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奉茶

周瑾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她万万不曾想到,这喻兰楚竟会这般不讲规矩,居然当众给她难堪。

羞怒之下,眼角已是盛满了泪水。任是谁见了,都会觉得是喻兰楚太不识抬举,不知礼数。

喻兰楚并不在乎别人如何做想,她不愿再费工夫与周瑾虚与委蛇,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周瑾这人,惯常会伏低做小演戏惹人怜爱的,论这个本事,喻兰楚便是再重生八百回,都不是她的对手。

不等周瑾开口,喻兰楚扬了扬下巴继续说道,“瑾姑娘今儿也没打招呼,便自顾自出现在了微安阁,兰楚小户人家,竟不知在这高门大户里,未出阁的姑娘是可以随意进出已婚男人家的院子的,故而一时有些措手不及,没能好好招待姑娘,姑娘不计前嫌仍旧愿意与我亲近,可我却受之有愧。”

沈老夫人原本觉得喻兰楚就算不愿与周瑾相处,但言语实在有些刻薄,微微有些不喜,但听完喻兰楚这番话,亦是觉得周瑾擅入微安阁有些不妥,嘴上虽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双眼睛看着周瑾,隐隐却有责怪之意。

这喻兰楚话里话外,无不是在暗示周瑾不守女德,不知礼数,周瑾哪里听不出来,暗自里几乎要把一口银牙咬碎。

她攥着手帕掩面而泣,抽噎着说道,“我与三哥哥自小在一处,是一块坐卧,一块顽大的,原以为我们姊妹兄弟,亲密熟惯了,自然不会讲究那么许多,不想三嫂嫂会因此心生嫌隙,是周瑾思虑不周,周瑾自知错了,今后必不去碍嫂嫂的眼。”

周瑾嘤嘤而泣,当真是令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程氏于心不忍,赶紧将周瑾拉到一边,软言细语地安慰。

这时,沈昌湛以手握拳置于唇下,咳嗽了两声,说道,“阿楚这般说,也是为了瑾妹妹好,虽说小时候咱们一块顽,但到底现在大了,我又成了亲,为着妹妹的名声计,也该注意着些的。”

沈昌湛这一句话,竟是将周瑾举止不端之过锤得死死的。

沈老夫人觉得自家儿子说得很有道理,也点头称是,“昌湛说的是,老三媳妇也是一片好心,也许言语上有些不当,老身便替她向你陪不是了,但你三嫂的教诲,你得记心上。”

这话一出,显然沈老夫人已是站在喻兰楚这边。周瑾心中忿恨不已,这喻兰楚莫非有什么妖术不成?不仅哄得三哥哥对她死心塌地,就连一向偏爱自己的姨母,竟然也被她迷了心窍!周瑾心里气的如针扎剑戳,眼睛也哭得通红,但如今发作不得,只得强自压下内心的怒火,抽噎着低头应是。

沈老夫人满意地笑了,便将这事儿略过不提,带着喻兰楚继续认亲。喻兰楚一反刚刚咄咄逼人的姿态,恭恭敬敬地给每个长辈行礼,仿佛刚刚与周瑾针锋相对的是其他人。

沈昌湛也自己摇着轮椅,笑眯眯地跟在自家媳妇儿身后,一个眼神都不曾留给周瑾。

认过阖府女眷,丫鬟婆子们鱼贯而入,手里捧着雕漆捧盒,手脚麻利地在偏厅布了饭,还未等众人落座,沈老爷也从庄上回来了,众人纷纷起身见礼。

沈老爷不知道刚刚发生的那些意外,对于女人家之间的暗潮涌动,也丝毫不曾察觉。喻兰楚这个儿媳妇,他是十分满意的,别的不说,喻兰楚只在沈府里住了三个月,且看自家儿子那精神头,就比往日好了不知多少倍。

沈老爷和颜悦色地冲着喻兰楚点了点头,坐在主位之上,两个丫鬟颇有眼色地奉上茶来。

沈昌湛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他身形微微有些摇晃,喻兰楚条件反射地伸出了手,扶住他的手臂,帮沈昌湛稳住身形。

