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帝后大婚(完结章)

六月十八, 整整下了一整日的大雨,直到次日清晨才缓缓放晴,诺大的京城就如同被水洗了一般, 空气里都透着一丝清爽来。

六月十九日辰时,登基大典正式开始, 文武百官、皇家贵族自宫门口一直排到了议政殿大门前, 惠帝坐在素车(古代轮椅)上, 看着红绸路尽头走来身穿龙袍气宇不凡的二儿子,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儿。

这几日他愤怒过悔恨过, 但事已至此, 他仿佛也只能接受眼前这个比较好的结果。

此时他看着他,仿若看到了数十年前自己从那里缓缓走来的情形, 回想那时他大权在握美人在侧,是多么的意气风发。

但如今他再回头看看,曾经挚爱他的女人、最信任他的兄弟,竟都不在了……

孤家寡人,原是这个意思吗?

他忽而想到数年前下令斩杀云家人时的情形, 忽而紧紧握了握拳。

不,他没错,即便是最好的兄弟和最爱的女人也会有背叛他的时候, 若不是因为他当初的果决, 怕也不会有今日的大汉,对, 他没错!

正在他沉浸在回忆里时,轩辕澈却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身旁何守义见惠帝许久未动作,便主动提醒道:“皇上, 该递交传国玉玺了。”

大汉历来便有这个规矩,在祭天、告祖之前,倘若先一任皇帝还在世,这传国玉玺便需要由他来亲自递交给继位者,若先帝不在,便由朝中地位崇高的阁老来负责,没什么别的意思,无非只是宣告一下继位者的正统性而已。

惠帝闻言这才回过神来,接过何守义手上的玉玺缓缓递交到了轩辕澈的手上,他口不能言,便在轩辕澈接过玉玺之后,只用手拍了拍他低下的头,以示慈爱。

“儿臣定不辱命。”

轩辕澈神色平静,仿若登基在他看来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般,这等心性倒是让惠帝赞扬的点了点头。

这一步就算是过了,接下来便是要由文武百官和所有的皇家贵族陪同,一起去京郊的卧龙山上祭天告祖。

而这个过程不能乘坐任何代步工具,所有人必须徒步前行,由数千王军护送,这还不算完,祭天告祖后还有最后一个步骤,便是在回来之后登上城楼,届时满京城的百姓都会聚集在城楼下,听新帝告谢天地万民。

这三个步骤缺一不可,怕是要一整天才能完全结束。

而荀柳作为惠帝亲封的朝阳郡主自然也在拉伸队伍之列,本来昨天她还为小风马上就要圆梦兴奋的不得了,但现在她却无比后悔自己没听莫笑的话偷偷绑上护膝,这整整十几里路啊,这么热的天还这么多人挤在一起,她感觉自己都要窒息了。

尤其是她看到身旁的少妇小姐们都带着贴身丫鬟给帮忙打扇子擦脸的,她就更是暗骂自己逞能非要自己来了。

正在她这么想时,忽见一道人影从人群里钻了过来,居然是莫离。

他看了周围几眼,将一样东西塞到了她手上,“姑娘,这是公子让我给你送过来的,待会趁着无人注意你便绑上,另外莫笑就在后头,马上也会跟过来,若有别的需要,你便让莫笑去通知我一声。”

她低头一看居然是一套护膝,做工质量都比之前莫笑给她准备的那套好很多。

都这个时候了那傻子居然还想着她,不怕被大臣们发现么。

荀柳心中一暖,便冲着他点了点头。

等莫离走了没多久,果然见莫笑也从身后钻了过来,怀里还偷偷摸摸的揣着什么东西。

“你这里头是什么?”荀柳好奇道。

“水和来客楼的点心,我就知道姑娘会后悔,所以专门去给姑娘买的。”

