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鸡报晓之时,阮今姝睁开了眼,同时忍不住发出一声“咝”声,如同宿醉的酒鬼般躺在外头睡了一宿。
她下意识地朝祭台看去,插在香炉里的三柱灵香已经燃到了底,留下一炉的白灰。
昨天发生了什么?
阮今姝努力回想,昨日点燃了香之后……之后看见了什么?
她不自觉地摸上脸,沿着两道蜿蜒凝固的血迹一路往下。
这是惩罚。
阮今姝脑中莫名浮现这个念头,因为她妄图直视神的容貌。
她一咕噜爬起来,法袍几处沾了灰,同时,随着她的动作,几粒白色的小珍珠掉了下来。
她不小心踩爆了几颗,白色的浆汁在地上拖曳出一片痕迹,散发出难以言喻的臭味。
阮今姝盯着痕迹愣了会儿,随即想到了某种可能性,猛地一把捋起袖子,雪白的腕子上有一条淡淡的红痕,是透入肌肤的颜色。
就像有人小心的划开了一条缝,从里面取了些东西出来,又或者……放了什么进去。
阮今姝探查了一番自己的经脉,微不可查的妖气随着血液流淌,要不了多久便会完全消失。
阮今姝心底一沉,果然,她也被虫卵寄生了。
若不是有昨晚的请神,恐怕不久之后相府的病患又多一个。
既然自己体内的虫卵被驱逐出来了,那娘亲身上的呢?
阮今姝的心脏砰砰地跳得厉害,若不是顾忌着不好穿着请神的法衣四处乱跑,恨不得如今便飞到母亲跟前。
她耐着性子回屋里换上一套衣服,又为了不让爹娘担忧而简单地梳了个发髻,忽而,铜镜里面的人看了她一眼。
阮今姝手一歪,珠钗戳到了脑门。
毛骨悚然的寒气在脊背炸开!
可等她停下来细究,昏黄的铜镜倒影着的女子和她沉默地对视着,眼睛是阮今姝从未见过的黑,宛如直视阿鼻地狱。
阮今姝忍不住移开眼。
镜子里面的人同样如此。
是自己多心了么?阮今姝问了自己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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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院门,青杏可怜巴巴地坐在门槛上,见到阮今姝出来,高兴地上前把人细细打量一番。
“小姐,你的眼睛……?”
“怎么了?”阮今姝下意识地碰上自己的眼尾,是血迹没有洗干净么?
青杏张了张嘴,“没什么。”
也许只是自己看错了吧。
在刚才阳光照过来的时候,她恍惚间看见小姐的眼珠子是红色的。
浓郁的红。
但青杏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却在了脑后,邀功似地小跑跟上阮今姝的脚步:“小姐,我去夫人房里看过了,夫人已经好了。”
“嗯。”阮今姝悬着的心微微放下:“那二小姐如何?”
“二小姐……”青杏瘪着嘴,“宋姨娘不让奴婢探望。”
阮今姝心里一跳,难道是阮书雪出事了?
还未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主仆二人已经来到了山荷院。
院子里的下人早就被遣退了个干净,偌大的房间,如今照料简珠的不过阮相一人。
阮相一夜未眠,如今看到阮今姝疲惫地叹了一口气,“去见见你娘亲吧。”
阮今姝掀开帘子,简珠还在沉睡,但四肢已经恢复如常,她又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异样。
“娘亲的被褥换了?”
“嗯,”阮相眉心发涨,斟酌着用词,“昨晚……场面有些混乱。”
痕迹不可能被完全抹掉,若是眼尖还能发现木床上或深或浅的痕迹。
阮今姝帮简珠掖好被子,“娘亲已经没有大碍,只是伤了元气,待会儿我吩咐青杏拿药过来。”
阮相舒了一口气。
从山荷院出来,阮今姝又马不停蹄地往阮书雪的院子走去。
之前自己暗暗查过阮相和宋姨娘的身体,甚至连阮震也没有略过,唯一被虫卵寄生的只有自己和娘亲。
也许因为她有些修为,虫卵并没有马上孵化出来,但若不是昨夜的“请神”,等到自己发现的时候恐怕已经落得跟简珠一个下场。
而阮今姝和简珠唯一的相似之处,便是血脉。
重云寺的东西,针对的是她。
而它要保护的,是阮书雪。
阮今姝心里有了猜测,而最后一步便是向宋姨娘确认。
宋姨娘会告诉她的。
阮今姝有种莫名的直觉。
令她没料到的是,阮书雪的屋子上了锁。
“阮书雪?”
阮今姝在门外试探。
“别、别进来!”宋姨娘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闻言,阮今姝不再推门,“里面有什么?”
透过窗子,能隐约看见内侧挂着布匹。
“……是蛾子,”宋姨娘的声音声音很奇怪,“很多蛾子。”
阮今姝:“把门打开,我能应付。”
里面再次没了动静。
许久,才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这种声音并不属于任何人脚步声,而是大片的振翅声。
房门被拉开一条细缝,阮今姝眼前一黑,一只拳头般大小的蛾子擦过她的脸,跌跌撞撞地朝门外飞去,而后,在见到光的一瞬间化成了黑灰。
飞蛾扑火。
阮今姝一把推开门框,发出巨大的声响,无数棕色的灰色的身体上带着硕大圆环的蛾子在房间扑腾,而后义无反顾地朝门外飞去。
门槛处落了一地的灰。
宋姨娘蹲在角落,精神已经有些失常了,忽然,她“啊”地惨叫出声,跌跌撞撞地往床榻上跑去。
阮今姝顺着她的方向,看见了一只白色的虫茧。
白色的细丝从茧的边缘延伸,黏附在床顶,地上,甚至是屋顶。
碰到光之后,虫茧以肉眼看见的速度干瘪下来。
——撕开它。
这个念头来得古怪,像是与生俱来的本能,等她回过神来,虫茧被她撕开了大半。
露出里面的阮书雪。
阮书雪消瘦了一大圈,两颊凹陷,颧骨高高地耸起,阮今姝的视线落在阮书雪的手指上,她记得她的手是略显丰满,指甲上涂着淡红的花汁,拿着狼毫作画。
但现在,指头上的关节高高地凸起,像被腌制过后深黄的鸡爪。
阮今姝把人从里面抱出来的时候,阮书雪身下还拉着丝,“啪嗒”一下,一只雪白的大蛾子掉了下来,在地上滚了几圈。
阮今姝看着它越滚越远,直到撞到了梳妆台的脚木腿才停下来,远远凝视着,忽然觉得就像是……昨日忠王府送来的灵药。
只是,它要大上许多。
阮今姝把它捡了起来。
又给阮书雪把了脉,得出来的结论与简珠一样,不过是伤了元气而已。
确保两人的性命无忧后,阮今姝终于看向憔悴得不成样子的宋姨娘。
轻声细语,“姨娘,今早我没在院子里看见春喜。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为何她不在呢?”
宋姨娘浑浑噩噩地抬起眼看她。
阮今姝勾起淡淡的笑:“春喜说,你昨日拿到灵药时便把她打发走了。”
“姨娘这是一早就预料到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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