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一早,沈舒幼便来到镇北的邓伯家中,询问白莲花花材之事。
前世,她离家出走后,无路可去,便来到百花镇沈氏的老家躲藏着。
谢家抄家前的三个月,她一直住在百花镇,举目无亲,多亏了邓伯一家接济,日子才好过些。
白莲花花材一直被茶商以各种理由压低价格,导致花农苦不堪言,入不敷出。
沈舒幼此次来百花镇,除了采买花材,还有便是想帮一帮邓伯一家。
此前花农送往谢府的花材,叫价虚高,花品却一年比一年差。
来到百花镇的第二天,她便来见过邓伯,巡视莲塘,说明自己的来意。
只是邓伯家今年的藕下得晚,莲花自然也开得晚。为了表示的诚意,她付了定金后,又特地多等了几日,到时亲自去采摘第一批莲花,后续再让邓伯送到谢府即可。
眼下,剿匪一事即将结束,她又去莲塘转了一圈,确定下采摘的日子。
不过也就在这两日。
沈舒幼绕着莲塘巡视一圈,回来的路上刚好撞上韦云安领兵往这边赶来。
“见过王妃。”她福了福身,莞尔一笑,“王妃怎么领了这么多人来,可是殿下出事了?”
韦云安停下来,让身后的兵卒先过去。
“那个山匪头子死了!”
方一刀死了?
“这么快?”沈舒幼瞪大了眼睛,“谁杀的?”
韦云安也疑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总不能说是被我那一□□死的吧?”
她可还没那么大本事。她自己的那点本事,韦云安还是很了解的。
沈舒幼又问道:“那你带这么多人是去哪?”
这话算是提醒她了。
“哎哟,不跟你说了。”韦云安突然想起正事来,“殿下派人回来说,那头子死了,群龙无首,剩下的人投降了,让我赶紧一队人过去帮忙清点。”
语罢,便同沈舒幼匆匆道别。
沈舒幼顿了顿,转身提起裙摆跑过去,追上她。
“等等,我也一起去。”她边跑边喊。
韦云安停下来,劝她:“你又不会武功,去那干嘛?”
“我不怕。”沈舒幼眼神坚定,“不是说都结束了,我也想看看。”
韦云安勉为其难答应了,“好吧。”
说着,便拉着她一同前往月亮山。
途中,韦云安特意叮嘱她:“你要是害怕了,就躲在我身后,我保护你,裴子贤那三脚猫的功夫,比我还不靠谱。”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唤他裴子贤,确实没有什么可质疑的。
沈舒幼从不介意他们之前的亲密关系,甚至是有一点羡慕。
是很羡慕。
-
月亮山山下。
山脚下,通往月亮山山唯一的出路,四已经被百花镇百姓围得水泄不通。
方一刀的尸体已经被抬下山,李徽亲自看守,双鬓微斑的仵作正在验尸。
方一刀的死讯,仵作亲自确认,现在还需要找到方一刀的死因。
众人想亲自确认,便一直不肯离去。
“这山匪头子真的死了吗?”
“这么说,黑虎寨从今往后是再也不会到镇上来杀人了?”
“死得好!终于死了!”
裴闻卿带着人围成一圈,看护百姓,防止众人扰乱现场。
他劝了一遍又一遍:“人的确死了,有任何消息会第一时间告诉大家的,都散了吧。”
众人不依不舍,这才慢慢散去。
韦云安领着一队人马,还有沈舒幼匆匆赶到。
“裴子贤,殿下呢?”
韦云安照例,先问起一眼看不到的人来。
裴闻卿煞是无奈,往旁边挪了两步,侧头看向后面的李徽。
那么大个人,他还能吃了不成,不是好好站在那吗!
再转过头来时,他才注意到跟在韦云安身后的沈舒幼来。
那丫头就不一样了,远远落了一大截,跑得满头大汗的。
裴闻卿目视着她,问道:“你跟着来做什么?”
大家都来看热闹,她怎么不能来?
沈舒幼停下,顺了几下胸口:“听说有人死了,我也想来看看。”
方一刀这么突然就死了,其中必定有什么猫腻?
裴闻卿闪至她面前,拦住她:“查案重地,你这不是胡闹吗?”
“裴子贤,你想做什么!”韦云安特意回来替她解围,“我带她来的,不用你瞎操心,我会保护好她的。”
还没等裴闻卿反应过来,沈舒幼已经被她牵过去了。
裴闻卿紧随其后,语重心长道:“此处十分危险,你也快些回去。”
她就不。
这时,李徽出面解释道:“是我叫云娘带人来帮忙的。”
韦云安将沈舒幼护在自己身后,怒视裴闻卿一眼。
两人赶到山脚下时,仵作刚好验完尸,重新盖上白布,叫人将方一刀的尸体抬下去。
“如何?”李徽先问。
仵作收好工具,如实回禀:“正如殿下所料,他肩膀上的伤并不足以致命,真正的死因是中毒。”
“中毒!”
“中毒!”
在场的四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把仵作吓了一跳。
仵作擦完手,又拿了一张干净的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裴闻卿接着问:“什么毒?”
