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情敌

被那双眼睛盯着,阮笺云心尖一颤,下一瞬竟是下意识把窗子关上。

待她反应过来时,忍不住抱头,心底无声哀嚎。

——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搞得像是背着裴则毓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心虚似的。

望着那扇紧闭的窗棂,裴则毓双眼缓慢地眨了一下。

妻子方才与游街而过的状元郎相视一笑,在看到自己时,却如同遇见洪水猛兽般,避之不及地掩上窗。

那日早晨的生疏不是错觉,自己果真惹她不快了。

心底仔细回忆着最近两人相处的点滴,裴则毓收回目光,走进酒楼。

窗户骤然阖上,裴元斓投来一个疑惑的眼神:“怎么,那状元郎长得不合你心意?”

“不,”阮笺云定了定神,解释道:“方才有风沙,关窗避一下。”

再度打开窗时,楼下已经没有了裴则毓的身影。

她这厢还在思量晚上要不要等裴则毓回来,同他解释一番,裴元斓那边已经兴致勃勃地靠到窗边来,倚着窗点评外边的其余游街进士。

榜眼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自是没什么可看的;探花郎虽是青年才俊,可裴元斓嫌他皮肤过于白皙,眉眼过于精致,与端方稳重的状元郎相比,难免显得轻浮了些。

挑来挑去,还是最初的状元郎合她眼缘。

“说起来,你家二妹也到了年纪,可许人家了?”

阮笺云闻言回想了一番,有些迟疑:“倒是没听说过。”

裴元斓似笑非笑道:“阮相倒是沉得住气。”

“太子和老六打得火热,朝中都在猜他会站谁的队。”

毫无疑问,阮筝云的夫婿,就是阮玄的立场。

是以现在不知有多少眼睛,都对阮筝云的婚事虎视眈眈。

“这两个,你更青睐哪一个?”

“我猜啊,”她拖长音,懒洋洋道,“他俩之间,有一个就会是你的妹夫。”

方才的功夫,裴元斓已经打听清楚了。

状元郎姓陈名玉韬,家在梅州,是一路考进帝京来的。

陈家祖上曾做过皇商,如今虽落寞,在当地也算富甲一方,钱倒是不缺了,就缺一个读书人的清名,都盼着陈玉韬考取功名,为族谱添光。

至于探花郎段懿,却是一只草窝里飞出的金凤凰。

他家在一个偏僻的村落,孤儿出身,自小吃百家饭长大,一路靠着旁人的救济和可怜才有书可读。

他倒也争气,一举考中了探花,可谓前途可期。

阮笺云听她说完,若有所思。

半晌,试探道:“应当是……段懿?”

裴元斓扬扬眉,丢给她一个“还不算笨”的眼神。

一个孤儿,背后无依无靠,骤然来到人间繁华至盛的帝京,定然会想找到个依靠。

而家世清白的人,阮玄用起来也放心。

既能表现出不攀附任何一党的决心,也能培养自己的势力,可谓一石二鸟。

于双方而言,都是一门互惠互利的生意。

只是……

阮笺云垂眸,掩去眼中清浅的愁意。

这是女子一生的大事,却被“利益”二字图谋的彻底。

嫁给段懿,筝云愿意吗?

“不错,不错。”裴元斓看起来也对这个分配颇为满意,起身活动了下筋骨,“回……”

“去”字还含在口中未说出来,忽听道路两侧又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经此一声,裴元斓才恍然地一拍额头。

“我竟忘了。”

转头对上阮笺云茫然的眼神,解释道:“近年北方鞑靼蠢蠢欲动,常有侵犯之举。而我朝已休养生息多年,贸然加重征兵,恐会引起民众恐慌动荡。”

“于是今年,科举除常考的文史以外,多开设了一门武学选举。”

“以武功、兵法等为课题,与文史举子同样地甄选出武学进士。待分出等级后,便分配他们去各营任职。”

“文史进士游完了,现在应当就是轮到武学进士了吧。”

正说着,一阵风忽迎着窗棂吹进来,卷进一室暖春香气。

阮笺云下意识地往外望,下一瞬,却如同被钉住般怔在原地。

她远远盯着前方熟悉的人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裴元斓走到她身边来,遥遥一望,“嚯”了一声:“这小郎君生得倒真是俊。”

年轻郎君身着玄紫锦袍,头戴羞帽,跨坐于枣红色骏马上,五官轮廓深刻而分明,剑眉浓黑入鬓,略下垂的眼角冲淡了立体骨相带给人的压迫感,却半分无损他眼神的熠熠。

如命定般,郎君抬头,与阮笺云隔着人潮对视。

他双眸中猝然爆发出浓烈的欢喜,足尖轻点马镫,身如飞燕流云般越过重重人流,径直落到了二楼的窗台。

阮笺云忘了关窗,只怔怔望着他。

年轻郎君抬起手,在她鬓边轻轻簪了一朵花,动作轻柔,如同接住花瓣上坠落的一滴露珠。

花是白玉兰,形如飞鸟,瓣羽柔嫩,清香四溢。

人群一瞬停滞,下一瞬猛然爆发出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声。

状元郎当街弃马,只为给心爱的姑娘簪花,怎不失为一段浪漫的佳话?

