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俩一早回到谢府时,天才微微亮。
沈舒幼像蔫了的花,睡眼惺忪地低垂着头,同裴闻卿站在前院廊下候着,不敢进内院打扰二老休息。
半响,沈氏与谢玄清从内院出来,看到两人在候着,先是一愣,便知他俩的来意。
他倒想看看,是自己的好女儿先开口,还有这位贤婿先开口。
两个孩子请安后,沈氏笑脸相迎,招呼他们过去一同用早饭,谢世杰夫妇随后而至,是又惊又愣。
“子贤难得来一次,只是寒舍简陋,招待不周,请多见谅。”
夫妇一体,一起回来是好事,沈氏自是不会想那么复杂,贴心地给几人倒茶盛粥。
其他人皆已落座,唯有她与裴闻卿没有入座,是不敢入座。
“父亲,那个……”
沈舒幼回来的路上,已经心里酝酿过几遍,这会根本等不了一会。
只是话刚说出口,就被裴闻卿抢了话,“岳父大人,小婿今日来此,是有事相求。”他作揖道,“还望岳父大人高抬贵手。”
谢玄清饮了一口茶:“向来只有我们求相府办事的,还没有相府的人来求我办事的。”
“大清早的,说这么严肃的事情做什么。”沈氏上前,将他俩引上桌来,“吃了早饭再说也不迟。”
裴闻卿不肯入座,她也陪着。
一旁的谢世杰上手拽住妹妹袖子,拉她入座,并用眼神告诉她:父亲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赶紧先坐下来吃饭。
沈舒幼拧紧眉头,扯回自己的衣袖,直接同父亲说:“父亲,谅解书是我自愿写的,没人逼我,这件事您就别管了!”
此言一出,沈氏及谢世杰夫妇俩赶紧放下手里的碗筷,齐齐看向她。
这顿早饭注定吃不好了。
倒是谢玄清,丝毫不受影响,继续吃着碗里的粥。
裴闻卿接着她的话,继续道:“此事确实委屈了幼娘,往后崔家和相府都会好好弥补她,包括谢府……”
听到谢府两个字,谢玄清停下手里的动作,略微抬眼,装作无事发生,吃完最后一口粥。
“这是崔、裴两家的事,还请父亲莫要插手……”
砰!
碗勺随着谢玄清的利索的动作,狠狠砸在桌面上,发出剧烈的响声。
徐庄与赶紧捂住儿子的耳朵,在丈夫的眼神示意下,抱起儿子先行来开饭厅。
“好一句崔裴两家的事!”谢玄清忍不住感慨,“你当真以为自己不姓谢,得嫁高门,就敢到我面前来耀武扬威,指手画脚教我做事是吧!”
又一拳落在桌上,震得碗碟发出吭吭清脆的响声。
沈氏使劲地朝两人使眼色,让他们别再往下说了。
“我没这个意思……”
谢玄清扑哧一下站起来,她瑟缩着找躲,裴闻卿赶紧上前,将她揽到自己身后来。
一旁的谢世杰不敢继续坐着,也站了起来。
“朝堂上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操心了。”谢玄清气不打一处来,“我看你是最近日子过得太安逸了,身上不痛快欠打!”
裴闻卿赶紧认错道:“幼娘不是这个意思,岳丈大人别动怒,她也是为裴谢两家好……”
为两家好,谢玄清听了更是来气:“我教训我女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我哪里……”
她还要狡辩,谢世杰可看不下去,立刻阻止道:“此事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关乎朝堂,关乎秩序,你不懂就别插手,交给我们来办就是了。”
沈舒幼失望地看向他,又看向父亲,她以为兄长懂她,可如今连兄长也已经与父亲统一战线。
裴闻卿忙道:“此事尚有回旋的余地,闹大了对谁都不好,如今外敌虎视眈眈,切莫不可内斗,因齐心协力一致对外才是。”
“杀人?也是小事?”谢玄清怀疑自己听错了,“司法公正荡然无存,冤案错案层出不穷,无辜之人含冤而死,而真正的罪犯却凭借金钱和权利逍遥法外,你管这叫小事?”
裴闻卿被怼得哑口无言,不敢吱声。
沈舒幼壮了壮胆,准备继续说……
“你要是实在清闲,就去祠堂跪着。”谢玄清不想再与她争辩,“在我回来之前,你要是敢起来,下次也别回这里,别叫我父亲,我没有你这样糊涂的女儿。”
裴闻卿替她求情:“此事是我不对,您要罚就罚我。”
他以为这样,谢玄清就会收回成命,哪只他一视同仁,“相府的祠堂跪腻了是吧?那今天就一起去里面跪着,她跪多久,你就跪多久。”
谢世杰在一旁小声吐槽:“让你逞强,这下好了吧。”
话音刚落,侧目时与老父亲四目相对,眼神犀利无比,他也不敢吱声了。
“你今天不用上值吗?很闲的话就一起去跪着,谢家祠堂大得很!”
