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自闲暗暗松了口气。
现在王府大部分人都去悦城,管制是最松的时候,除了祁元时刻盯着他,也没人再盯着了。若他胳膊腿好使点,翻过那数丈高墙,何必再愁没有办法逃离王府。
当然这对于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大少爷来说无异于春秋大梦。
但宋自闲相信铁杵能磨成针,只是翻个墙而已。
一连五日,他都不敢懈怠自己的身体,每日都把自己搞得筋疲力尽才肯罢休。
第六日傍晚,天气灰蒙蒙的,宋自闲站在一处偏僻的院墙下,仰头看墙。
他往后退了数步,与院墙拉开距离,摆出一个向前冲的姿势。
少顷,他猛地冲向前,双脚一前一后点墙,双手则向上够墙头。
“嘭——”地上溅起一层灰土。
宋自闲发出惨痛的闷哼声。
他原本觉得自己练得差不多了,可以用院墙先练练手,毕竟院墙比王府的墙矮了许多,结果还是丢人了。
宋自闲扶着墙站起来,捡起地上灯笼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滴答。”有什么东西滴到地面。
他忽然感到鼻前湿乎乎的,抬手一摸,竟是血。
宋自闲只好仰起头走路,却冷不丁撞到什么。
他往后退了几步,眼睛向下看,半张俊美的脸撞入眼帘。
祁元打量了眼,问:“世子妃怎么搞得?”
“摔了一跤。”宋自闲随口扯道,他往旁边挪了下,“我得去洗洗。”
丫鬟端来了水,他坐着板凳在院中洗鼻子。
宋自闲余光瞥见祁元没回去,心中不自在,“你不睡觉吗”
祁元提醒道:“胳膊。”
宋自闲低头看了一眼,露出的半截手臂上有片淤青,他把袖子往下放放,说:“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身上老是出现些淤青,我都怀疑有人趁我睡着来打我。”
“还练功吗?”祁元声音沉沉。
宋自闲擦脸,无所谓地说:“不练了,我想明白一件事。”
祁元感兴趣道:“什么?”
“如果世上的人各个都很勤奋,那就没有懒汉了。没有懒汉如何衬托那些勤奋的人?”宋自闲很大度地说,“所以我决定老实地做片绿叶。”
空气安静瞬间。
祁元中肯地评价:“世子妃不是一般的舍己为人。”
宋自闲面无表情地说:“我和没有抱负的人话不投机。”
他转身要回屋,身后却传来凉飕飕的声音。
“所以世子妃的抱负是翻院墙吗?”
宋自闲惊得一个激灵,扭头僵硬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祁元抿唇道:“猜的。”
宋自闲如释重负,不走心地说:“那你猜错了,我的抱负是留在你身边。”
夜色阴沉,天空不见一颗星辰,唯一的光亮因长风在笼中摇曳,两人的影子被光牵扯着互相碰撞、重叠到一起。
祁元嗓音稍显温柔:“昨日赴京的江城同窗赠我一坛江城米酒。”
宋自闲喃喃道:“江城那般远,这坛米酒情谊匪浅。”
祁元眸中揉着碎光:“我转赠与世子妃,以酬谢世子妃的情分。”
宋自闲又惊又喜,江城米酒闻名遐迩,他早有耳闻。
虽说不是特别贵重的酒,但能在京都喝到正宗江城米酒自然是弥足珍贵的。
“多谢世子。”宋自闲满脸堆笑,“世子现在可以拿给我吗?”
祁元不假思索:“明日。”
宋自闲作罢,回去睡觉了。
近日折腾得浑身酸痛,他翻个身都觉得痛,但因为太疲惫了,沾上枕头没多久便沉沉睡去了。
等到再次醒来时,他是被什么东西膈醒的。
宋自闲睡意朦胧,听见雨点子砸在地面上噼里啪啦的声音,立马知晓是下雨了,看架势下得很大。
他闭着眼抽出膈应他的东西,眼前忽然闪过一道白光,紧接着耳畔传来轰隆隆的雷声。
宋自闲睁开眼,外面雷电交错,渗人的白光透进屋里。他借着光看清手里的东西,是本几乎被他翻阅烂的小人书。
黑色的大字格外醒目——《武功大全之飞檐走壁》
宋自闲看到这个东西就来气,狠狠把它丢下床。
这本书是他以前重金从说书先生那里买回来的,但买回来便忘了,结果丫鬟给他塞进行李中带过来了,前段时间碰巧被翻出来了。
他还真当作什么秘籍一招一式得跟着练习,最后却闹得一场好大的笑话!要再见到那说书先生非得算算账。
宋自闲满肚子气地又躺下,但肚子倏忽一阵绞痛。
他只好匆匆爬起来,披上衣服去茅房。
出去后,宋自闲瞬间被惊到了。
外面雨大得离谱,像是有人从天上往下倒水一般,他在岐城从未见过这般大的雨,稍微低点的地方估计得被水淹了。
宋自闲去茅厕不由得胆战心惊,还好茅厕没有被淹了。
