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女方才走神并未听见。”荀柳从善如流道。
但心里却将惠帝同样骂了千百遍, 而且这件事情她必须尽快回去告诉小风他们。
这时候王鸿泰道:“罢了,也快晌午了,荀丫头就留下一起用膳吧……”
“王爷, 民女突然想起来一件要紧事,怕是要辜负王爷好意了。”荀柳忙道。
王鸿泰见此有些不悦道:“何事连饭都顾不上吃?还是说你这丫头不想陪我这老头子吃饭?”
堂堂靖安王怎么语气跟个孩子似的, 荀柳有些苦笑不得的解释道:
“民女是真的有急事处理。”
她想了想, 这才又想起来一件事情, 忙冲靖安王行了个礼道:“王爷,民女也有件事情请您帮忙。”
“哦?何事?”
“是这样的……”荀柳抬头道, “民女和大哥想在碎叶城开店, 或许要用到一些精铁,但是需求量不多, 民女知道买卖精铁需官府认可,所以……”
“我当是何事。”王鸿泰摆了摆手,“承志,你差人去官府打声招呼。”
“是,父亲。”王承志笑应, 又抬头看向荀柳道,“我倒是好奇荀姑娘打算开什么样的店面?可选好了铺子?若是还没有门路,我这里倒是还有几间位置不错的铺子, 可以差人带荀姑娘过去看看。”
“多谢世子美意。”荀柳却笑着拒绝了, “但民女已与大哥商量好了位置,不敢劳烦世子挂心, 若无事的话,民女便告退了。”
王承志儒雅的点了点头,见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对脸色不好的父亲笑道:“历来巴结王府的人不在少数,只这丫头却似是在故意避着我们, 这倒是奇怪了。”
王景旭闻言不置可否,“或是持才傲物,比寻常女子自认为多了几分见识,便高傲的不知所以了,方才我在后院也只见她一人坐在亭中自顾吃食,与其他知礼的小姐实乃格格不入。”
“景旭!”王承志闻言立即喝止,“怎可这般背后论人?”
“让他说,本王倒想听听他眼中知礼的小姐是什么样。”王鸿泰扫了嫡孙一眼慢悠悠道,“景旭也到了该娶妻的年纪,本王也该听听他的想法。”
王承志闻言无法,便以眼神警告儿子不得放肆。
王景旭却抬眼,身姿卓然气质天成,他从少年起便名动西关,不止是因为他与生俱来的身份,更因为他年纪轻轻便文成武就举世无双,他自认为这天下第一优秀男儿非他莫属,也当配得起这世上最优秀的女子。
提起婚事,他忽而想到方才在后院碰见的方家嫡女,在此之前他也曾听父亲母亲提过与方家的婚事,第一美人的名号他当然也听过。
今日见那方小姐姿容无双,举止姿态更是端庄高雅,比起那行为粗鲁不知所谓的荀姑娘,这般女子方才配得上做他未来的妻子。
他想着便这般答道:“孙儿认为女子应当如方家小姐那般行止端庄为上。”
王承志闻言松了口气,“看来你应当是满意与方家的婚事了。”
王景旭并未作答,意思已然是默认了。
然而王鸿泰却没好气的冷笑了一声:“你与你父亲一样,看似开明实则迂腐不堪,天下女子千千万,方家那般矫揉造作的随便也能揪出一个来,但荀丫头这般鲜活的却是世所少有。”
他不争气的扫了嫡孙一眼,“枉本王故意叫你和她相处,你倒是半点也没给本王争气。”
王景旭闻言心下一惊,怪不得每次都叫他去喊人,原来祖父竟藏着这样的心思。
王承志闻言也忍不住上前一步道:“父亲,荀姑娘固然好,但这身份未免……”
“罢了罢了,本王又没拿刀逼着你们,既然不乐意,便当本王没说过这话就是,你喜欢那娇柔造作的,便自己娶去好了。”
王鸿泰瞥了两人一眼,转身将铠甲脱下,边往室内走去边悠悠道:“只要你们往后莫要后悔便是。”
……
荀柳匆忙赶到家,敲了许久的门,才听见开门的动静。
只听“吱嘎”一声,还未等少年探出头来,她便主动推开门闪身进了院子,左右看了一眼问道:“大哥还未回来?”
