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10

“王爷,赵旭已经按计划升为了校尉,下一步就等着王爷去南衙卫走动了。”

闻祁歪坐在窗边的凉榻上,目光投向窗外。

院子东南角落的紫藤花开了,一串挨着一串,宛若紫色的瀑布,闻祁一时看得出神。

“王爷?”长丰稍稍加重语气。

闻祁微微蹙眉,转头看他。

长丰瞅了瞅被王爷捏在指尖打转了半天的青瓷小药瓶,实在没忍住,道:“要不……属下还是帮王爷送过去吧。”

“……”

闻祁瞪了他一眼:“多事!”

长丰立即眼观鼻,鼻观心。

他家主子心情不好,还是少说话微妙。

闻祁握住青瓷小药瓶,最终将它随手丢弃在坐塌的角落里。

以前是他失忆不自知,如今他恢复记忆,所谋甚大,怎能被一个小小的粗野孤女影响心绪。

“让她最近不必来伺候了。”

*

时榆盘腿坐在床上,看着匣子里被养得白白胖胖的天蚕蛊,越看越郁闷,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天蚕蛊圆滚滚的头,把它当做闻祈来发泄。

“喜怒无常!翻脸无情!炼个蛊而已,犯得着生那么大的气?你也不看看我是为了谁?要不是为了解你身上的毒,我犯得着每天受这蛊虫啃噬之苦!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时榆又想起闻祈掐着她下颌时那张冷冰冰的脸,越想越来气:“还警告我记住自己的身份不准越界,不准我去伺候……哼!要不是看在阿初的份上你以为我稀罕伺候你!”

天蚕蛊感受到了主人的怒意,委屈地缩着头,看着可怜巴巴的。

时榆:“……”

好不容易用精血养了一个多月,戳死了还得再养一个,到时候受苦的还是她。

啪地一下合上匣子,丢到一旁去。

既然闻祁不想她炼蛊她就不练了,反正备受折磨的又不是她。

等他变回了阿初之后她再继续炼蛊,阿初才不会嫌弃她的这些蛊术。

*

时榆好像又回到了闭门思过的清闲日子。

每天无所事事,除了吃就是睡,脸都养圆润了一圈,连手臂间天蚕蛊留下的齿痕也恢复了不少。

还别说,闲了这么多天竟然把气色给养好了。

只是好些天没见闻祁,也不知道他的气消了没有,沁园那边始终没有传她回去伺候,想来某位“喜怒无常”还在无常中。

总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一年之期说到就到了,还是得想想办法。

对了,闻祁不让她去沁园伺候,可没说不准她出现在他面前啊。

她悄咪咪地爬到院墙边的桂花树上,暗暗观察着沁园里的动静。

只要见闻祁准备出门,就立即溜下树,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冲到沁园门外,整理好自己的衣裙鬓发,再假装路过。

谁知闻祈连看她一眼都没有,完全无动于衷、视若无睹。

一次,两次,三次皆是如此。

时榆算是明白了,闻祁就是不想理她。

她忽然觉得有些没劲。

垂头丧气地回到小院,一抬头发现挨着沁园的围墙上垂下一小片紫藤花,那紫藤花好像是从从沁园的东南角爬过来的。

时榆愣了下,她竟不知沁园里也种了紫藤。

每次看到紫藤,她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阿初,想起他静静地坐在紫藤瀑布下,抬头望着她,凤目里装满柔情,嘴角微微勾起的样子。

不管过去多久,只要想起那一幕她依旧会心动不已。

如今再见紫藤,忽然有种物是人非的失落。

“榆姐姐,”小喜冷不丁地出现在她身旁,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

时榆收回目光,转身进屋。

小喜跟过来问:“榆姐姐,你最近是怎么了?瞧着闷闷不乐的,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不是闷闷不乐,而是茫然。

能尝试的方法她都试了,可闻祁依然无动于衷,这让她不得不怀疑——自己的尝试到底有没有用,自己的坚持到底对不对。

时榆看了一眼小喜,小喜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关切。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也许小喜能看清她此时的迷局……

她拉着小喜坐下,斟酌道:“是这样的,我有一个远房表姐,前不久刚在长安相遇。她跟我说她四年前意外救过一个身负重伤的男人,男人的名字叫阿初。”

