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会想到这些。
上辈子,她也是为了腹中的孩子,万般无奈之下才会成为庆王的侧妃。
她对庆王只有感激之情,从未有过男女之情。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爱慕虚荣的人吗?”沈舒幼当即反问他,“真是笑话,我父虽出身寒门,兢兢业业三十载才走到如今的位置,靠的是自己的能力和圣上的赏识。我兄长也是靠自己通过考核进入大理寺,虽然比不上裴府门第显贵,但也不至于脸都不要了。”
真当人人都想攀附权势,攀附裴家吗?
沈舒幼给他翻了一个嫌弃的白眼,提上被子躺下睡觉,懒得再同他计较。
“抱歉……”裴闻卿有些无措,歉道,“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
“我要睡觉了。”沈舒幼嫌烦,打断他的话,捂上耳朵,“明日还要回家呢!”
盘问匆匆结束,谁也没问出什么,反倒将气氛弄得更尬了。
裴闻卿去灭灯,从床头取来枕头,放下床帐,到床尾睡下。
估计新婚里睡床尾的也只有他一个人了。
沈舒幼心里窝气,便没留意他怎么睡,对此事毫无察觉。
屋里的熏香渐烧渐浓,不过刚睡下半个时辰,沈舒幼被闷醒了。
“咳咳——”
浓烈的不明香气源源不断汇入口鼻,闷她喘不过气来,胸口旧伤处开始隐隐作痛。
沈舒幼缩成一团,捂着胸口喊不出声来,无力的手朝床边伸去……
裴闻卿,裴闻卿,救我……她试图求救。
喉咙沙哑,完全发不出声音来。
断断续续,逐渐变得频繁的咳嗽声,窸窸窣窣的动静,裴闻卿起初并不在意,知道他听到一丝轻微的呼喊。
他猛然惊坐起来,蓝黑的光影下,是无声的嘶吼。
“你怎么了?”
裴闻卿察觉到不对劲,在黑暗中循着她苍白无力的声音靠过来,顺手抚上她的背。
沈舒幼像抓着救命一般,死死抓住他的手,用力咳嗽,试图表达着什么。
“你等一会。”裴闻卿帮她顺了几下脊背,便起身去点燃烛火,倒了一杯茶水过来。
豆大的火苗忽明忽暗,微弱的烛光下,沈舒幼已是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如纸倒扶在地上。
裴闻卿将她捞起来,靠在自己身上,捧着茶杯给她灌水。
心悸之症,他上辈子的噩梦。
她一口都喝不下去,温热的茶水从嘴角如泄洪一般往外流,颤抖的手指攀在裴闻的手臂上,缓缓指向地上的大香炉。
“咳咳……”
裴闻卿朝她指的方向看去,脑海中联想到上次她夜访香铺,第一件事便是借助茶水浇灭了屋里的香炉。
难道她闻不得这些?
他放下怀里挣扎的人儿,快步走过去抄起架上的水盆,全部倒入香炉中。
如释重负地喘着粗气,目光落在合严的窗子上。
他又去推开了窗子,一股寒风迎面吹来,不禁咬牙“嘶”了一声。
巨大的动静声吵醒了相府中巡夜的人,还有青萍和绿华,众人睡眼惺忪,匆匆披上外衣便赶来了。
“没事吧?”
裴闻卿回到床上,再次把她扶起来,欲揽上她后背的手悬在半空。
寒风不断涌进屋中,吹散屋里浓烈的熏香味。
绿华和青萍见屋里有亮光,便齐力推门而入,见到二人相惜的场面,立刻转过身去。
裴府的人也随后而至,被两人拦在了门外。
“娘子,姑爷,这是怎么了……”
二人转身迅速,屋里什么情况是一点也没有看清楚。
“你们家娘子犯病了,快去给她准备汤药来。”
前世受心悸折磨的是他,那种恐惧,那种无力,如千万蚂蚁在心口上啃食的感觉历历在目。
余生都靠汤药续命,此事他能感同身受。
重重喘了几口气后,沈舒幼缓了一些,脸色逐渐好转,头发凌乱,沾了一些在脸上。
“你既然闻不得熏香,为何还让他们烧?”裴闻卿不理解。
她捏了捏喉咙,喘道:“点香的……是你府里的人。”
绿华去煮药时,裴府的婢女才得以进屋来询问情况。
裴闻卿没什么太大反应,只是让她们将香炉抬下去,叫她们日后不要在屋里点香。
而后又叫青萍去找身新寝衣给她换上。婢女们重新收拾床榻,换了新的被褥,屋中又才恢复了平静。
二人心情复杂,肩并肩重新躺回床上。
她本无睡意,喝了汤药后,整个人变得昏昏沉沉的。
“这件事本是我先对不住你,是我欠你的,待时机成熟,你我再和离,你想要什么做补偿,我都会尽力补偿给你。”
裴闻卿不再隐藏心里的想法,直接同她言明。
“嗯。”枕边人轻轻应了一声。
裴闻卿没想她会答应得如此干脆,心中有股说不出来的滋味,胸口处闪过一缕酥|麻。