莫笑说着将点心又往怀里藏了藏,荀柳则满脸黑线,看来有的能真是不能随便逞啊。

熬了整整两个时辰,队伍才终于到了卧龙山,因为祭台位置很高,往下便是长长的台阶,在新帝祭天之时,随行的人便需要这么一路顺着台阶往下跪,越往下地位越低。

但荀柳此时却羡慕那些地位低的,因为不用爬这么多台阶,还不用这么晒。

尤其是这祭天的仪式极其漫长,一转眼便到了中午,好在莫笑提前准备了点心,反正离前面还有段距离,她便趁着周围人都在虔诚祷告,便偷偷摸摸吃起点心来。

却不料这来客楼的点心实在做的太香,立即引起了周围好几个妇人小姐的注意,看向她的目光也带着惊讶和嘲讽,直到荀柳从里头挑出几块逐一递了过去,那表情好像是在说“见者有份”似的。

只见几人的目光从不屑再到迟疑,最后其中一人悄悄伸出了手接住,另外几人便也勉为其难的接了过来小口小口慢慢吃着。

莫笑:姑娘就是强啊,什么事情都能做的这么光明正大积极乐观。

等祭天告祖结束开始返程,便已经是未时之后的事情了,荀柳随着队伍继续往前走,又走了整整两个时辰,这才终于到了城门底下,因为城楼上位置有限,文武百官需跟新帝一起上去,她和其他的皇家贵族只需留在下面就好。

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上了城楼之后,小风的表情好像有些不同,那双凤眸里似乎正酝酿着什么……

再往他身周扫了一圈,竟发现莫离竟也不在,平日里除非有要务在身,不然最需要他贴身保护的时候,他断然不会私自离开的。

难道……

她忽而想起韩军,忍不住看向一旁的莫笑,“笑笑,韩军这几日是不是已经到京城了?”

莫笑神色微闪,竟没说话,这让荀柳心里一咯噔。

“他到底是如何打算的,你们是不是都知道?”

之前她特意问过他想如何为云家翻案,但他只笑答了一句已安排好,届时必会让她亲眼看到。

他说的看到不会就是……

她的心脏忽而剧烈跳动起来,忍不住看了看城楼下密密麻麻的人头。

他竟想……他竟想……

“姑娘。”莫笑忽而看向城楼上缓缓道,“主子是在用最好的方式让云大将军和那三万将士安息,还请您好好看看吧,今日之后,云家人便会彻底洗去这戴了六年的冤屈。”

荀柳怔然,不禁抬头看向城楼之上。

只见身穿龙袍的少年缓缓走上高台,六年前出宫时的青涩和害怕已全然褪去,如今站在她眼前、站在文武百官和万民眼前的是一位仿佛能安定乾坤的一代帝王。

没人能比她明白,这样的蜕变是他用多大的代价换来的。

六年筹谋,终于换来了今天这一刻。

“还请新皇为万民赐福语。”何守义端着玉如意在旁高声道。

轩辕澈扫了眼城楼下数万双眼睛,接过他手上的玉如意朗声道:“朕愿遵天意,继德行,承万代之基业,报万民以福祉……”

不少人听着便不觉跑起神来,尤其是女人,似乎注意力都放到了新帝俊美无双的脸上去。

因为这福语实在与历来没什么不同,无非也就是些场面话而已,想当初惠帝也曾保证过会使政治清明,但现在看看似乎也没兑现什么。

但谁想他们刚走神没多久却听到了不一样的信息。

只见轩辕澈继续道:“既今日起,罢黜贵族科考优待广招寒门学子,治各州贪腐,重计赋税,剿除匪类,这四项决议已备,文武百官若有异议,可现在提出,不然……”

他说着语气重了些,“到了明日早朝上朕若再听谁出言反驳,朕会亲自送他来这里与百姓们狡辩狡辩……”

此言一出,不论是文武百官还是千万百姓都是震惊非常。

百姓们还从未见过哪任皇帝会直接在赐福语时决议政事的,但这无疑比那些场面话可有用多了,毕竟这每一桩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儿啊,更勿论新帝还暗自花费了时间下了决议方案,特意在这种仪式上告诉他们。

