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吃饱喝足回了茶馆,人牙子们已将人都带来了,小小的茶馆挤得满满当当。
“让一让啊都让一让!侯爷和夫人来了!”茶馆伙计将肩上的毛巾拎在手中,一下下打着挡道的人,为玉问泉三人开路。
苦豆边走边看,这些挤在茶馆里的人塌肩耷脑的,被毛巾打了也只是缩远些,连头都不敢抬。
玉问泉在窗边坐下,被屋子里的气味熏得想吐,让伙计将窗子全开了才好些。
人牙子带着人一批批往前站,谢之翎与苦豆绷着脸坐在一旁,都不说话,只有玉问泉上下打量着众人,一个个问话。
人牙子们很快便看出了谁是主事的,纷纷凑到玉问泉面前推荐自己带来的人。
一直筛到了半夜,才选完了人,除先前要的人外,还多买了两个乌奴。
这夜谢府灯火通明,玉问泉让下人们先将东边的梨安苑收拾出来做主屋,又将相邻的浣知苑收拾出来给苦豆住,接着又给下人们分配了住所,让他们各自下去打扫自己的屋子,这才歇了下来。
玉问泉并未特别嘱咐,于是下人们规规矩矩地在梨安苑的屋子里只铺了一床被子。
两人洗漱完,对着一张床面面相觑。
“咳......”玉问泉先开口了,“你应该知道......那事怎么做吧?”
谢之翎有不好的预感,默默往后退了半步道:“知道。”
“那......”玉问泉咬了咬下唇,好不容易将羞耻逼退了回去,抬头望向谢之翎,却发现他一脸抗拒。
不是说男人都喜欢做那事吗?谢之翎怎么一副要被强取豪夺的模样?
玉问泉愣了一瞬,随即气不打一处来——她可是有着“京城第一女”美称,多少男人想娶回家的!怎么谢之翎倒是一副吃亏了的样子?
见玉问泉脸色不好,谢之翎心里有点慌,但面上不显,依然绷着脸看向她。
“做不做?”玉问泉耐心消失,几乎是咬着后槽牙问。
谢之翎果断拒绝:“不做。”
玉问泉气笑了,点点头道:“不做就睡地上。”
最后谢之翎并未睡地上,而是睡在床对面的榻上。
玉问泉躺在床上越想越气,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谢之翎有些莫名地侧头看了一眼还在黑暗中蛄蛹的身影,默默扯紧了身上的毯子。
“谢之翎。”玉问泉的声音响起。
“嗯。”
“你是不是......”玉问泉说了一半,又止住了话头,忽然觉得他不同自己亲近也是好事,免得亲近完还要喝避子汤......
于是她转了话头道:“今日虽然买了下人,但还需一位账房统管工钱发放与名下庄子、铺面事宜,明日要去招账房,你同我一起。”
“没空。”
“什么?”玉问泉转头去看,屋子里的蜡烛熄了,她压根看不清谢之翎,却还是执着地盯着黑暗中的虚无道,“府中事务应是你我共同承担。”
其实是在含萃楼遇见韩仕佳之事给她提了个醒,玉家倒台,先前看玉家不顺眼的官员大有人在,若是谢之翎不在身旁护着,她便容易陷入危险。
“我明天没空。”
“只需一个时辰。”玉问泉商量道。
“没空。”谢之翎态度坚决。
玉问泉秉承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精神,压着脾气道:“今日得罪了韩仕佳,我怕明日他来寻仇。”
谢之翎蹙眉:“光天化日寻仇?他今天看着还挺怕我的。”
玉问泉冷哼了一声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买个死士来教训人,待官兵来了便是死无对证,你毫无证据,能拿他如何?若是你事后教训他时露出马脚,还会被他反咬一口。”
谢之翎忍不住捏了捏鼻梁——从前石大塔说京中人心可畏,他都不太信,如今看来还真是如此。
在北疆,若是看谁不顺眼,只管约出来打一架,胜为王败为寇,从此要么不再往来,要么化干戈为玉帛,绝不会背地里阴人。
“明天让苦豆跟着你。”
玉问泉想起那个国字脸的少年,他对自己的态度可算不上好,脸上总挂着明晃晃的疑心与探究。
“他才多大?若是真遇到危险,是他保护我,还是我保护他?”玉问泉有些不乐意。
谢之翎却并不理会她刺人的话,只认真解释道:“苦豆虽然只有十五,但武功高强,军中并无几人能打赢他。”
听他如此说,玉问泉也不好再说什么,翻身过去睡了。
翌日一早,苦豆如晴天霹雳般靠坐在连廊下,皱着张脸对谢之翎道:“你带我走吧......我保证不吵着吃馕饼!我不想跟恶鬼待在一起......”
“你看见了,她会管理下人,还懂官场礼仪,咱们需要她。”谢之翎耐心劝道,“你只需跟着她出去挑个账房先生,再将她安全护送回府。”
苦豆苦着一张脸,觉得天要塌了,一定是自己先前的十五年过得太顺,才会来京城遭此劫难......
