋琬灵被关进了地牢,听候发落。
她害得魏国折损一半的兵力,无论如何也躲不过皮肉之苦,李太后必须给朝廷一个交代。
群臣上书请求将晋琬灵凌迟处死。
第二日,女官在地牢中对她上了针刑。
她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生不如死,痛得整晚都没法入眠,站不得,躺不得,身上的伤口无时无刻不在发作。
视线朦胧,她睁开疲乏的双眼,依稀辨认出牢笼外的是李太后。
“齐国的皇帝,只要大魏善待朝阳公主,半句为你求情的话都没有。”李太后的语气里满是讥讽。
一滴汗从晋琬灵的额间落下,她狼狈地趴在地上,面色苍白得跟冰山下捞上来的死人似的。
“姑母,我还有机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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