他方便完,一刻也不敢耽搁,赶紧往回走。
风雨铺天盖地地袭来,哗啦啦将祁元养得几盆花全部吹倒了,宋自闲清晰地听见瓦盆撞到石头碎裂的声音。
他已经进屋了,站在门口提着灯笼张望了眼摆放月季花的地方。
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他想孟子筠听见下雨声后肯定会出来替祁元收花的。
宋自闲准备关门睡觉,闪电猛然穿过云层,如烟花般在夜幕中铺开,霎时院子恍如白昼。
他看清那几盆倒在雨泊中的月季,它们在祁元精心的照顾下开得花团锦簇,但此刻娇艳的花朵跌进泥里,花枝在雨中可怜地颤抖。
宋自闲不想管。
他仍旧打算关上门睡觉,可脑海不合时宜地出现祁元修剪枝叶的模样。
孟子筠如果睡得沉,那么明天那些花肯定悉数落败了。
宋自闲又拿起才放下的灯笼和伞。
但刚打开门,一阵劲风袭来,生生把油纸伞的伞骨折断了。
他只好扔掉伞,提着灯笼去搬花。
宋自闲将七盆花全部搬到祁元的屋檐下。
但才起身,风又把两盆花吹倒了,他只好抱起花往屋里走。
宋自闲分了三次搬,搬到最后还剩一盆。
全身上下不出意外地被雨水浇透了,衣服湿乎乎地贴在身上,几缕头发粘在在脸上。
他扒拉掉头发抱起花往回走,但走到祁元的门前停下了。
宋自闲对着门自言自语道:“我可没不是白喝你的米酒,现在作为回报救下你的花。若不是为你那坛子米酒,我才不会做这些。”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窗前,往里头张望。
祁元应该睡下了。
宋自闲往回走,没走两步又停下来了。
夜色中,明亮的眼睛散发出狡黠的光芒。
他不厌其烦地折回去推推门,发现门插着,他又推推窗户,幸好窗户没插着。
宋自闲先把花和灯笼放到里面的窗台上,自己再翻过去。
他蹑手蹑脚地靠近床,左胯冷不丁地撞到物件,疼地直吸凉气。他低头一看是祁元的轮椅,上面还放着祁元常盖在腿上的绒毯。
宋自闲轻轻把轮椅推开,伸出两根手指缓缓撩开祁元的帘帐。
他已经做好充分的准备,去吓祁元一跳,但是撩开帘帐后,却傻眼了。
轮椅还在,衣物也整齐地叠在床头,祁元人却不见了!
宋自闲在屋里寻找了两三遍,可以肯定祁元不在屋子里。
但深更半夜的,又是这般大的雨,祁元一个不会走路的人能跑哪里去?!
“世子!世子!”宋自闲不信邪地又叫了两遍,依旧没有人回应他。
他仔细地思索了下,会不会是孟子筠背着祁元去了哪里?毕竟这么大的活人怎么可能突然不见了。
宋自闲把一切恢复原状,又从窗户翻出去了。
祁元百分百和孟子筠在一块,他连路都不会走,能去哪里?
宋自闲规劝自己不要瞎操心。
但他看向茫茫雨夜,犹豫片刻,抹了把脸,决定还是去找孟子筠确定下。
毕竟祁元说要请他喝米酒的。
夏雷隆隆作响。
“嘭嘭嘭!”
宋自闲用力拍门,里面没反应。
他最后急得用脚踹,踹到脚痛里面也没人来开门。
一个屋子里最少睡五个小厮,这些人一定疯了才敢不开门。
宋自闲天真的想,会不会是雷雨声太大了,屋里的人没有听见。
可下一刻,他立即否定掉自己寻找的拙劣借口。
祁元身体不好,跟在祁元身边的人若是蠢笨到这种地步,断然留不得,难道他们真的是出什么事了吗?
宋自闲神色变得慌张,不敢细想下去。
好像一觉醒来世上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可他明明才和祁元分开不久,祁元还说白日请他喝江城米酒来着。
宋自闲揉揉眼,又拍拍自己的脸,指尖雨水冷冰冰的触感是真实的。
他没有做梦,但他现在只想回去睡一觉,一觉醒来所有人都能再次出现。
宋自闲朝着雨里走去,但走了两步,又再次迅速折返回去。
“孟子筠!莲生!” 他一边大喊,一边拍门,“开门!快点开门!你们在干嘛?!”
可喊了半天,回应他的只有无尽的清脆雨声。
宋自闲麻木地往回走,四肢僵硬而冰冷。
他不慎被水里看不着的石头绊了一跤,手掌撑着地准备往起来爬。但一下愣住了,他发现一件事情,这里的水竟然已经没过了大半条小臂。
这处院子算王府比较高的地方了,这里都是如此境地,那王府的其他地方呢?
宋自闲缓缓向院外漆黑的夜看去,恐慌瞬间紧紧缠绕住他。
若是祁元跑到外面倒在水里恐怕会被活活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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