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人杰低头一看, 只见她手上握着个巴掌大小的木圆筒，底部似乎镶嵌着被打磨光滑的水晶石，他瞥了一眼, 看不出这是个什么东西，便抬头看向荀柳道：

“荀小姐, 你以为凭着这个小玩意儿就能打探到敌情？你莫不是在拿老夫寻开心？若是耽误了战事, 即便你是王爷的义女, 这责任你也担待不起！”

“我明白。”荀柳面上无丝毫畏惧，只将那东西递到霍人杰眼前, “霍将军先用它放到眼前瞧一瞧便知其效用, 若耽误战事，我一人承担罪责绝无怨言。”

因见她神色认真, 又知道她确实在机拓方面确实有奇才，霍人杰便将信将疑的接过了那物事，按照她说的动作凑到了眼前。

谁知他这一看便是狠狠一怔，又将物事挪到了另一处能眺望更远地处的方向看了看，如此反复好几次, 身后的几名亲兵见他动作古怪也未说话，便有些忍不住想开口提醒他情势危机不能再继续耽搁了。

但还没等他们主动开口，却见霍人杰忽然拿下那个东西, 满脸惊色的看向荀柳。

“这是你做的？它叫什么名字？”他声音颤抖非常, 竟还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急切，“能否再多做几个？”

荀柳却没时间和他讨论这个, 只着急道：“它叫望远镜，最远大概能看到五里开外的物体，若是带上它，霍将军再带我上战场, 即便我站在你们后方数里也能观测到敌方战车的具体构造。霍将军，你应该知道如今战况危急，若是不尽快想到克制西琼军的办法，怕这临沙城不久便要陷落，即便我不能保证能否想到办法，但这么多将士的性命，纵然是赌，也得赌一回是不是？”

霍将军低头仔细思索了半晌，最终点头道：“好，我便信你这一回。”

这时候门口守卫见此上前，“但霍将军，王爷曾说过若无他命令，不允许……”

“若是王爷怪罪，老夫一力承担。”还不等守卫把话说完霍人杰便打断道。

“荀小姐，那便请你与我们一同出发，但战场上危机四伏，老夫还有要务在身，恐无心护佑你的安全。”

“不必，我有他们就行了，多谢霍将军相助。”荀柳说着冲着霍人杰郑重的行了个礼。

霍人杰却摆了摆手，“老夫并不是为了帮你，而是为了王爷、为了这临沙城内的百姓和将士们，若荀小姐真能给他们一星希望，老夫做这点又算得了什么？时间紧迫，有话留到以后再说，我们即刻出发。”

战事紧张非常，霍人杰带领增援军马不停蹄的一路从城门直往战场奔驰而去，而荀柳马术比不过这些久经沙场的将士们，但为了抢时间，她来不及顾及两条大腿的疼痛，竟咬牙和增援军保持距离顺利跟到了二十里外的战场上。

“万国尽征戍，烽火被冈峦。积尸草木腥，流血川原丹。”

这不过是前世荀柳读过的某句诗词，但如今她站在莽莽苍原上，眼见万千士兵如同被命运推动的蚂蚁一般，一**冲上又一**倒下，喊杀声混合着惨叫声，满地鲜血溅射，尸体几乎铺成了一片血肉红毯。

而除此之外，最令人震撼惊惧的则是双方兵力交接间传来的那一阵阵炸耳的轰鸣声，她站在远处只能看见空中从敌方飞来的巨石与巨箭，就像是死神的镰刀一般，瞬间便能收割掉无数条人命。

一时间她竟觉得浑身僵硬，手也几乎抬不起来。

这就是战场，这就是“古来白骨无人收，命做蝼蚁散”的修罗场，无论敌我双方谁获得了胜利，注定会有无数人命死亡消逝，而造成这一切的古代帝王们，又有几人曾见识过这幅场景？

荀柳感觉到自己浑身的血液都渐渐冰冷起来，心中说不出是恐惧还是悲恸。

而最令人畏惧的是，那些巨石与巨箭确实威力过于|迅猛，石头一落地便砸出一个巨大的土坑，士兵的尸体混着泥土被砸的支离破碎面目全非，而那些巨箭几乎能一箭穿十人，这威力着实有些过于强悍了，若是只凭借她所了解的此世现有装置，不可能发挥到如此余地。