他们被皇家士族敷衍剥削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遇到这般重视他们的皇帝。

不知道人群里谁先喊了一声,一时间底下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欢呼雀跃声,都在称赞新帝贤明功盖九州。

看到这个场面,即便是有的贵族大臣想提异议,这会儿也不敢自己出来找死了,毕竟他们就一张嘴,可辩不过成千上万张嘴。

惠帝一直在旁边看着,见此目光闪动,不知在想什么,不过他现在只是个废人,即便有什么话也无法表达了。

现在时辰已到,天色已经近黄昏,就在众人以为这个流程就要过去时,新帝却并未按照流程那般走下高台,而是再次朗声道:“除此之外,朕还有一件事需在这里完成,今日官民齐聚,朕有一件事想托各位论个公道。”

众人面面相觑,底下的百姓们方才受了新帝恩惠,自然是向着他的,但上头的文武百官们可就神色各异了,毕竟这位新帝一上位就来了这般出人意料的操作,他们此时也拿不准到底接下来等着他们的到底是什么。

然而惠帝却目光微闪,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双目睁大,忽而撑起身子想要起身,但何守义却在他身后死死压着他的肩膀,将他固定在了素车上,而两人身后有宫人撑着宽大的流苏华盖,文武百官看不到这里的情形。

这时候只见城楼下的阶梯上,有一黑衣护卫带着一人缓缓走上了城楼,只见那人面容枯瘦,年纪似乎在中年左右,但不知为何,他满头青丝已经成了白发,看上去颓废异常。

百姓不识,但文武百官却认得,他就是狼牙山一事的亲历者,云峰麾下玄武将军韩军!

惠帝见此面颊狠狠颤抖着,要说刚才还只是怀疑,现在看见了此人,他便已经百分百确定,他这个儿子、他亲自让继的新帝,竟准备在登基这天重翻云家的旧案!

“想必各位对此人并不陌生,此人便是定国大将军云峰麾下玄武将军韩军,当年云家叛国一案各位应当也都记得,今日朕便要当着文武百官和所有百姓的面,辩一辩当年云大将军和那三万将士到底有没有叛国,韩军!”

轩辕澈凤眸骤厉,“你亲自将当年狼牙山上的真相告诉他们。”

惠帝浑身颤抖,看着那人心中竟有些恐惧起来。

而文武百官中凡是当年亲历此事者也都有些心虚的低下头,无一人敢上前阻止。

韩军面色灰白,先是凄然冷笑了一声。

“六年了,整整六年!草民真不知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败类到底是如何夜夜安心入睡的!若是没有大将军,若是没有那三万将士,你们安能继续享受荣华富贵!”

他情绪激烈的冷笑数声,又状似哭号道:“六年前,本来一切不会变成这样的……”

众人听着他的叙述,期初还心有怀疑,但往下越听却越是骇然痛心。

六年前,云峰带军与昌**酣战数十日,但不知何故从各州派往的军粮忽而断了供应,但大战在即正是一决胜负的时候,云峰便决定趁着粮饷还算充足一击决胜,当夜便与三位将军率领三万精兵从狼山绕到敌军后营准备偷袭。

然而谁知偷袭情报走漏,昌**反将他们围困在狼牙山,并接连致使北部十余座城池被攻陷,云峰利用山中地势和三万将士死守狼牙山,整整几日竟无一人伤亡,为此激怒了昌**。

从那日起,昌**便每日抓来陷落城池的大汉百姓数百人,拉到狼牙山下一排排杀给云峰将士们看,逼迫他们缴器投降。

那几日狼牙山下堆满了尸体,鲜血渗入地下,腥臭混着泥土的气味弥漫在山林之间,从第一日的青壮年,第二日的老弱,第三日的妇人孩童……

到如今,韩军每当闭上眼还能记起当日的情形,那些无辜百姓死不瞑目的眼睛,似在怨恨无能为力的将士们。

看着韩军泪如雨下,众人忍着心中惊痛,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尤其是底下那些百姓,只是听他说起这般残忍的场面就已经泪不成声。

