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大胆!”

一袭黑衣从天而降,这护卫就如同将要进攻的鹰隼,此刻正面色不善地盯着恒翠。

恒翠回看他一瞬,害怕似的低头退缩。

“黑影,”甄昭呵斥,“休得无礼。”

听见命令的黑影登时收敛气势,后退到甄昭的身后,不过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能离开过恒翠,好似生怕恒翠会杀了甄昭。

“黑影不知礼数,冒犯姑娘,我替他向你赔罪。不过,敢问方才的话是为何意?”

恒翠缓缓抬眸,见黑影仍用敌意的目光看着她,一时间犹豫了会儿。甄昭感受到她的视线之后,回头,示意让黑影暂时离开。

接到任务的黑影主动回退,随后就像一只雄鹰般,一跃而起,踩着瓦砖回到屋顶。

院内只余两人,恒翠将目光慢慢移回甄昭的脸上,在对方的默默注视下,她走到石桌旁边的木桶处,蹲下,伸手摇了摇木桶。

“甄公子今日食用过烈纯子。”恒翠看着药桶中残余的药渣,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嗯,”甄昭走到恒翠身边,“这东西是昨日三姨娘派人送来的,她是医者,我多病的事情全府皆知,她总会过多照顾我。”

恒翠目不斜视地看着药桶,沉默不语。

甄昭明白她的意思,再出口的语气有点儿难以置信:“你是在怀疑她害我吗,但是我今早上服用后,全身回暖,没有不适。”

恒翠却像是嘲笑他天真似的摇头:“并非是怀疑她,只是……公子是否知晓,这烈纯子还有一别名,是为裂春,仙界禁草。”

裂春不难寻得,四季常开于山野中,若单独使用倒还算是清心良药,只是十有**的药草与之相冲,所以在仙界被列为禁草。

而愈藤香,就是与裂春最为相克的药。

“若公子今日服下这愈藤香,身强体壮之人尚且不能全然保命,何况公子这等虚弱之身。”恒翠起身,她以一种怜悯的目光看向面前面色虚白的男子,随即提醒,“公子怕是要多小心,府上或许已存有心之人。”

“可三姨娘与我并无嫌隙,”甄昭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她也不能未卜先知啊。”

“倘若她只是一把刀呢,”恒翠虽不是出生于凡界,但勾心斗角的事情她见得不比甄昭少,“动手脚或隔墙有耳之事亦有。”

甄昭没有再说话,瞧那模样,面色沉重而时不时皱眉,似乎是在思考她话中含义。

恒翠见他想得认真,她也没有兴趣去了解凡界这种事情,提起脚步就要离开,岂料刚与甄昭擦肩而过,对方就唤住她的名字。

“不知青儿姑娘缘何知晓如此之多?”

恒翠回眸,向甄昭微微一笑:“甄公子难道忘记我采药女的身份了?实不相瞒,从前我有一良师,跟着他我习得颇多,像裂春这种东西,我还是有所了解的。再者……我曾经也是在仙界待过一段时间的,公子。”

恒翠故意提起自己悲惨的遭遇,甚至末尾都拖着惹人疼怜的语气,就差挤两滴泪。

甄昭看着她,好似被她感染,眉眼间尽是怜惜之意,可嘴里的话却让她心生警惕。

“可青儿姑娘瞧着并不似寻常女子。”

恒翠收起笑颜:“甄公子此言何意?”

对面的甄昭沉默以对,他看着她,目光不算审视,但其中确实夹杂着算计的东西。

随后他在末了道一句:“小心身后。”

听到他的轻语后,恒翠猛然回首,她手指微蜷,手中藏针,已然做出进攻姿态,就差将来者毙命,却发现身后压根没有一人。

意识到被骗的她立即回头,看着面色轻松的甄昭仍立于原地,她怒形于色,目光阴狠,恨不得把欺她之人杀死:“你诈我?”

“只是想试探一下姑娘的真面目罢。”

“那公子知不知道,”恒翠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移动到甄昭身侧,在黑影赶来前扼住他的脖子,“随意试探是要死人的!”

恒翠可没有手下留情,她虽然没有用十成十的力量,却也让甄昭脸色更难看,甄昭在她的控制下,倒真像那将要待宰的羔羊。

自己的主子在别人手中掐着,黑影即便是有杀恒翠的心,他也不得不静观其变,但这时,甄昭虚弱地抬抬手,示意黑影退下。

“青儿姑娘,好歹我也曾救你一命。”

被掐着的甄昭说话时声音极轻,即便是处于其身侧,恒翠也得细听,才分辨得出。

闻言,恒翠嗤笑,语气凉薄:“甄公子是想用这样的方式博同情吗?公子可别忘了我也救过你,我们算是扯平了的。何况,就算那日你将我供出去,我也能把道缘君杀个措手不及,他们的法力压根不及我半分。”