另一边玉问泉也并不想与苦豆出门,只是谢之翎神神秘秘的不知要做什么,她也不好多问,只能带着苦豆出了府。
昨日人牙子手上也有账房,但玉问泉没要,会落到人牙子手上的账房大多是犯过事的,这样有“污点”的账房用着不放心。
她让马夫停在了城西一处院子前,带着苦豆敲响了院门。
来开门的是个年轻男人,柳眉细眼,清秀得过分反而看着有些油气。
“玉小......谢夫人......”那男人磕巴了一声,向玉问泉行礼。
“何师傅在吗?”玉问泉并不废话,开门见山道。
男人抹了把通红的眼眶,让了让身子道:“师父他......”
玉问泉的目光穿过男人让开的缝隙往里去,前厅挂着白布,院子中间停了一口棺材。
“师父走之前特地叮嘱了,不让告诉谢夫人......”男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颤着手递了一封信给玉问泉,“这信是师父留给我们师兄弟的,是他老人家最后的东西了......”
玉问泉接过信看了看,都是对徒弟们的谆谆教诲,只在信的最后几行提到了玉家。
“我在玉家管账多年,老爷夫人待我如挚友,从未苛待、凌辱,且玉家账簿清清白白,绝无贪污受贿之事,我愿以名声担保。若是有人问起,尔等只管如信中所说相告,切勿因胆小怯懦而失吐露真相之机会!”
玉问泉将信叠好,还给男人。
院中的棺材已钉上了,玉问泉看不见故人,只能跪下,朝棺材磕了三个响头。
苦豆看着从来都是仪容端庄的玉问泉跪下,一身红色嫁衣铺落在地,墙上檐下挂的是白,她额上却落下一抹土灰。
“这里怎么只有你一人守灵?”玉问泉起身后顿了顿,发觉苦豆并没有那样好的眼色给她递帕子,于是自己取出帕子擦了擦额头,而后问男人。
男人抹了把眼泪道:“师父临走前,给师兄弟们分了盘缠,让他们各自归家了......我没有家,我是师父捡来的,随师父姓,叫何且步,如今师父走了,把院子留给我,我便在这儿给师父办后事......”
“你会算账吗?”玉问泉道,她今日来,原是想找回玉家遣散的账房先生,眼下他走了,便打算聘他的弟子,想来师父为人正直、精通算术,徒弟并不会太差。
果然,她在问了何且步几句后,便知晓他在做账上已得了他师父的精髓。
“待你将何老的后事料理完了,便来谢府寻我,衡星街的谢府。”玉问泉叮嘱道。
何且步认真点头,两条细长的眼睛哭得红肿不堪,已有些睁不开了。
玉问泉不多打扰,带着苦豆出了院子。
上了马车,苦豆原以为这就要回府,没想到玉问泉报了个成衣铺子的名,让马夫去铺子。
他抓耳挠腮、如坐针毡——谢之翎说了,她聘到了账房先生就回府的,怎么又忽然要去成衣铺子了?
玉问泉看苦豆一刻都停不下来,便开口道:“身上痒就用开水烫,再坐不安稳就下车跟着跑。”
苦豆闻言立刻僵住不动了——她果然是恶鬼,不然怎么会用开水烫人皮呢?
玉问泉见他安分了,便不再开口吓唬孩子,而是闭目养神起来。
一路沉默着到了成衣铺子,玉问泉直接进了小屋子,让伙计去喊掌柜过来。
成衣铺子的掌柜是个女子,年纪与玉问泉一般大。
她穿金戴银,好不气派,加上面容姣好、体态婀娜,一进门便让人挪不开眼。
“怎么赶着今日过来了?”女人嗔怪了玉问泉一句。
“今日怎么了?铺子里有贵客?”玉问泉不解。
女人转动眼珠瞥了苦豆一眼,不说话。
玉问泉见状,摆手道:“这位是锦花阁的掌柜顾巧巧,这是......谢府的管家,苦豆。”
“苦豆?”谢巧巧转过脸正眼去看苦豆,笑道,“名字真可爱。”
苦豆被夸得挠了挠泛红的脸,小声道:“姐姐。”
顾巧巧应了一声,又转过去看玉问泉,似是在等她说话。
“但说无妨。”玉问泉坦荡道,她与谢之翎已经说开了,自己的事没什么不能传道谢之翎的耳朵里去的。
顾巧巧挑了挑眉,道:“今日确实不巧,韩大人在铺子里呢。”
“韩仕佳?”玉问泉道。
“嗯,方才招待他时,还听他骂骂咧咧的,说什么昨日喝酒遇上你,晦气得不行。”
真是冤家路窄。
玉问泉蹙眉,身上的嫁衣都穿脏了,她只是想来买两件衣裳,怎么就又遇上韩仕佳了......
“我不出去了,你挑几件衣裳给我带走便好。”谢之翎不在,玉问泉不想与韩仕佳硬碰硬。
“行。”顾巧巧应着,转身要去喊伙计,一开门却便被闯进来的人一把推开。
几个家仆模样的男人冲进了小屋子,韩仕佳紧随其后。
“我说顾老板怎么忽然扔下我走了,原来是谢夫人大驾光临啊!”
进屋子的家仆们将玉问泉与苦豆包围,她数了数了,有八个家仆,又瞥了一眼孤身站在自己身旁的苦豆,心道不妙。
苦豆: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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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吃糠咽菜(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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