韩军闭了闭眼继续道:“大将军爱民如子,见不得百姓受此难,但要他投降叛国却也绝不可能,那几日他便常常整日一个人坐在山顶上看着山下的尸海,将拳头都捶的血肉模糊……”

“直到第四日,卧龙将军董长青提了个办法,叫大将军假意投降,待大将军亲笔书投降信后,由他带兵送往昌**营之中,取得昌**的信任后,便趁此机会突围军营,去朝中报信并求援。”

他说着忽然抬起眼嘲讽看着惠帝和四周的文武百官,“可谁知,这封投降信竟成他污蔑大将军叛国的铁证!最后我们等来的不是援军,而是讨伐我们的王军!”

“后来草民才知道,那突围的几十人竟只活了他一个,他一人竟能逃开昌**追杀顺利出嶙州进京?区区仅凭一人之言,皇上,只凭他董长青一人之言,你便派王军来剿灭我们!当年与你生死相依助你荣登帝位的兄弟,你竟这般不信任么?!这么大的漏洞,但凡你派人来看……但凡你肯派人来看看!”

他声音戛然而止,似乎话说到这里便不想再继续往下说一般,泪水顺着他枯瘦苍白的脸庞砸入地板之中。

惠帝浑身一震,只觉无数双眼睛正灼灼射在自己身上,那是千万百姓的怨怒和恨意。

荀柳则隔着城楼远远看着那道身影,心中满是心疼和悲伤。

韩军抬起手擦了擦泪,忽而平静下来冷笑一声,“后来草民才知道,大将军待皇上如兄长,可皇上却不一定这般想,草民记得当年满朝遍野称赞大将军时,他却总是对我等说该赞的是我大汉有明君,也不知传入朝中的那些功高震主的谣言到底是谁散播的,可惜皇上应是从未想过要查清源头,那是因为皇上也如那谣言一般,早将大将军看成了威胁。”

一时间满场寂静,朝中不少未经历过此事的新党朝臣闻言皆捏紧了拳头,贺子良满目悲悯,似是不忍再听。

这时候忽而有人小声问道:“那你又为何写下云大将军有罪的诉状纸?”

“因为我得留着我的这条命。”韩军冷笑道,“我知道,即便没有我的诉状,云家人也不会有任何活路,但只要我还苟活着,就还有可能替他们伸冤。但我没想到董长青即便冒着欺君的大罪也要杀我,幸好那时詹光毅与他们有事没谈拢,便掳走了我用来牵制他们,这六年我一直苟活在昌国王宫,本以为伸冤之事无望了,但幸好,幸好我还有回来的机会……大将军,山子,你们可以瞑目了……”

他说着忽而咧开嘴笑了几声,那神情与其说是喜悦,不如说是如释重负更为贴切。

“大将军无罪!三万将士无罪!”底下百姓忽而含泪吼道。

呐喊声此起彼伏,几欲震破了天,文武百官和皇家贵族们被这声势骇住,竟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

唯有轩辕澈仍旧独自站在高台上,一双凤眸紧紧盯着慌乱失措的惠帝。

“安静。”他忽而开口。

百姓们应声停止了喊叫,似乎都在期待这位新帝的决定。

荀柳含泪也随之看去,只听他含着雷钧之势,对惠帝道:“父皇,除了韩军这个人证之外,六年前军饷骤断、董长青勾结萧党和昌王罪行、以及当年走漏情报之事,所有罪证均已查实,还请父皇亲自还这三万将士以及云家上下百余口人命一个清白,亲写罪己诏示众。”

此言一出,所有文武百官均是一惊,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们眼前这位登基当日率万民逼迫亲父的新帝。

罪己诏是何物,那可是由皇帝亲写其滔天罪过,向万民请罪的证据!也是将会伴随他永久留在史册上的一个抹也抹不去的污点,这对极爱名声的惠帝来说,简直比凌迟还要难以忍受。

然而此时底下的百姓们却已经跟着叫嚣:

“罪己诏!”