小喜目光忽地一闪,然后古怪看了她一眼。

时榆只当她是好奇,继续讲道:“在她细心照料下,阿初终于捡回了小命。阿初感念表姐救命之恩就……就以身相许了。婚后呢二人过得十分恩爱,阿初手很巧,也很会照顾人,对表姐也很好……”

她讲了许多她与阿初之间难忘又有趣的过去,连自己的嘴角勾起来都未曾察觉,待她意识到后又赶紧压下。

“总之,阿初是世上最好的男子。”

忽然,她话锋一转,语气沉了下来:“谁知突然有一天阿初失踪了,表姐找了许久都没有阿初的消息,就以为他死了。直到后来她来长安探亲,竟意外地又遇到了阿初,只是阿初已经变得完全不认识她了。”

小喜不解:“为,为什么啊?”

时榆解释道:“因为阿初得了失忆症,把他们的过去忘得一干二净。”

小喜一惊:“啊?怎么会这样?那,那后来呢?”

“后来啊,表姐好不容易找回阿初,自然是不肯离开他的,只是阿初已经有了新的生活……她想尽办法帮阿初恢复记忆,可还是不能让阿初回想起关于他们过去的一点一滴。”

时榆黯然道:“或许,他们注定了有缘无分,她也不应该再继续纠缠下去了……”

小喜听得入神,闻言立马摆手道:“不是的,她怎么会这么想?她当然不能轻易放弃,要坚持下去啊!”

“……为何?”

小喜眼神坚定道:“虽然我不懂什么情情爱爱,但是失忆前的阿初那么美好,他是值得的。而且如果是我的话,我肯定也不希望自己忘记很重要的人。”

像是笼罩在她心头的阴霾忽然被拨开,时榆沉思片刻,眼睛一下子亮了。

猛地站起来,振奋地看着小喜,道:“你说得对,阿初值得,他也一定不希望忘记我,他肯定还在等着我”

*

是夜,月如钩,蝉在树上鸣,蛙在丛中叫,给一向静谧的沁园增添了几丝闹意。

时榆提着药包走进沁园,刚踏上台阶,长丰忽然从暗处闪出来,伸手拦住她。

“王爷说了,不准任何人打扰。”

时榆晃了晃手中的药包,道:“我给王爷配了适合夏季用的驱寒药。”

“你不能进去,给我吧。”

长丰伸手欲拿,时榆往身后一藏,狡黠道:“这药必须由我亲自送给王爷。”

长丰:“为何?”

“因为这药要配合推筋活络的手法方能见效,你会吗?”

“……”

长丰自然不会。

长丰目光一闪,意味深长地反问:“你确定你要进去?”

“……废话,这还能不确定?”

长丰忽然转身向后退了一步,然后做了一个“有请”的姿势。

时榆:“……”

这小子,葫芦卖得什么药?

她推门进了屋,屋内灯火通明,只是不见闻祈人影。

刚要问长丰闻祈人在哪儿,一转身,见长丰双手正好拉着门缓缓关上,门缝合上之前,长丰还冲她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

时榆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不过,长丰既然放她进来,那就说明闻祈一定在房间里,不然是不会让她单独到这种地方来的。

她四下环视一周,见目力所及内并无闻祈,而西厢房净室的亮却着灯……

时榆终于明白长丰的笑是何意。

因为闻祈正在沐浴。

长丰这臭小子就是故意的。

进都进来了,怕什么。

时榆深吸一口气,小声喊道:“王爷?”

屏风后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难道她猜错了,闻祈并没有沐浴?

时榆缓缓走过去。

屏风后,闻祁一如当初她行刺时那般,靠着浴桶,双臂随意地展开靠在桶沿上,阖着眼睛,呼吸均匀,似乎是睡着了。

只有这个时候,他才像阿初。

她忍不住抬手想要去触碰他的眉眼,她日思夜想的眉眼。

指尖刚触碰上,闻祁忽然睁开眼,沉冷黑眸迸射出凛冽的寒意。

时榆吓了一大跳,连忙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

闻祈冷淡道:“你来做甚?”

“我……”时榆冷静下来,看到掉在地上的药包,捡起来递给他,解释道:“我是来给你送新配的驱寒药的。”

闻祈目光沉沉地盯着她,似乎想看清她心里到底藏着什么意图。

时榆心虚地抠了抠药包。

半晌后,闻祈冲窗边的条案扬了扬下颌,淡声道:“放下吧。”

时榆松下一口气,走过去放下药包。

方才被那么一吓差点乱了阵脚,时榆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

她不能干等着闻祈气消,得主动让闻祈气消,最好的办法就是放低姿态,当面认错。

她小心靠近浴桶,一脸诚恳地对闻祈道:“上次是我错了,你就原谅我吧。”

突然间如此乖巧,闻祈有些不信,好整以暇地瞅着她,道:“错了?错在哪儿?”