“鸩毒。”
裴闻卿不语,若有所思。
所谓鸩毒,就是从鸩鸟羽毛中提取来而来的毒|药,毒性强烈,浸于水火或酒服下之后,服用后很快便会毒发致死。
其余三人也默不作声,各自摇头,表示不知,还望仵作仔细解答。
仵作却道:“不过,此人的所中之毒,是从肩膀的伤口上进|入体内,流经五脏六腑,而后毒发身亡。”
沈舒幼犹豫道:“你是说有人把毒放到他治伤的药里,把他毒死的……”
“可是……”李徽疑惑道,“昨夜山匪退回山上后,我便派人围了月亮山,一直到现在,没有任何人出入,哪里的药?毒又是从哪里来的?”
韦云安笑了笑,道:“人家就不能提前备好药吗?”
已经备好了药,又怎么会自杀?
“等等。”仵作又道,“老朽方才查验过,那人的伤口上没有任何治伤的伤药,只用布条缠着止了血。”
韦云安挠头道:“毒也不是吃进去的,也没有用治伤的药?那怎么会中毒呢?”
“既然是中毒而亡,势必留有痕迹,不会凭空出现的。”沈舒幼冷静分析,“其他东西都看过了吗?”
她话音刚落,李徽突然想到了什么。
“裴闻卿,你在山下守着。”他当即安排道,“我带仵作上山,再去寨里找找线索。”
韦云安二话不说,挽上他的胳膊,“我也要!”
李徽不同意:“你不是要保护裴夫人吗?你走了谁保护她?”
她怎么又被当成借口了!
沈舒幼:“……”
她转头看向裴闻卿。
裴闻卿仰天长叹:“我的夫人,我自会看好她……至于王妃,殿下还是自己照看为宜。”
免得李徽又怀疑他和韦云安之间有什么,前世这样的事情可不少呢!
“那好吧。”
李徽笑了笑,妥协了。
-
李徽同韦云安上山后,裴闻卿派人把她送回北驿馆,还特意派凌影带人来守着她。
一直到了晚上,裴闻卿才回来。
黑风寨一夜覆灭,最高兴的便是百花镇的百姓,自午后便开始庆祝起来。
楼下热热闹闹,挤满了人。
绿华知道她不爱凑热闹,便让店家把做好的饭菜送到客房里来。
主仆俩刚动筷子,裴闻卿连门都没敲,径直推门进来。
“去打水来。”
绿华自是不肯啃声,捧着没吃完的饭碗匆匆下楼去。
“忙了一天,回来不直接回房休息,又来我这里做什么?”
她心中窃喜,又不敢轻易表现在脸上,只能低头扒着碗里没吃完的饭。
裴闻卿一进门,便自顾解了腰带,脱下外衣放到一旁。
绿华打水回来,绞了帕子递给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家娘子。
娘子明明喜欢裴郎君,却又装作满不在意的样子,真叫人费解。
“去我房里拿身干净的衣服来。”他又吩咐绿华,“再帮我去楼下拿副碗筷来。”
绿华动作麻利,很快就把他所需的东西拿来。
“你先出去吧,剩下的交给你家娘子来做。”他云淡风轻道。
要她做什么?
沈舒幼心不在焉地吃着米饭,连菜都没夹。
“都忙完了吗……”
她心想,总不能就一直这么面对面干坐着吧?
裴闻卿反问她:“你是对这件事上心呢?还是想关心庆王殿下呢?”
怎么什么都要扯上庆王殿下?
明明是自己心里一直对李徽抢走韦云安一事耿耿于怀,却用她来做当借口。
沈舒幼淡淡道:“殿下不是好好的吗,一直关心他做什么?”
她关心李徽是出于他前世对自己的相助之恩,又不是喜欢他,总不能一直把他挂在嘴边。
沈舒幼吃饱了,勉勉强强才把碗里的米饭吃完。
“你自己明白,你是有夫之妇,李徽亦是有家室的人,用不着你一直关心他。”裴闻卿一直在提醒她,“你应该关心的人是我,我才是你的丈夫。”
沈舒幼忍不住笑出声来,说道:“你也知道自己是有家室的人,那怎么还一直盯着庆王妃看,是何居心,不用我说那么清楚吧?”
他那点破事,上京城还有谁不知道的。
“他是我义妹,难道我就不能多关心她两句吗?”裴闻卿好像解释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沈舒幼似笑非笑,长长地“啊”了一声:“原来又是义妹啊?我也算你半个妹妹,怎么就不见你多关心我两句?”
裴文卿目瞪口呆:“……”
这话是他说,他无法反驳。
确实是他做的不对,她被山匪为难时,他甚至都没有第一时间出手相救。
他的确不配。
沈舒幼其实很期待他的回答,但又害怕他顺着自己的话来回答她。
“都是妹妹,怎么还偏心上了?”她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
“那天,我没有及时赶去救你,是我做得不对,日后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裴闻卿主动道歉,“但你和云娘,在我心里是一样的。”
她竟有点有一点感动,有点想哭,泪眼汪汪。
可他唤韦云安作云娘,却称呼她沈妹妹。
她心里怎能不介意呢……
沈舒幼背过身去,缓缓走向床榻,滚|烫的泪珠悄然从眼角滑落。
“希望你说的是真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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