“罪己诏!”

“罪己诏!”

万民乃国之根本,今日怕是这罪己诏不立,这登基大典怕也是无法进行了,文武百官和惠帝怕是连这城楼都下不去。

惠帝满脸青白,死死抓着素车扶手目龇欲裂,但他此时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而现在所有人都在等他一个答复。

挣扎了许久,他看着眼前这个让他无比陌生的儿子,回想起自他回宫后的种种,忽而明白了什么。

他竟现在才发现,他以为单纯无害的儿子,竟早已布下了这个局……

但他就算知道又能做什么呢?如今所有人都站在了他那边,他除了这具身体,竟什么也没有了……

他想起韩军方才说的话,忽而脑中浮现出数十年前的一幕场景。

少年勾着他的肩膀爽朗笑道:“阿敬,你比我虚长一岁,不然往后你做我哥哥吧,往后我扶持你当皇帝,我就当那人人敬仰的定国大将军,往后谁敢欺负你,我就帮你打谁……”

而那少女却只跟在他们身后,见此只会温柔笑着。

想至此,他心中忽而一痛,竟“噗”的一声喷出一口血来。

何守义一惊刚想附身看他,却见他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来。

何守义看了一眼新帝,见他微点了点头,便从旁拿过早已准备好的笔纸交给他。

大约半个时辰后,惠帝这才停笔盖上私印,何守义将那罪己诏拿起,走上高台冲着文武百官和万民大声念道:

“朕幼时与云峰亲如兄弟,也曾立约盟誓,但因朕心胸狭隘听信谗言,枉顾三万将士性命,致使云家受冤,当日种种,如今深感自责也……”

底下百姓默默听着,想起六年前云家人所遭受的劫难,均小声哭泣起来。

荀柳看向高台之上,只见他仍旧站着,脸上平静非常,但那双凤眸却微微红着,他的泪怕是早就流干了,如今只往心里流。

但随着罪己诏的最后一句“朕今日种种皆是报应,愿魂归地府之后能亲见云峰,对其忏悔己罪。”音节落定。

她看到他忽而轻轻呼出一口气,似是心头那压了六年的仇恨,终在今日随着那三万将士和云家人的冤魂消弭在了茫茫浊世之中。

……

登基大典后又过了半个多月。

自从城楼上为云家翻了案,这京城是整整闹腾了十几天才算消停,六年前凡是与云家涉案的有罪之人皆被赦免无罪,云家远亲也终于能从流放不地回到了故乡,且还收到了朝廷的补偿。

而太上皇则自那日之后便只待在自己的寝宫不再出门,每日像是真的当自己是个废人一般,朝上的事情更是无力再管。

而自从这件事情过后,文武百官也算是看出来了,他们的这位新帝颇有手段,满朝文武加起来估计都不够他玩的,更勿论现在萧党已废,朝中来自寒门的愣头青又越来越多,他们这些旧党也只能缩着脑袋过日子,不过只要好好干活不惹事倒也还好,这样总不至于还会出啥大事儿了吧。

谁知道他们又想错了。

新帝上朝没几天,竟也没跟任何大臣商量,便独自跟西琼长公主解了婚约,等他们知道消息的时候,西琼长公主已经带着新帝的谢罪礼高高兴兴的踏上了回国的旅程,听说似乎还拐跑了朝阳郡主的义兄。

这难免就有人猜测,难不成是这西琼长公主给新帝带了绿帽子,他才解除婚约的?

但是他们又又又想错了。

因为没过几天,新帝便连发了两道圣旨,一道是册封跟着西琼长公主私奔的金武为长乐郡王,代表大汉与西琼联姻,那些谢罪礼也可以当做“陪嫁”,圣旨里最后甚至还特意提了一句莫要娶了媳妇儿忘了家,记得常回来看看。

而另一道圣旨则更令人震惊,居然直接是道封后圣旨,对象不别人,居然正是当年将新帝救出宫的荀柳!

