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上没有再生事端。
阮今姝“咦——”了一声,忍不住频频掀开帘子回看,心里念叨着,怎能这么慢?
抑或者是她的错觉。
但很快,这点猜测就被她自己否定掉了,自己不可能感觉错的,那股令人寒战的杀意犹如利芒。
鬼修在众灵修中一向是受排挤的存在,由于修炼的路子邪门,即便是她也无法第一眼就判断出那老道手上有没有沾过无辜之人的血,本来阮今姝还想着,若他真的对自己出手,那倒正好清理门户了。
只是等她一路到了下一个县城,身后的气息倒越发虚弱,直到后头,再也感应不到了。
是放弃了?
阮今姝想不明白,但又不可能驱使着车马再回去。
把腰间的鞭子握得更紧了一些,不敢放松警惕,女子孤身一人行走江湖,总要多几分警觉。
接下来好几日,路途中都没有发生什么怪事。
但阮今姝非但没有松了一口气,秀气的长眉反倒越皱越深。
“小姐,张嘴。”
阮今姝被塞了一口糕点,才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
青杏看着阮今姝的眸子重新有了光彩,才露出一个笑,抚上她的眉心,把眉头一点点压平。
“小姐这几日皱的眉比过去都多,都快要成老太婆了。”
青杏把眉角细细抚平,犹如在对什么易碎的宝器,生怕给自己小姐压上一个红印。
做完,青杏俯在阮今姝脚边,仰着头望着她,一字一句,认真道:“若真有些什么烦心事,虽然奴婢愚笨,但若小姐不嫌弃,可以跟奴婢说说。”
阮今姝低头,恰好一眼撞进了青杏担忧的目光中,抿着唇一笑。
“其实也没什么,”她掀开帘子的一角,外头正值清晨,卖云吞的小贩锅里冒出热腾腾的雾气。
眼眸微沉,“只是……太干净罢了。”
这种“干净”,是除妖师所喜欢的。
万物有灵,尤其是不知年月的古木,百年老宅,甚至是野外被祭拜些许年头的无名墓,都会产生“灵”。
这些灵大多毫无神智,剩下便能庇佑一方。
可这一路走来,阮今姝没有见过任何的灵。
早在几日前,她便往师门传了信,可最近因为闽南一地的异端,抽不出人手探查,只得托付灵鸟探查,交给她的,却是毫无异样的回答。
阮今姝望着外头的风景恍惚了一阵,若不是她身处其中,恐怕都是要信了。
她又防备了一日,到达客栈的时候眼底已经有了深深的倦色。
青杏看了心疼:“小姐,按照脚程,明日便可到达相府,你这般回去,相爷和夫人看见了会心疼。”
阮今姝看向镜子,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看来青杏已经很给她留面子了。
“今晚点支安魂香吧。”
“好的。”青杏喜笑颜开地下去配香了。
阮今姝也没闲着,走到窗边把符咒贴上。
此趟回家事出突然,身上并没有带多少符咒,如今是用来一张少一张。
忽然,阮今姝的动作猛地顿住,符纸的一角被她抓得皱起。
她愣愣地看着大开的窗子,月色如水一般倾泻至成片的林子,每一片叶子闪烁着柔白的光——波光粼粼。
脑中蓦然浮现出这个词,阮今姝吓得险些把手中的符纸甩了出去。
一阵夜风刮过,无数枝叶开摇摆,阮今姝面色苍白地后退几步,猛地把窗子关上。
大片的叶子相互摩挲,整齐地被吹着往一个方向倒去——好像涨潮一般。
阮今姝睡得很不安稳。
房间里的安魂香飘出细长的白烟,笔直地飘成一条直线,忽而,白烟扭曲了一瞬,细微的火光扑闪两下,房间里唯一的光点也消失了。
蛰伏在暗处的东西缓缓蠕动起来。
阮今姝的眼皮子动了动,眉心缓缓蹙起,本能让地觉得危险,可不等她挣扎着醒来,身体猛地一重,随即被束缚拖进了更深的黑暗。
窗外露出一点月色,顷刻之间照亮了房间的一角,碗口般粗细的黑雾凝结成长条,缠住搭在被褥上的皓腕,挤进系着灵玉的红绳之中,与她肌肤相贴。
良久,黑色中传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
次日,阮今姝一身汗醒来。
她披了件外衣,跳下床检查窗子。
符咒好端端地贴在上面,撕下来还能用。
阮今姝心思复杂,果然是自己多虑了吗?
“真是——”她忍不住扶住自己额角,怎么一个鬼修,便把自己吓成这样了,要是传回去,可不被师傅笑掉大牙。
可想起山上那个老头,阮今姝眼底却是染上了笑意。
在撕下符纸的时候,她“咦”了一声,细长的红绳翻到了手腕处,露出指头粗细的红痕。
“我这是昨晚被磕着了?”
自己皮肤易伤,阮今姝是知道的,可把腕子翻了一圈,却发现刚好是一个闭环,她忍不住咬了咬牙,苦思冥想,昨晚到底是什么样的睡姿才能把手压成这样?
还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青杏的敲门声从外头传来。
“小姐,马车已经备好了。”
阮今姝只好放下袖子,又想了想,还是没把灵玉换到另一只手上。
还是随它遮着好了,免得青杏看见了。
如青杏所说,这儿离京城不远了,日上三竿时,阮今姝算是进了京城的地界。
京中有皇城龙脉相护,妖邪不侵,阮今姝提着的最后一口气总算松下了。
在马车里伸了个懒腰,下一秒便犹如没了骨头,靠在小桌上,撒娇到:“什么时候才到家呀?”
青杏看见她的样子捂嘴笑,“快了——”
还没说完的半截话断在外头,骏马猛地扬起四蹄,连带着车厢一阵剧烈的晃动。
“发生何事?”
阮今姝一手搀着青杏,一手掀开半张帘子,只见面前人山人海,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车夫擦着汗陪笑,“小的这就去打听打听。”
很快,从看客的三言两语中,车夫明白了是什么个情况,向阮今姝禀告。
“听说前方有一世家子弟想要带一女子回府,起了争执。”
车夫看了看阮今姝的脸,细长的眉拧起,唇角不悦地抿起,觉得这人生气了都那么好看,好心劝说道:“小娘子生得如此好看,不如我等绕路,我知道……”
“不必。”阮今姝拍了拍青杏的手,随即跳下马车,冷笑,“既然起了争执,那女子必然是不愿的,哼,我倒要看看天子脚下,有谁那么大胆!”
说罢,腰间长鞭抽出,尾端落在地上,闪烁出银色的冷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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