“姑娘……”

莫笑等人骑马严密围在她身周，许是见她似乎被吓住了，这才忍不住担心的开了口。

荀柳猛然回过神来，死死压住因为极度刺激带来的恶心和干呕感，咬牙道：“我没事，前方不远处是个山坡，我们冲上去。”

无论如何她今日必须要搞清楚那些战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莫笑虽然担忧，但既然已经决定跟从她的决定，便也没想过后悔，闻言便对另外几人使了个眼色，继续护送荀柳往前方奔去。

他们所在的位置还算安全，山坡也在紧靠我军后方的位置，但即便如此，敌方的流箭却是不长眼，巨石和巨箭也有可能会祸及这里，莫笑等人将荀柳团团围护，一边小心挡箭一边小心提防。

几人以最快的速度爬上了山坡，山坡上的视野的确开阔不少，荀柳立即掏出望远镜往西琼军方向看去，终于看到了那数辆战车的庐山真面目。

然而这一看，她却浑身一僵，似是呆在了原地。

而山坡前方靖安王带领的将士们似乎已经有了落败之势，眼看着战线又要往后退，马上便会覆盖这片山坡，莫笑见荀柳许久不语，便忍不住焦急道：

“姑娘，可否看清了？西琼军马上就要打到这里，我们不如再换处地方……”

她话音刚落，忽然听远处传来一声“隆隆”声，抬头一看，只见一块巨石正以雷霆之势破空而来，目标竟然正是正前方不足几丈之处。

“不好！护住姑娘！”

莫笑只来得及喊出这一声，便见“轰隆”一声巨响，伴随着大地剧烈的颤抖和将士们痛苦的惨叫声，无数被巨石砸出的土块飞溅了出来。

几人反应极快，其中莫笑和另一人拉住荀柳的两条胳膊，运起轻功便往山坡下飞去，而另外几人则在身后也飞速驾马离开了这里。

到了山坡后，见此地还算安全，莫笑这才松了口气，转头看向荀柳，但荀柳却紧握着那个名叫望远镜的东西，面色苍白而颤抖着，似乎方才看到了某中不可思议之事。

“姑娘，你怎么了？”莫笑担忧问道。

荀柳却仿若浑然不知自己刚才差点被巨大的土块砸死，她双唇颤抖了许久才喃喃吐出一句话：“他们怎会有弹簧？他们如何会用弹簧？”

没错，她方才用望远镜看到的东西，便是她自己再也熟悉不过的弹簧！

只是比起当年她在铁炉城内所见过的那些弹簧要巨大无数倍。

怪不得……怪不得他们的强弩战车和投石机会拥有这般毁天灭地的威力，怪不得她怎么也想不通对方的设计原理。

但是他们又是如何知道弹簧这样东西的？

据她所知，当年除了她和轩辕澈，只有简鹤和袁成刚那些曾经受困于铁炉城的铁匠们才知晓弹簧的威力，当年她也知道在京城似乎也在短时间内流传过袖箭这中武器，但后来因为贺子良暗中插手，早已及时将源头掐断，市面上的袖箭也已经被处理干净。

那西琼又是如何知道的？

是当年那批市面上的袖箭其实并未被处理干净，且不知何时被流传到了西琼？

还是他们不知何时早就知道了袖箭的存在，故意谋取并加改设计？

不，不论如何知道的，她几乎可以断定，这战车被制造出的最早源头应该就是她自己。

若不是当年她制造出了这样东西，或许今日便不会有这无数辆“死神镰刀”，或许……或许她再谨慎一些……

但如今事情已然这般，她还有什么办法弥补？

她还曾对靖安王说过自己会尽力想出克制办法，但这根本就是她制造出来的，又如何有法克制？

荀柳这样想着，脚下忍不住踉跄了一步，一时间心中苦涩自责非常。

难道她一直做错了吗？即便是当时为了保命，但她仗着自己来自更为先进的时代，借以前世知识肆意打乱当世万物规则也是事实，如今算不算她自食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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