这道圣旨一下,满朝皆是哗然,一夜之间数道奏折冒死呈上,皆是指责新帝封后的草率和荒唐。

然而与此同时,惊奇非常的百姓之中也慢慢开始传开数道传言,皆是关于这位民间皇后的。

比如六年前以一人之力毁掉匪窝救了如今已经成了制铁司能工巧匠的那些大人们。

比如绞尽脑汁治西关州大旱,管道治旱法如今已经被各州沿用,大汉近年几乎未再发生旱灾。

比如西琼战场救万军,此事已经在西关州传唱开来,尤其是军中依旧流传着女战神的故事。

于是,民间开始呼吁支持这位民间女英雄做他们的皇后,此事没过多久便传入了宫中,新党有明理者开始持与百姓同等的意见,只不过半月,那些反驳的奏折开始减少。

直到有一日早朝,新帝定下封后大典的日期时,朝中又有人想要反驳,但却被新帝一句“朕遵循百姓意愿为之,爱卿若有异议,不如去城楼上辩上一辩?”

为此朝中再无人敢反驳。

于是荀柳便稀里糊涂的被册封为了新后,大婚就定在半月之后的八月初。

为此她还特意跑去皇宫问某人为何这么着急,她还没享受够单身生活呢,然而某人只似笑非笑的回了一句,“阿姐还想让等多久?我看这日子也有点慢了,不如我再让礼部往前调一调?”

于是荀柳便灰溜溜的回了府,因此还自顾自的闹了别扭,只不过这别扭在某人眼里充其量只算情趣。

而如此别扭了半个月,终于迎来了大婚。

……

大婚当日,举国欢庆,因为这是头一个有百姓撑腰的皇后,就算没有新帝吩咐,宫人们也不敢怠慢半分,在繁琐的典礼过后,几乎是将她捧在手里送进了新房。

荀柳两辈子加起来还是头一次嫁人,但她没想到嫁人这么麻烦的,从早上天没亮就要被拖着起来化妆,到现在她连一口饭都没吃,肚子饿的咕咕叫,但根据俗礼,在与新郎没喝交杯酒之前不能进食。

她一个人待在屋里真是好生无聊,直到无聊的摸到床上事先撒上的桂圆花生。

她偷偷听了听周围的动静,见似乎没人准备进来,便摸了几颗剥开丢进嘴里“咔哧咔哧”吃着。

嗯,味道不错,就是干了点……

吃完一小把后不解饿,她便又伸手去抓了几个,谁知道正在她刚剥开一一颗花生米准备丢进嘴里时,门“嘎吱”一声打开了。

一时间,她和开门的人都愣在了那里,直到她听见一道熟悉的低笑声。

是小风。

啊,这就更尴尬了,她倒宁愿是宫人呢,谁家新郎官喜欢看到自己的新婚妻子在这个时候鬼鬼祟祟偷吃花生米啊……

然而当她听到数道脚步声时她就更囧了,感情还不知是他一个人听见的,后头竟然还跟着这么多宫人?!

“新帝需先挑盖头,然后便该喝交杯酒了。”

一道忍笑的嬷嬷声音响起,让荀柳忍不住一愣,居然是崔嬷嬷,她也在这里!