“夜已深,早点睡吧。”
沈舒幼已进入梦乡,自然无法应答。
-
等她再次睁开眼,人在裴闻卿的马车上,马车已到谢府门口停下。
沈舒幼是被马车外的鞭炮声给惊醒的。
早上迷迷糊糊醒来,在意识模糊中梳妆打扮,脚底轻飘飘地乘上回谢府的马车。
裴闻卿也是差不多,二人僕一落座,便各自补觉了,愣是一句话都没说。
谢府所有人都来到府门前迎接她,这样的盛况她也是初次念见到,眼角莫名的一阵酸|涩。
“姑姑~”
谢长顾像一只欢快的兔子跑过来,扑在她身上,抬头问她:“姑姑,你去哪了?我好想你。”
这么小的孩子,自然是不知道男婚女嫁的事情,正是什么事都好奇的年纪。
沈舒幼一把将他抱起来,捏了捏他圆鼓鼓的小脸,莞尔一笑:“姑姑也想长顾,姑姑去给长顾买好吃的了。”
沈氏和谢玄清还有谢世杰夫妇一同上前来迎接他们二人。
“小婿拜见岳丈,岳母大人,见过兄长,嫂夫人。”裴闻卿很是识大体。
沈舒幼将侄子放下,规规矩矩问候家人,“女儿给父亲母亲请安,见过哥哥嫂嫂。”
谢长顾也跟着学起来:“长顾拜见爷爷奶奶,父亲母亲。”
充满童真,稚嫩的语气惹得众人哄堂大笑,沉浸在团聚的喜悦中。
回门宴早早备好,只待二人来到,便可开席。
谢玄清只有一个位兄长,还未来得及娶亲便病逝了,在京中并无其他亲眷。
沈氏亦是如此,所以谢府的家宴,便只有他们自己。
裴闻卿比谢世杰小几岁,也算是谢玄清夫妇俩看着长大的,算半个儿子。
如今变成女婿,都是自家人,自然没什么可挑剔的。
裴闻卿也没什么架子,毫无拘谨,同谢府其他人都是自来熟,跟在自己家一样,除了她。
所以她算什么?妹妹还是“妹妹”?
饭后,御史台派人来传话,谢玄清还没来得及说几句话,便又出了府。
裴闻卿被谢世杰拉去下棋,剩下的三个女人聚在一起喝茶闲聊。
沈舒幼正把自己带回来的东西分享给谢长顾,还没来得及同沈氏和徐庄与说上话,便已经到了午时。
青萍过来提醒她:“娘子,该启程去宫里了,皇后娘娘还在等着呢。”
沈氏只得叹气,不舍地送女儿出门,“得见皇后娘娘,是殊荣,赶紧去吧。”
她还沉浸在一家人有说有笑时的幸福中,突然间又要分别,心里顿时空落落的。
“给皇后娘娘的礼,我已经交给青萍了,入宫时可别忘了。”沈氏不忘叮嘱道,“晚上就别回来,相府离皇城更近些,今日你们都累,早些回去休息,改日得空再回来。”
看裴闻卿的样子,今晚肯定是不想来谢府的,她还想着他不来,她就自己回来。
现在沈氏又这么说,今晚怕是又只能回相府度日如年了。
从谢府到相府需要半个时辰,再从相府去宫里,还需要一会。
两人同沈氏与谢世杰夫妇俩匆匆话别后,又乘上马车赶赴宫中见皇后。
-
这几日,沈舒幼只觉很累,很困,无时无刻都可以睡过去。
这会坐在马车上,车轮咯吱咯吱的声音同清脆而有节奏的马蹄声交织在一起,犹如催眠曲。
她倚在车壁上,眼皮有气无力地一张一合,不知何时竟又睡了过去。
裴闻卿这会毫无睡意,看了一会属下送来的折子,不经意间留意起斜前方又睡着了人儿来。
长发挽起,梳着已婚妇人的发髻,简单的朝云髻上点缀着两支金钗,斜插的步摇随马车晃动,耳畔边的流苏轻摇。
杏色提花披风半敞开着,内里一身轻紫衣裙盖过脚面,双手弯曲搭于膝上,靠在车壁上入睡,宛如一幅仕女画。
他心头萌出一丝愧疚来,这么对她,会不会不公平?
她是无辜的。
若是他不出手阻止,那件事很快就要来了。
随后又一个邪念头闪过,她再怎么无辜都是谢家的事情,与他无关。
想要拆散韦云安和李徽的人,都该死,没人是无辜的。
她也不是例外。不杀她,只是因为那一箭的缘故。
前世的事,已然算不得数。
那个孩子也不是他的,是李徽的。
裴闻卿晃了晃脑袋,心道:我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同情起她来了?
她可以不死,但这辈子绝对不会让她再有机会靠近李徽。
只要有他在,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韦云安。
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皇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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