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少年端坐在凳子上, 一双凤眸无辜纯澈至极,只歪了歪头不解道:“可你不是前不久刚答应过金武哥哥不能瞒着他们?”
荀柳:“……”
算了,她确实想法也不对, 既然说了也就说了,反正大哥他们也不是外人。
想了想她便对少年道:“算了, 早点休息吧。”
说完她刚要走到小榻旁准备坐下, 却见少年走过来抢先占了她的位置道:“那床太大了, 这尺寸对我来说正好,咱们换一换。”
荀柳刚要说话, 却见他翻身躺下直接背对她盖上了被子。
荀柳心中一暖, 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睡得不舒服,见他这般坚持她也没说什么, 只是从包袱里多拿出来几件厚衣服盖在了被子上,然后才走到了内室躺下。
吹灭床头的蜡烛后,皎白的月光从窗外透了进来,荀柳看了看外面小榻上睡的正香的少年,复而转头盯着帷帐, 心里安定许多。
自从出宫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不用时时刻刻担心未来的日子,或许跟着夏飞一路到碎叶城,真的能顺利安定下来吧。
怀揣着许多未来美好的可能, 她渐觉困意, 慢慢睡熟了过去。
安静的房间中,少女轻缓的呼吸声慢慢传来, 小榻上的被子鼓包却动了动,少年缓缓睁开眼睛,扭头往内室看了一眼,见少女睡的正香, 这才轻声起身下榻出了门。
……
次日天气正好,一早和钱江三人打过招呼之后,荀柳二人便跟着施粥队伍出了门。
经过第一天的布施,涌泉县附近的村民也都得知了官府来赈灾的消息,不少人一早就等在了派粥地点,人数也比昨日增长了好几倍。
等到所有难民都派发完毕,已然是傍晚时分了。
荀柳和轩辕澈跟着队伍筋疲力尽的回到府衙,却见钱江三人已经笑呵呵的等在了院子里,那眼神就好像是三只嗷嗷待哺的小狗,等着她挨个发精神食粮。
荀柳哭笑不得:“让我喘口气先。”
金武不等她动作,便很是狗腿的主动冲到屋里端出茶水递过来,“给,小妹辛苦了。”
荀柳没接杯子,而是瞄了一眼身旁的轩辕澈,金武从善如流,立即给少年也倒了杯茶水,“怪我,怪我,小风自然也辛苦,来,喝水,尽情喝。”
荀柳这才接过茶水吨吨吨喝的一干二净,然后抬头问道:“东西都找到了?”
三人点头如捣蒜,只见钱江从背后掏出一样东西。
荀柳看过去,只见钱江手上的竟是根手腕粗的竹子,她笑着摇摇头道:“大哥,这不是弯的。”
钱江叹了口气,将竹子随地一丢,“我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
旁边王虎哈哈笑道:“大哥,你这竹子着实太逊了些,你们看看我的。”
说着他伸手往怀里掏出来个布包,打开之后,四人包括轩辕澈在内立即一齐往后退了一步。
“什么东西这么臭?!”金武捂着鼻子道。
王虎更是追着将东西往几人面前递了递,“兔肠啊,多新鲜,刚打下来的。”
他说着又往荀柳面前凑了凑,荀柳只觉一股腥臭气迎面而来,差点没给她给熏晕。
“小妹,这是弯的也中通,不正合适?”
荀柳捏着鼻子摇了摇头,要让她用这东西对嘴做实验?开什么玩笑!
金武实在忍不住,憋着气冲他踢了一脚道:“我说怎么白日有段时间不见你的人影,感情你跑出去抓兔子去了,赶紧把那腌臜玩意儿给我扔了!”
王虎见众人都不赞同,便没趣儿的将兔肠又收了起来,“别啊,这可是好东西,炒着吃可香了,你们不待见我待见。”
众人松了口气,皆没好气的瞪了王虎一眼。
“三哥,你呢?”
金武笑着将东西也拿了出来,荀柳看了看,问道:“羊皮缝的?”
只见确实是个中通的管子,但荀柳还是摇了摇头:“不行,羊皮材质倒是可以,但这针脚漏水。”
她看了看面面相觑的三人,“找不到合适的工具,我跟你们讲你们也不会信的,还是算了吧。”
这其实倒不是主要的,而是她就算取信了他们,说再自信一点,就算是她用同样的方法取信了夏飞和靖安王,但这法子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好的事情,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虽然比起开渠通水稍微简便一些,但对于现在千疮百孔的西关州,也无异于一场赌博。
况且这个法子她不能保证百分百成功,若是出了疏漏呢?谁能负责?