但这个时候她无法分心,因为一道脚步声向她走来,透过红艳艳的盖头,她只能瞥见他缎靴上绣着的金龙,然后便见一杆喜秤伸进了她的盖头里,轻轻一挑,她便只见眼前一片明亮,入眼便是一张丰神俊朗的男子面孔。

她没想到他穿起婚袍来,竟这般好看,竟让她有些移不开眼来……

殊不知她的这幅样子落在对方眼里也是惊鸿一片,只见美人杏眼微瞪红唇微张,端的是俏皮可爱,因着妆容加持,则更是明艳动人,如山花一般开上了他的心头。

崔嬷嬷在旁笑道:“请新帝新后喝交杯酒吧。”

一侧宫人呈上酒盏,荀柳这才回过神来,一向大大咧咧的性子,这会儿竟破天荒的害羞扭捏起来。

轩辕澈见此一笑,拿起两只酒杯,将其中一只递给了她,她这才接过酒杯,与他喝下了交杯酒。

“如此便礼成了,祝新帝新后鸾凤和鸣白头到老,那奴婢等人便退下了。”

轩辕澈点了点头。

荀柳看着宫人们出去,心里竟不自觉的有些慌,啊,她的初夜啊,两辈子她都是个老处女,这个情节她没经历过啊……

不然随便扯两句先缓和一下气氛?

她正准备说话,扭头却见轩辕澈忽然起身摘去了胸上绑着的大红绸花,然后便很是利落的解开衣服……

她猛地往后退了退,“这、这么快就进入主题吗?”

这话引得对方挑了挑眉,他看了她许久,忽而勾唇凑过来,竟要帮她脱掉衣服。

“小、小风,你等等,这个事儿吧它不能硬来,咱们循序渐进,循序渐进哈……”她边说边往后退,直到背后靠了墙,想退也退不了了。

轩辕澈这会儿才忍不住低笑出声,“娘子不热?我只是想帮娘子去掉外衣和头饰而已。”

荀柳一愣,这才想起来这已经是八月初最热的时候,这么一想,确实好像有点热。

但她又想到他刚才叫的那几声娘子,又觉得浑身跟触了电似的,便立即道:“不准叫娘子,就、就还叫阿姐。”

“哦,阿姐。”他居然很顺从的叫了,“那阿姐刚才以为是什么?”

荀柳脸一红,“今天日子特殊,你说我以为是什么!不用你帮忙,我自己来!”

说着她便三两下扒掉了自己的外衣,但是头饰这一块她确实有些犯难了,皇后的发饰极其复杂,她自己可不会拆。

于是她便只能向某人告饶,“还是你帮我吧。”

某人低笑一声,遵命地上前替她拆发饰。

“小风,我想明日搬到长春宫去,你说好不好?那是你母妃住了半辈子的地方,想必你也很想念那里吧,我们搬过去,将长春宫好好收拾收拾,往后等我们有了孩子,就让他们在那里玩耍,你母妃若在天有灵一定也会很高兴的……”

她叽叽喳喳说了半晌,只觉得脑袋上越来越轻,但到最后,她却发觉身后的人却没动了,她好奇的扭过头,却听他低哑着嗓子道:“别动。”

她愣了愣,顺从的停了下来,这时候她只觉脖后一阵火热,竟是他的唇贴了上来。

她忍不住惊呼一声,慌忙想去捂住脖子,但这时候他的吻却已经蔓延到了耳后,不消一刻,她便被压进了柔软的被褥之中,入眼是他的一双带火的凤眸……

“小风……”

“都听阿姐的,但要母妃开心,孩子的事情可要先提上日程了……”

她这回算是明白方才为什么他改称呼改的那般容易了,平时叫阿姐到没什么,但这称呼若是用到了床帏之间,便好生让人羞臊啊……这个禽兽!

……

新帝新后大婚过后一个月,朝中又经历了几次大小事,其中便有新帝向靖安王归还军权,但一并送过去的竟还有附国约,朝中百官因此又闹了不小的阵仗,但还没闹腾多久,靖安王却又将附国约送了回来,并附上亲笔信函道:“昔日之言只为试探皇上真心,皇上不必当真,臣认为西关州之所以有今日正是因为有您和皇后这样的帝后,倘若真分了家,大汉便不再完整,臣不愿看到这样的西关州,所以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这信函一经念出,满朝文武神色各异,似是重新认识了这位恶名在外的靖安王。