时榆道:“我错在不该摸王爷的手,更不该在王府里炼蛊。”

闻祈:“……”

见闻祈不说话,时榆又开始忐忑了,道:“王爷,您要怎么罚我都行,就是别不理我,我以后一定乖乖听王爷的话。”

她是真的怕闻祈从此以后不理她,那样的话她就再也没机会让他恢复记忆了,所以话里带了几分情真意切的委屈和恳求,软软的像是在撒娇。

闻祈鸦羽长睫颤了下,旋即转过脸,面无表情道:“无妨,退下吧。”

时榆更懵了。

既然不怪她,那为什么要对她做出一副视若无睹的样子?

为什么到现在也依旧是一脸的冷漠?

不行,她必须留下来弄清闻祈到底什么意思!

她不能这样傻傻站着,再不做点什么怕是闻祈很快就会喊人把她赶出去。

她看了一眼浴桶里平静的水面,眼珠子一动,道:“水太凉了,得添水了。”

说完,她也不待闻祈反应,拿起水瓢就去舀水。

轻薄的夏衫领口本就松散,随着她弯腰的动作下去,那丰满的雪白不经意间呼之欲出。

闻祈转头就看到这一幕,目色一深。

半晌后,桶里的热水见了底,时榆直起身时,无意间瞥见闻祁那一头浓黑的青丝瀑布似的垂在桶外。

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托起道:“我来帮你洗头吧。”

说完,时榆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这是她经常对阿初说的那句话。

阿初行动不便,头发一直都是她亲手洗的。

方才看到闻祈这一头青丝,猛地想起了阿初,一时没控制住竟然说了出来。

完了,闻祈又该生气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时榆托着那一股青丝就像托着烫手山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她站的位置看不清闻祁的表情,只看见他搭在桶边的修长指骨,轻轻敲击了一下桶壁,似在思忖着什么。

闻祁沉默,时榆也不敢出声,只能煎熬地等待着。

好在半晌后,终于听见闻祁低低“嗯”了声。

时榆暗暗吁出一口气,庆幸有惊无险。

时榆以手为梳顺了顺厚重的青丝,托起正要擦皂荚汁,忽然瞥见闻祈后背肩胛骨处有一块伤疤。

阿初的身体她很熟悉,身上哪里有疤,疤是什么样的她一清二楚,后背上的这个伤之前可没有,显然是新伤。

看着像是细长刀刃的贯穿伤,距离心脏仅半寸不到,可见当时的情形多么的惊险。

时榆眼眶一热,忍不住摸上去,心疼道:“当时一定很疼吧。”

闻祈身体明显僵了下。

一想到差点就再也见不到阿初,时榆的心就狠狠揪做一团,眼眶发热,指腹沿着疤痕细细摩挲,想要将它抚平一样。

闻祈气息陡然一重。

忽然,水声哗啦一响,时榆在一阵天旋地转后,落进浴桶里,水花四溅。

她的脸几乎贴着闻祈的胸膛,腰侧被大手掐着,隔着水都能感受到那指尖上的滚烫。

时榆惶急抬头,撞上头顶上方的眼睛,那是一双含着浓烈情/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眼睛。

是阿初……

他曾在无数个旖旎的夜晚,这样深深地凝望着她,唤她“阿榆。”

如遭蛊惑般,她轻轻闭上眼,仰起头。

少女的脸颊白里透着娇红,像是初绽的菡萏,引人采折。

闻祈喉结滚动,黑眸里晦暗不明,微微俯身……

喵——

野猫从屋顶上一蹿而过,闻祈猛地惊醒,晦暗的眼底迅速清明。

见眼前女子娇羞的面庞,轻阖的眼睫颤颤如雨蝶,樱唇半启着,心中就是一凛,猛地将她推开。

水波激荡,时榆被一股巨大的推力推到浴桶边上,她下意识扒住桶沿,慌乱睁眼,不明所以地迎上闻祁冷漠的注视。

紧接着便听见闻祁嘲讽的声音砸过来:

“你在他面前,也是这般的放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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