一扇窗之隔,裴则毓脸色阴鸷,“砰”地捏碎了手中的酒盏。

时良心惊肉跳地看着他掌间鲜血肆溢,咬牙道:“主子,属下去把窗关上……”

裴则毓抬手,只简短道:“下去。”

他松了手,任由碎瓷噼里啪啦落下,眼神只死死盯着阮笺云的窗前。

年轻男人眼里是浓到化不开的爱慕,带着一种不加掩饰的灼热。

耳畔香气涌动,阮笺云如梦初醒,立刻倾身将人拉进来,随即一把关上窗。

视线骤然被隔绝,裴则毓周身气势陡然一沉,墨黑的眼眸倒映着紧闭的窗,如山雨欲来。

半晌,唇角竟是缓缓勾起,透出一丝彻骨的寒凉。

她好得很。

待关上窗,将那些喧嚣声通通拦在外面,阮笺云抿了抿唇,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在这?”

尾音轻颤,透露出主人此时犹不可置信的心情。

陆信听得心中一软,不自觉放柔了声音:“我怎么不能在这?”

他低笑一声,语气里是不自觉地逗惹:“想你了,来看看你,不行啊?”

阮笺云蹙眉,正要开口让他正经点,忽听身旁一声轻咳。

闻声转头,裴元斓端坐在凳上,扬一扬下颌,冲她挑眉:“不介绍一下?”

阮笺云恍然,身体不自觉拉开了与陆信的距离:“殿下,这是陆信,是我在宁州的弟……”

“谁是你弟弟?”陆信烦躁地打断她,“咱俩可不是一个爹娘生的!”

话音刚落,下一瞬额上就挨了阮笺云一个“暴栗”。

“陆信言行无状,我代他向殿下赔个不是。”朝裴元斓赧然一笑,又强迫陆信垂头认错,低喝一声,“老实点,不然等我写信回去同你爹娘告状!”

今日出尽风头的状元郎憋屈了一瞬,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认了错。

裴元斓饶有兴味地看着两人的互动,哼笑一声:“小事,起来吧。”

谢过裴元斓后,阮笺云推了个凳子过去,示意陆信坐下:“说吧,怎么回事?”

不等陆信开口,又淡淡道:“别装傻。”

小心思被戳穿,陆信“哼”了一声,这才老老实实地交代起始末。

“考学是我瞒着爹娘来的。”

“我不想闷在宁州,和爹娘一样,一辈子守着个武馆过活,我想参军,报效朝廷,报效大梁。”

“可他们怕我出事,都不答应。”

“知道朝廷今年要考选武举子的消息,我就动了心思,悄悄准备好了盘缠,算着时间过来的。”

阮笺云蹙眉,掐算了一下时间:“别想糊弄我,你若这么早便动了心思,岂不是我来帝京前,你就做好准备了?”

如果是真的,这小子瞒得够深啊,分毫都没让她察觉到。

“不……”陆信抬眼,望了阮笺云一眼,“如果你不去京城,那我也不去了。”

宁州每年也有征兵的,她若留在宁州,自己也大可从宁州出去,待有军功傍身后,再风风光光将她娶回来。

在一旁听完全程的裴元斓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

阮笺云闻言,动作一顿。

她敛眉垂目,叹了口气:“你来与不来,都与我无关。”

“接下来呢,有何打算?”

听她转移话题,陆信眼中的光芒黯淡了几分,随即恢复如常,回道:“等陛下授官,赴任,然后在京城安家落户。”

“你爹娘呢?”阮笺云追问。

“等我站稳脚跟,再将他们接来,”陆信早都想好了,甚至还有余裕反问阮笺云,“先生呢?他老人家一把年纪了,你舍得让他一个人在宁州终老?”

“我……”阮笺云一时语塞。

她不知该不该说,自己已经动了和离的念头,恐怕不久就能回宁州,陪在外祖身边了。

最终只是闭口不谈,换了个话题。

倒是裴元斓对陆信很有兴趣,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剩下的时间,也多是两人在交谈,阮笺云在一旁闭口沉思。

眼见时辰不早,裴元斓带着阮笺云起身:“负责科举的官员这会估计已经寻你许久了,还不走吗?”

陆信有些恋恋不舍:“我送你们一程。”

“不必……”裴元斓还未说完,打开门,剩下的话却被吞回了喉里。

饶是她经事颇多,见到此情此景也怔了一下。

身边声音骤停,阮笺云下意识抬头。

眼神落到一处,她心脏忽得一停,身体霎时如坠冰窟。

前面,裴则毓倚着栏杆而立,长身玉立,眉目如画。

察觉到动静,那双潋滟生光的眼睛缓缓睁开,眸光不曾在任何人身上停留,只定定地望向阮笺云。

“夫人,聊完了吗?

某人的好日子到头咯(幸灾乐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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