面对父亲的厉声质问,谢世杰抛下一句,“不闲,我去上值了,你们慢慢跪。”
人影与声音一同消失在前院。
上朝的上朝,上值的上值,去学堂的去学堂,府里只剩下沈氏和罚跪祠堂的夫妻俩。
跪祠堂对沈舒幼来说已经有些陌生了,自落水醒来,只有出嫁前来告知祖先,跪拜了几下,以表敬意。
这辈子,罚跪祠堂还是头一回。
谢玄清出身寒门,多次科考,方才进士及第,从京兆府九品主簿,兢兢业业多年,得圣上青睐提拔至御史台,肃正朝钢,步步高升,至今日二十余载。
与裴决针锋相对多年,如今裴决指使刑部人员,欲将崔家兄弟俩杀人未遂之事遮掩过去,藐视律法。
崔家兄弟俩当真无罪释放,御史台自是不能容忍,必须纠察刑部人员的失职之罪。
此事必定愈演愈烈,而后逐渐失控……
沈舒幼此刻懊悔不已:“早知道我就自己来了。”
一切都怪她太心急,被人玩弄于鼓掌而不自知,还自作聪明,引以为傲。
她要是自己来,现在也不至于弄得如此狼狈。
“关乎我姐姐的性命,我必须亲自来,哪怕只有一丝希望。”裴闻卿没有怪她,“只是没想到,岳父大人态度如此决绝。”
沈舒幼锤了锤腿,轻叹道:“我父亲只是态度强硬了些,说白了就是脾气不好,可不像你父亲那样狠心,从小就开始利用自己的女儿替自己办事,女婿不听话,就以亲情威胁他,我现在已经在担心两个孩子了,他为了阻止我出门,不惜给我下药,我怕他也会对孩子动手。”
他摇摇头:“那应该不至于,还有我母亲看着,况且上辈子我姐姐受牵连入狱后,他还亲自去见过你父亲,让他高抬贵手,不要牵连无辜稚子。”
“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崔尧谋反定罪时,谢玄清坚持罪名连坐,以绝后患。
大燕刑法有言,一人谋逆,家中年十六以上者连坐,处以斩刑,年十五下者籍没,贬其为奴或为妓,情节严重者,株连九族。
她从李徽口中得知,当时圣上顾念旧情,判崔尧斩首示众,不追究崔氏旁系连带责任,崔府其余人贬为庶人,永不述用。
而后遭到御史台反对,联合上奏,又拖了一阵,圣上不得已才改口,诛杀崔府所有人。
一年后,谢玄清等一干人等被裴决以受贿罪陷害入狱,谢玄清独自抗下一切,祸连全家,斩首市井而亡,以儆效尤。
……
“要不……”沈舒幼萌生一个大胆的想法,“如今离二十七不过两三日,拦不住我父亲,那就想个法子,让他暂时上不了朝,就像你父亲对我那样,找些失眠多梦的药给他吃下去……”
裴闻卿定定看着她,显然不会料到她会如此心狠。
他颌指了指面前的谢家列祖列宗的排位,提醒她:“这是在你家祠堂,你要不要看看你都说了些什么,你怎么能有这样的心思,那可是你父亲,你这样做和我父亲的所作所为有什么区别?”
“好像也是……”
她打了一个哈欠,思来想去,确实不能这么做。
此举行不通,那就再想一个。
今日早早起床回来,早饭也没吃,就来祠堂跪着,别人是越想越委屈来气,她是越想越困,哈欠连连。
沈舒幼往他肩膀靠去,他身子微微往后仰,把她放到自己腿上来。
“你睡吧,等你父亲回来,我再叫醒你。”
要是放在往日,她肯定立马起来,只是这会困得连眼皮都睁不开了,就心安理得地枕着他腿入睡。
这厢,她刚睡下一会,沈氏就端着茶水过来。
甫一入门,就看到女儿睡了,便放慢脚步,让裴闻卿别叫醒她。
“起来吧,有事我担着。”沈氏心疼道,“先把幼娘带回房里去休息,我去给你准备些饭菜来。”
裴闻卿这才敢起来,将她抱回房里,连饭也没吃,便同沈氏道别,径直出了谢府。
午后,谢玄清回府直接往祠堂去,沈氏见状,赶紧出来劝阻。
“跪了一个多时辰,吸取教训就够了。”她解释道,“子贤已经走了,幼娘这些日子帮嘉儿带孩子怕是累了,睡到这会还没醒呢。”
谢玄清只觉得可笑:“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都能说出来,还能心安理得的地睡觉,看来还是不长记性。”
沈氏连连摇头:“你总想着你自己的志向,也该替她想想,往后她还要继续在相府里过日子,这事闹得够大了,弄不好,她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这事你别管,这已经不再是她一个人的事,处理不好就是我的失职。”谢玄清也觉得累了,“她醒了就赶紧让她回去,再来我面前嚷嚷,休怪我不认她这个女儿。”
沈舒幼确实没有再劝过父亲,当晚昏昏沉沉醒来,吃了小半碗粥,就这样在谢府睡下,第二日中午才回的相府。
白日孩子大多都交由李氏和孙嬷嬷看着,这两日晚上都是裴令嘉亲自照看。
她这些日子精神不大好,又要照看孩子,便同嫂嫂告了假,待二十七日顺利过去,她再回学堂帮忙。
很快便到了五月二十七,崔家兄弟俩还在狱中,这令她与裴闻卿更是担忧。
二十七日一早,裴闻卿找到了谢世杰,说明缘由,让他帮自己。
“你疯了!”谢世杰听得心里直发慌,“我哪来得人马,再说了私自集结人马埋伏于皇城四周,等同谋反。”
裴闻卿来不及同他过多解释:“我想,幼娘应该和你说过她上辈子的事情,我同她一样,都是上辈子悲剧的亲历者,要是不想重蹈覆辙,你现在就得听我的。”
“不是我不想帮你,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大理寺主簿,哪里的人马。”谢世杰忍不住皱眉。
“不用很多。”裴闻卿告诉他,“你只要找几个你的同僚一起去西北门那里看着,最近那里时常出乱子,旁人问起,你就说是查案子就行。”
谢世杰勉为其难答应下来。
律法参考了唐朝的律法,剧情需要,切莫细究。
大概还有三章这样和离[捂脸偷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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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第 7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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