起码她没有这个胆量。
“算了,这个法子不一定好用,现今已开春,也许这场天灾马上就能结束了。”
荀柳说着无视三人焦急的神色便准备进屋,但这时轩辕澈却忽然道:“我这里还有一样东西,不如试一试?”
荀柳和三人皆扭头看过去,只见少年手上躺着一把芦苇杆。
“我是在回来的路上偶然看见的,虽然不是弯的,但接连起来用金武哥的羊皮拆开裹上不知能不能用?”
三个汉子闻言目光一亮,金武更是高兴的搂了搂他的肩膀笑道:“好小子,聪明。小妹,现在你总能说了吧?”
荀柳认真看了三人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好吧,去拿一碗水来,进屋说。”
进了屋四个人只见她将碗放在桌沿上道:“我的法子其实原理很简单,你们应该都知道灵河吧?”
四人点了点头。
她伸出手在那碗水前的桌沿上一挡,“这就是挡住灵河和整个西关州的龙岩山脉。”
钱江目光微闪道:“你莫不是想从灵河挖渠运水过来?”
不等荀柳回答他又摇头道:“这肯定行不通,这么大山脉哪怕是出动整个大汉的百姓都挖不穿,更莫说这西关州的百姓。”
另外三人也疑惑的看着荀柳,然而荀柳却笑而不语,拿起那根已经被接好的芦苇杆。
“我观察过灵河的水位,它比西关州的地平线起码高了几百尺,而水有个特性,只要有一根符合条件的管子,便能这般……”
说着她将那管子的一头插进那碗水里,另一头朝着桌沿下的地面,又蹲下身子在冲着地面的那头管子上吸了一口,四人只见那碗里的水就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从那管子往地面上吸去一般,顷刻之间便流了个干净。
屋内骤然安静异常,金武等人皆张大了嘴看着那根管子不说话。
轩辕澈则抬起一双凤眸定定看着少女,眼底的光愈发明亮。
荀柳也未注意众人的表情,将那管子拿起来又道:“只要水位比管子的另一头位置高,又有足够的压力能将水吸过来,灵河水便能源源不断的流入西关州腹地,若再能在州内各县铺设足够的管道网灌溉农田,往后每年也不用再惧怕任何旱情出现。”
“但若管道出现崩裂反而引起洪灾又该如何?”
“这个问题好办,只要在连接灵河的那条主管道延边安置哨所,一旦州内管道出现问题,便直接切断主管道,因为这管道的一头若是高于水位,水流便会自动退回灵河内。”
她想了想又道:“不过我不建议太依赖此法,若是能同时兼行其他有效的蓄水方式更好,因为灵河的水位不一定一成不变,有很大几率出现意外。”
“本王活了这么多年倒是头一回长这么大的见识,果然是后生可畏……”
荀柳这才发现方才那道声音很是陌生,扭头看过去只见门口正逆光站着个身披金甲须发皆白的老将军……不,这应当就是大名鼎鼎的靖安王!
而他身后恭敬站着的则正是夏飞将军。
金武等人方才听得太过入迷,竟也才发现外面战着外人,又听居然是靖安王亲临,便更是有些失措。
反倒是轩辕澈不慌不忙的站起身行了个礼,“叩见靖安王。”
金武等人这才反应过来立即行礼,钱江见荀柳还傻站着便立即小声提醒她道:“小妹,还不行礼?”
“不必了,本王最烦这些个俗礼,都起来吧。”靖安王王鸿泰摆了摆手威严道。
话是这样说,但毕竟面前站着的是先帝亲封的唯一一位位高权重的异姓王,金武等人从未见过这等人物,自然是有些拘谨。
王鸿泰却是扫了众人一眼,目光又落在了荀柳身上。
“小丫头,你这法子是怎么想出来的?”
荀柳噎了噎,半晌只能继续低着头编瞎话,“是民女儿时顽劣……偶然发现的,民女喜欢的东西总是比一般人古怪些。”
金武几人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嗯,是很古怪。
王鸿泰却是抚掌道:“但你这一时顽劣没准儿还真救了我西关州千万百姓,等回了碎叶城在我那些个部下面前,你再将这法子演示一遍。”
这语气,根本就是明摆着的下命令么!
荀柳咬了咬唇正想说什么,身旁夏飞却轻声提醒她道:“荀姑娘,王爷此话是决定已下,你没有拒绝的余地。”
好吧,她还能说什么?
荀柳叹了口气,不情不愿的行礼道:“是,王爷。”
王鸿泰见她这样子倒是哈哈大笑了几声,“我还是头一次见有人敢给我甩脸子的,小丫头,你不怕本王罚你不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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