危在旦夕的甄昭没有丝毫恐惧,反倒是在听见恒翠的话后,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声。

恒翠掐着他的手劲儿不由得加大几分。

日悬于空,院落明亮,偶有几只家雀掠过金桂,引得花枝乱颤,花朵簌簌坠落。而院内的另一处角落,石桌旁,这里没有被光线照耀,且安静得只听闻呼吸声,偶尔凉风伴随着花香飘过,将凝固的气氛稍稍吹散。

黑影面色凝重且戒备地站在不远处,恒翠把目光从他的身上挪开,投放到身边甄昭的脸上。在阴影的笼罩之下,她发现这男人虽然体格确实弱了点儿,但这张脸的确长得不错,我见犹怜,不由得生出挑逗的心思。

她稍稍松懈禁锢人的手劲儿,在怀里的甄昭得以喘息的时候,又忽地重新攥紧,看着原本松气的人猝不及防地一颤,勾勾唇。

她说:“甄公子,我也觉得很好笑。”

“我觉得这并不好笑,”甄昭被掐得面色逐渐涨红,嘴唇也有些趋紫,“我方才不过是想,姑娘确非常人,没有嘲笑之意。”

恒翠可没有闲心与他消耗,她看着甄昭难看的脸色,似笑非笑道:“那公子瞧着也并非是常人啊,否则怎么魂魄离体了呢?”

甄昭的眸子微微震颤,他原本直视前方的视线,缓缓偏转,试图想看清恒翠的脸。

“公子不妨先自报家门?”恒翠暧昧地贴在甄昭的耳旁,说的话可十足难听,“胆敢对我耍花招的话,我立即要了你的命!”

恒翠的话引起黑影的警觉,身为护卫的他当即便要抗命,恒翠一个眼神射去后,愣是逼他停步,他随即犹豫不决地看向甄昭。

在恒翠与黑影暗中争锋之时,被囚困的甄昭出言命令黑影离开,又再黑影无声的反对时,强调没有他的命令就不可擅自入内。

待黑影消失在院内后,甄昭闭上眼,与恒翠轻声轻语:“本是同根生,你我都是仙界中人,何必如此相残,坐下来聊聊吗?”

听闻对方同出身于仙界,恒翠的眼神顿时变得复杂,她缓慢地丈量甄昭一二,在对方睁眼前松开他:“谅你也不敢耍花招。”

也不过是恒翠刚松开他,甄昭便向前踉跄了几步,咳嗽几声,蓦地吐出些许鲜血。

暗红的血迹沾染在他的唇角,愈发衬得他肤色白皙,也更让他看着死气沉沉,恒翠情不自禁地蹙紧眉头,为他斟上一杯茶水。

“多谢姑娘。”甄昭手捧茶杯,仰头将其中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咳咳咳……”

恒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大发慈悲地放过你,即便你马上要死了,也得与我说清你的真实身份,否则休怪我无情。”

甄昭摇摇头,略显无奈地轻语:“我寄居这具凡身已有几载,他因中毒死亡,灵魂随风飘逝,我与他有缘,破碎的魂魄来到他的体内,他以残身滋养我的灵魂,助我得以重新长出血肉,这才与他暂且融为一体。”

恒翠稍稍错愕:“所以你已经死了?”

甄昭没有否认她的话,随之缓缓点头。

仙界自古百年举行一次比试赛,甄昭就是在上次赛中,被老仙主赏识。由于老仙主此生只收一人为徒,所以即便甄昭再如何的天赋异禀,终究与其无缘,不过他虽无法与老仙主交流功法,却也是得到不少的提拔。

随着老仙主的点拨,甄昭也未辜负老仙主的心意,他的功法突飞猛进,一度成为仙界闻名的奇人,许多弟子前来比法切磋,就算是他们技不如人,失败而归,也甚是神采奕奕,因甄昭的功法堪比年轻时的老仙主。

但昙花一现,在老仙主病逝后,甄昭的处境变得艰难起来,曾经妒恨他的人得到最好的时机,他被伤得体无完肤,魂飞魄散。

幸得老天怜惜他,让他得一尸身,重塑残碎的魂魄,不过代价是他必须得经历甄昭这副身子所经历的痛苦,即毒侵骨髓的痛。

“所以你是常被封月孤欺凌的那个?”

惊讶钻透甄昭病态的脸:“青儿姑娘究竟是何身份,竟还认识边庭的左翼首领?”