不过此事也算了了。

而自轩辕澈登基后,他便将凤令重新归还了给了崔嬷嬷,明月谷也重新隐匿了起来,不过崔嬷嬷却只笑道:“看来这百余年内是没老身什么事儿了,暗部也终于能清闲下来,如此,我便听皇后娘娘的话,在长春宫帮她看看菜地养养猪吧……”

说到这养猪种菜,就不得不提起他们这位皇后娘娘。

自打新帝新后大婚之后两人夫妻恩爱,几乎满朝文武无人不知他们的这位新帝宠爱皇后到了骨子里,先不说后宫除了皇后一人再无妃嫔,就是这每晚几乎也不回自己的寝殿,总往皇后的长春宫里跑。

这也就算了,也不知道他们的这位皇后到底是什么毛病,不喜欢弄花弄草,也不喜欢金银首饰,只喜欢种地养猪和画图,新帝居然也全由着她,且不知从哪里为她运来了一头猪两只鸡和三只大狼狗,长春宫的后院也特意开出一片菜地,但就这反而还赢得了民间的又一波赞美,只说皇后是为了体恤民情才会如此。

不过那画图确实是个无人能敌的爱好,因为每每皇后若出了图,便意味着大汉又多了一桩利国利民的好事,比如青州一带沿用的水车便是皇后发明的。

于是这导致的结果就是,这凡是在民间提起这荀皇后,就连孩童都会欢快的笑几声,赞扬说这是“仙女下凡拯救老百姓的”,搞得百官纵然是想劝谏新帝选妃,也一个个不敢提了。

但这些传言荀柳却一点不知道,她每日就待在长春宫里种菜逗狗,这些自然就是小风替她从洪村里接回来的,就连那两棵桃树也一并接了过来,种在了长春宫的院子里。

她现在想想,做了皇后之后似乎也没受到多少为难的事,这到底还是因为这背后有小风在费心,比如关于她的那些英雄事迹,应当就是他故意让暗部散播的吧?

“小风,三哥和颜玉清再过几日也要大婚了,我们准备点贺礼让人给送过去吧?”

荀柳靠着窗台看着院子里的那两棵桃树笑着问正揽在她身后的男子道。

男子敷衍的点了点头,手在她肚子上轻轻揉了揉,“后院的菜地不是要丰收了,不如就送那个吧……”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不爽三哥?我记得从小你就跟他合不来。”

男子勾唇不语,只低头蹭了蹭她馨香的头顶。

荀柳叹气,又道:“我听笑笑说,昌王似乎又搞什么小动作……”

“不必管,他无暇分心,重芳半月前逃宫了。”

“……我觉得昌王似乎对她不太一样,你觉得呢?”

两人这几个月指定发生了什么出乎意料的事。

但男子却仍旧只笑不语。

“你总笑什么,不觉得我说的很有道理?”

男子却只看着她,半晌才道:“你有闲心操心旁人的事,不如先操心操心自己。”

“啥意思?”

“你可知你的癸水已经一月余未来了?”

“……是哦。”荀柳猛然一惊,“你是、是说……”

几日后,太医院确诊,大婚后第三个月,皇后有了喜讯,这下这群见缝插针的大臣们是彻底没脾气了。

这位皇后娘娘也未免运气太好了也,简直给他们诟病的机会都不给。

殊不知皇后娘娘此时正在长春宫里叫苦连天,“啊!怎么这么快就怀了,我还没做好准备呢!”

“阿姐不喜欢?”

她扭头看见他的一张笑脸,这是她第一次见他如此情绪外露。

“不,我喜欢。”她伸手主动揽上他的脖子笑道,“你要做爹爹了,小风。”

“你也要做娘了,阿姐。”

长春宫中阳光明媚,两人这般相视而笑,仿佛世上最美的一幅画卷。

不知何时,天边似乎传来了几道笑声,那笑里含着祝福和喜悦,随风柔和的绕在二人身侧,保佑着他们一生平安喜乐如意顺遂。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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