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雨水激荡,屋内死一般寂静。
烛影晃动,气氛尴尬中又透露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宋自闲只感受到前者。
他低着头装死,但对方一动不动地等着要答复,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终于是他先受不了这该死的寂静,
宋自闲他缓缓抬起头,一双水光潋滟的黑眸如期而至 。
“你、你……”话卡在嗓子半天,他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掩护词,干脆无赖道,“你看错了。”
“两次。”祁元前言不搭后语地说。
宋自闲懵住:“什么两次?”
“你醉酒亲我一次,刚才又亲我一次。”祁元如数家珍地为他细算。
宋自闲涨红脸,着急反驳道:“醉酒时你亲口说骗我的,又想抵赖?顶多一次。”
祁元不说话,眼底浮现丝丝促狭。
宋自闲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
他急中生智,把话锋一转,“哪里是亲?我那是为你输气。我不输气你怎么能活过来?”
祁元额前落下几缕碎发,遮在眼尾。叫人看不清眼中的情愫,只能听见他遗憾的声音:“我不清白了。”
宋自闲目瞪口呆,居然有人如此厚颜无耻,他叫道:“要不是为了救你,我才不会亲你,你当我乐意?”
祁元想,宋自闲说的多半是心里话。
他低声认错:“那是我对不住你,占了你的便宜。”
宋自闲继续擦拭水渍,哼哼道:“这还差不多。”
“既然是我占你你便宜,那我让你占回来。”祁元话说得很好听,“我们两不相欠。”
说还不清的是他,说两不相欠的亦是他。
宋自闲怔怔地问道:“怎么占?”
那微红泛着光泽的两片唇瓣一张一闭。祁元有些怀念它柔软温热的触感,舔舔干涩的唇角,语气颇为认真地说:“我让你再亲回来。”
宋自闲脑袋懵了下。
直到看见那盯着他嘴唇的炙热目光,才发觉祁元没有开玩笑,他吓得扔掉巾帕,手捂着嘴说:“你当我傻呀,我再亲你,还是你占我便宜。”
这回没上当,祁元有些失望地说:“你还挺聪明的。”
宋自闲语噎,拿起巾帕,报复似的加重手里的力道,“我又不是傻子。”
巾帕易吸水湿透,他又换了块巾帕,轻轻拢起散落的头发,擦拭祁元的背脊。
宋自闲向下擦,忽然看到腰间那里有一小块触目惊心的暗褐疤痕。
那疤痕顺着腰部蔓至衣衫里头,不知道究竟有多大。
坑坑洼洼地,看着像是陈年伤疤。
他看得出神,不知不觉地收起巾帕,指尖贴上去。
祁元似乎是感受到手指的温度,淡淡道:“你看到了?”
宋自闲收回指尖,问:“怎么弄得?”
祁元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自顾自地说:“这片疤痕太丑,我想用刺青挡挡。”
宋自闲顺着祁元的话往下问:“刺什么?”
静了半响,祁元喃喃地说:“飞蛾。”
“飞蛾有什么好刺的?不如刺个蝴蝶好看。”宋自闲埋头继续擦拭水渍,顺便追问道,“你的疤究竟怎么弄得?看得挺严重。”
祁元侧目,看向放在一旁的蜡烛。
跳动的火苗像是在上面起舞,美丽又危险。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语气轻淡地说:“大抵我上辈子是只飞蛾,扑火时烧伤的。”
宋自闲听得怔了怔,忽然想起李骏尧说的话。
他一下明白祁元恐怕不会说实话。为了缓解气氛,他开玩笑地说:“既然如此,那你这辈子当心点,可不要再飞蛾扑火了。”
祁元沉沉地应道:“好。”
上半身的水渍差不多都擦干净了,宋自闲拿来件外衣给祁元先披上。
他站起来,看了眼衣袍叠起的下面,沉默片刻。
“剩下的我自己来。”祁元大抵看出他的难为情,一边说着一边手撑着床往里挪,脖颈的青筋露出,“我、我自己可以的,你回去吧。”
宋自闲缓缓转身,步子迈得很慢,后面布料摩擦的声音想根针似的,不断刺着耳朵。
现在走岂不是刚才做得都白费?又等于承认他不是一个男人了。
思及此,宋自闲又折回去。
床上的人微怔。
宋自闲清清嗓子说:“你别忘了我的米酒。”
“自然不会。”祁元指尖陷在衣袍里。
宋自闲扬扬下巴,指向某处,“我闭上眼睛给你脱了,你自己擦干,擦干后把裤子换上,能换到哪里是哪里,不行我再帮你。”
按照他的预想,祁元此刻应该感激涕零。
但现实却是祁元问道:“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偷看?”
宋自闲都要气笑了,目光不加避讳地扫过去,轻佻地说:“你都不举了,有什么好看的?”
祁元垂着眼,眉头动了动。
宋自闲以为是自己话说得太过难听,惹祁元伤心了。毕竟这种事情关乎脸面,要不祁元也不能为掩盖这一事实娶他?