“我不叫青儿,”恒翠极度厌烦这些会掩盖她真实身份的东西,“我名恒翠,乃万物主的女儿,你或许曾在仙界见到过我。”

“是你……”甄昭难得失态微怔,他愣愣地看着逐渐皱眉的恒翠,好半天才晃过神儿来,“我知道你,但你并非这副模样。”

伪装过的恒翠抬手一挥,随即露出她原本的真实模样。她的眉眼微微上挑,眸色澄澈而自带万物间的灵韵,鼻梁直挺秀致如若水滴,薄唇轻抿,这正是她昨日见甄昭时的样子,只不过瞧着要比昨日凌厉冷傲许多。

万物宗的女子,未及笄前皆是无固定的形态容貌,只有到及笄之后,才会生出一副最灵动而精致的相貌,从此便不会再更变。

“原来是这样,”甄昭笑道,“怪不得你能察觉到我体内残缺不全的魂魄游动。”

“那你又如何识破我非寻常女子的?”

甄昭依旧微笑:“昨日酉时,院外的两个护卫毙命,我曾在门前撞见一抹红色。”

恒翠回想起昨日的回眸,她以为自己差点儿暴露在别人眼前,殊不知竟已经露馅。

想到这里,她心存疑惑:“都说十指连心,可没听过护卫的死能让主子感知,莫非你们心有灵犀,你竟能察觉到如此地步?”

甄昭没有在意她的揶揄,而是朝她笑着摇了摇头,仰头看天:“我们本为一体。”

怪不得老仙主说他天赋秉异,原来,黑影以及那两个护卫,都是其血肉所化,与其说是护卫,倒不如说是傀儡,只不过林中折损的两人皆为障眼法,真正得他真传的,只有黑影,一旦那两人毙命,黑影立即戒备。

“原来你一开始就已经怀疑我了。”恒翠哼笑着,眼光审视,好似对这样的甄昭有了重新的认识,“换做旁人,你早死了。”

“那你现在可还要杀我吗?”虽说他堪称是病入膏肓,但那眸子却是清亮得紧,尤其是在盯着人的时候,认真,又流露真情。

一种诡异的感觉窜到胸口处,恒翠悄然挪开视线,呼吸有些乱:“暂且不杀,因为我还留你有用,何况,你我该站同条船。”

听闻甄昭在仙界的过往,他虽未同恒翠说明害他之人是谁,可她还是能够猜测,甄昭的死,逃不了当今仙主边庭的指手画脚。

仙主的更替不论血缘,只论实力,在甄昭没有出现时,无论是品性亦或是法力,边庭都是当之无愧的下届仙主,而他作为老仙主的唯一徒儿,自是拥有极高的天赋,旁人于他而言,都不过是可以随手碾死的蝼蚁。

所以甄昭的出现,说他不慌,那是恒翠死都不信的事情,以他现在的伪装来看,杀死甄昭,不是他亲手所为,也是他下命的。

左右翼就是边庭手中最好用的一把刀。

而甄昭确实是被封月孤害死的。

为了能与甄昭有共敌,恒翠将自己的遭遇无所顾忌地讲出。她的父母皆亡,凶手直指边庭,而在她的面前,边庭也毫不掩盖自己的丑态,他为了利益竟掳她为妻,大婚之日是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逃离到这里。

如今万物宗已归于边庭手下,她必须将属于她的东西夺回,且宗内的弟子众多,若有朝一日,边庭觊觎灵力,他们不可自保。

独木难支,她自知不能盲目复仇,虽说作为万物主的她修为不低,可面对仙界的众兵百将,等待她的,只有败北的一种可能。

所以他必须得找个人,甄昭最为合适。

“以我的情况,你又要待到何时?”甄昭轻咳两声,为自己斟好一杯茶,举在唇边却未喝,只是盯着看,“我既重活一次,也不想再踏入这种明争暗斗的地方,难不成我要拖着这种残躯,去给封月孤再献人头?”

“甄大公子这是怕死了?”恒翠笑着调侃他几句,但紧接着,她收敛笑声,目光冷而狠地盯着他,“你的病,我自有法子,但你要是不肯帮我的话,我就弄死你,才杰不只你一人,世间自有他人助我一臂之力。”

桌旁的气氛陡然凝固,两人只字未言。

檐下,一只被水打湿翅膀的花蝶再一次扑棱几次,而就是因为它数次挣扎,终于在阳光微微照耀之时,它再次奋力飞向天际。

被人扬言要弄死,甄昭非但未恼,反而挑起唇角,轻轻地笑了一声,随后他把手中的杯子举起来:“那我便多谢恒翠姑娘。”

知晓甄昭的意思后,恒翠当即换了一副面孔,她微笑以对,举起空杯与甄昭相碰。

“不过在此之前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恒翠摩挲着杯沿,从容道:“何事?”

然而未等甄昭再开口,离开的黑影却倏然返回,他告诉甄昭,瞧着像甄府的马车正在接近林院,但车内无人,怕是来接人的。

甄昭刚要开口,院门外,小厮的声音响起:“大公子,老爷想让您回府上聚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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