少年点了点头。
她走到石桌旁给自己猛倒了杯茶,便急切道:“小风,我听到了个消息,昌国康亲王向大汉求和,说与你舅舅勾结的人是他皇兄的臣子,我觉得这件事很可能是他在贼喊捉贼,我们若是能从他入手,或许就能替你舅舅沉冤昭雪了!”
“我知道。”少年目光淡淡,却丝毫不惊讶。
荀柳愣了愣,“你怎么知道的?”
她目光一瞥,正好看到院子里多了几株月季,似是刚被种在土里,月季旁边还有一棵桃树,根部包着湿布,似是还没来得及种下,而少年的裙摆也沾了一些泥土。
“你出去了?”
少年点了点头,“去买了些花草,方才你说的那些我在街上都听见了,九天前康亲王詹光毅私见惠帝求和,欲借兵清君侧。”
荀柳闻言高兴点头道:“虽然不知道这位好不好对付,但总归来说有处可查了不是吗?”
她又喝了一口水认真想了想,又抬头,“这样,我先去托人去京城探探消息,即便我们现在做不了什么,但知己知彼总没坏处……”
“姐姐……”
少年轻声阻止,但荀柳却未听见。
“另外顺便查查云家人的情况,或许还有活口也不一定……”
“姐姐。”少年抓住了她的手,声色加重。
荀柳愣了愣,抬头看去,却见少年眼中藏着一缕她看不懂的光。
“我想去读书。”
荀柳莫名松了口气,忽而笑道:“当然可以,改日等有空了,我去打听打听碎叶城的学堂……”
少年却摇了摇头,“不,姐姐,我想去云松书院。”
荀柳笑容滞了滞,心口忽而有些冰凉。
云松书院,她还在长春宫里当宫女时曾经听过,那是贤太皇太后在世时开设的学府,聚集大汉一等学者和圣贤,且文武兼修学子遍布天下,当年顺康皇帝年少时便求学于此,后惠帝执政后在京设立新学府,皇族便鲜少上山求学,但即便如此,云松学府至今仍是天下少年心中向往之地。
这确实是最适合他的选择,但云松书院在青州境内积云山上,来去需一月有余。
便是说,此去求学,也意味着分离。
少年目光微闪,“我不希望姐姐再参与这件事,往后我想凭我自己的能力报仇。”
她唇角动了动,明知该答应,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少年也定定看着她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院外响起敲门声,半晌又听那人走了进来奇怪道:
“诶?这门怎么未关?小妹?你怎的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说要留在王府吃饭么?我正好买了些饭菜回来,要不要一起吃一点?”
荀柳回过神,抬头冲着钱江扯出一个笑容道:“我有些不舒服,想进屋歇一歇,你们先吃吧。”
钱江有些莫名其妙的挠了挠脑袋,见轩辕澈也坐在那里面无表情,便将饭菜放在石桌上道:“你姐姐怎的了?”
少年眼也未抬,也起身淡淡道:“我也不吃了,你自便吧。”
荀柳进了屋鞋也未脱便躺在了床上,窗外传来几声鸟叫,她扭过脸看去,只见有两只喜鹊正你追我赶的飞来飞去。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事实上她一直自诩是个心向自由的人,从前世起便是这样。
前世自从父母意外离世之后她便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没人比她更清楚大年夜一个人守在冰冷客厅里的感受,但久而久之她也就习惯了,习惯到三十多岁也没有任何想要恋爱结婚的想法。
所以就算来到这个世界她也无牵无挂,只求能寻个安全地处悠闲的过一辈子便好。
但从出宫之后,她认识了轩辕澈,带着他出生入死,带着他一路从荆棘通往这里,不知不觉她又开始习惯这种相互依赖的感觉,她以往打算过的只有一个人的未来,也不知不觉多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她知道他总归要离开,因为他的仇恨,因为他的身份。
但她没想到会这么快。
这时候门外传来脚步声,有人轻轻敲了敲门,“小妹,没事吧?不然我叫个大夫过来替你看看……”
“不用了大哥,我睡一会就好了。”她转过头面向床里,声音低低道。
她只是需要时间想想而已。
钱江看着紧闭的房门无奈的摇摇头,转身看了眼坐在院子里的少年,又叹了口气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天色渐暗,窗外喜鹊也不见了踪影,忽而院子里传来一声刨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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