他大步走上前,跪到床上,闭眼伸出双臂,一本正经地说:“我不偷看,你抱住我,我拉你起来,换完赶紧睡觉。”
祁元勾住那双手臂,宋自闲用力拽住他,他将头再次压在那个肩膀上。他嗅到对方外衫上的药味,忍不住想要往颈项靠靠。
宋自闲不悦道:“你干嘛呢?弄得我好痒。”
祁元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眸,置若罔闻。他小心翼翼地抬手捞起一缕宋自闲垂在肩膀的湿发,指腹轻轻地摩挲着,头发丝细软湿腻,但远不如唇间的触感诱人。
宋自闲闭着眼瞎摸,摸到祁元的腰腹,正打算脱,耳边忽然感受到一股令人瘙痒的热气,暧昧低沉的嗓音随之响起。
“你是不是故意的?”
宋自闲身体打了个战栗,怀中的人不再冷冰冰,此刻炙热地烫手。
“什么故意?”他偏偏头,想把耳朵移远点。
祁元幽幽道:“故意摸我。”
宋自闲想笑,他脱口而出:“你又不是绝色美人,有什么好摸得?”
祁元不紧不慢地说:“为什么是绝色美人,而不是绝色男子?”
宋自闲一怔。
糟糕,要露馅了。
就在他慌张无措之际,外面突然响起沉闷的敲门声。他赶忙丢下祁元,头也不抬地说:“我去开门。”
宋自闲三步并作两步,着急冲向门口。
打开门后,是孟子筠拿着伞站在屋檐底。
两人都愣了下。
“世子妃?”孟子筠惊愕道。
宋自闲看到孟子筠心中五味杂陈,但感动颇多,他忙道:“你快进去给世子换裤子,我回去睡觉了。”说完他溜之大吉。
孟子筠怔怔地站在原地。
宋自闲回去换掉衣衫睡觉,把祁元的外衫同自己湿掉的里衣一起扔在椅子上。
他钻进被窝里,摸摸自己的脸感觉有些发烫。
雨声淅淅沥沥,长风呼啸而过,门口挂着的风铃跟着响动。
宋自闲闭上眼睛,脑海频频浮现出某张异常俊美的面孔。
他翻身,把脸对转墙壁,暗道再想祁元他就是狗。
可那一夜他还是没控制住自己的脑子。
睡着前宋自闲希望再也不要看见祁元,可一觉醒来后看到的第一张脸又是祁元。
他半睁着眼,脑袋莫名地疼,说话时发现嗓子也疼:“你怎么在我屋里?”
祁元摁住宋自闲要起来的肩膀,将刚摆干净的帕子铺在他的额头上,轻声道:“躺着,你病了。”
宋自闲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心道难怪他感到浑身不舒服。
尽管病成这样,他依旧记挂着昨日的事情,带着浓重的鼻音问:“歹人可抓住了?”
“没,事情变得有些复杂,你不要问也不要与旁人说。”祁元神色低沉,他抬手轻轻地撩开扎在宋自闲眼角的头发,指尖又触向那烧红的脸颊。
宋自闲冷不丁被冰了下,不满地往被子里缩缩脖子。
“还是这般烫。”祁元低声喃喃道。
宋自闲低声提醒:“你得赶紧把歹人抓住,说不定下次还会害你性命,你不可能次次那么幸运,碰巧遇见我。”
祁元也不知道听进去没,只是“嗯”了声。
丫鬟端来药。
祁元接过来,一边搅拌吹药一边说:“你先起来把药喝了。”
宋自闲蹙眉,嫌弃地看了眼那药盏。
他打小就不爱喝药,每次都是家里人一块哄着喂药,他才肯喝一点。
现下不比家里,宋自闲还是慢慢坐起来,接过祁元吹凉的药,光是闻着那苦味他都想吐。
“我再多盖两床被子睡一觉,发发汗就好了。”他又把药盏送还回去,小声抱怨道,“它闻着比你喝得药还苦。”
祁元接过药盏,轻轻尝了点,说:“其实还好。我准备了蜜枣,你喝完可以压压苦味。”
宋自闲摇摇头。
苍白病弱的脸看起来可怜巴巴。
祁元轻声安抚:“等你病好了我便把米酒拿过来,你先喝药。”
宋自闲仍然摇头,低低地说:“其实我没多想喝米酒了。”
祁元眸色微动,瞬间听出话中有话。但现在宋自闲是病人,无论如何也得哄着。
他耐心询问道: “你想做什么?”
宋自闲认真思考片刻,眨巴着眼说:“我想去夜市玩。”
祁元打量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又想跑了?”
宋自闲可怜兮兮地解释:“真没有,我就是想出去玩,你陪着我,我想跑也跑不了。主要我真没那心思。”
“等你病好了带你去。”祁元舀起一勺药吹了吹,喂到他唇畔边,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他,不忘威胁道,“你最好真的没有要跑的心思,否则我会把你永远关在这间屋子里。”
周围一下变得更冷了,宋自闲低头心虚地喝掉勺中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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