沈昌湛转头感谢地笑了一笑,他的眼睛太漂亮了,闪烁着点点微光,即使再身体再虚弱不堪,那眼中的光芒也不曾消散过,那眼里仿佛盛着一汪泉水,温暖柔和,喻兰楚觉得自己有些恍惚,仿佛总有一天,会如前世一样,溺毙在这汪温泉之中。

见喻兰楚有些愣怔,沈昌湛毫不在意,从丫鬟手里接过一盏茶,轻轻触了触喻兰楚的手指,将茶递给她。

再从丫鬟那里接过自己的茶,撩袍跪在沈家二老面前,将手中的茶奉给沈老爷,朗声说道:“儿子不孝,让爹娘费心了,如今儿子大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儿子以后定会好好保重身体,孝顺爹娘,照顾阿楚。”说罢,深深拜了下去。

在沈昌湛跪下时,懵懵懂懂的喻兰楚也随他跪了下去,待沈昌湛奉过茶后,她亦将手中的茶奉与沈夫人,往日种种涌上心头,身旁的沈昌湛亦是真真切切的模样,她嘴唇颤了颤,到底说不出什么永结同心白头到老的话。二老仍旧满怀期待地看着她,丝毫不曾为自己之前不讲情面的话而有任何不虞。

“沈家不负我,我不负沈家。”喻兰楚想了许久,终于找到一句掏心窝子的话,她直起腰杆,每个字都掷地有声,这是她能够给予沈家最大的承诺。

沈老爷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纵然近几年沈家流年不利,但从今往后,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对二人谆谆教导,“金童玉女,堪为佳配,以后你们二人一定要相敬如宾,和和美美才是。”

“另外,”沈老爷又转头叮嘱自己的儿子,“兰楚愿意委身与你,是下嫁,你要好好对她,若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老夫第一个不饶你!”

沈昌湛笑着称是,一双眼睛笑眯眯地瞧着喻兰楚。

奉过认亲茶,一家人移步偏厅,按序落座。沈家二老自然坐在主位之上,沈夫人拉着喻兰楚,在自己左手坐下,沈昌湛紧挨着自家媳妇。沈老爷右手边是他的两位偏室,周瑾挨着两位姨娘,程氏则抱着沈芙打横坐在对面。

虽说食不言寝不语,到底是家宴,规矩没那么多,一顿饭吃得也算有声有色。

沈老爷心情亦是不错,见对面是周瑾,他与自己这个外甥女也许久未见,便和颜悦色地同她攀话,“瑾姑娘这一路可辛苦了?”

周瑾停下筷子,微笑着回到,“多谢姨夫关心,周瑾这一路来还算顺利。爹娘也托我问姨夫和姨娘好。”

沈老爷又说,“你独自一人回来,恐怕你周家老宅下人不够妥帖,正好府里西南处那处暖香阁空着,你若不嫌弃,便着下人打扫了住着,你姨母也能照看着你些。”

周瑾正想着如何留在沈府,听沈老爷这般说,自然大为欣喜,笑着应了下来,“如此,便麻烦姨母了。”

周瑾可以留下,沈夫人自然也是十分喜欢,忙令程氏饭后亲往暖香阁安排收拾,务必准备妥帖,程氏起身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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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饭宾主尽欢,沈夫人着人好好讲沈昌湛二人送回院里,方才返回屋中。程氏领了沈夫人的吩咐,令奶娘将早已睡着的小团子抱回房间,自己带着一众丫鬟婆子,亲去暖香阁为周瑾安排收拾。

这程氏亦是旬阳城官宦人家的小姐,17岁嫁与沈家长子沈昌溪为妻,得夫君敬重,公婆礼待,日子也算过得和和美美,成婚一年,便怀了身孕,生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儿出来。沈昌溪初为人父,喜得长女,亦是喜不自胜,对于程氏更是百般疼爱。小团子不到两岁,沈昌溪乡试中举,一切都如烈火烹油般蒸蒸日上。

谁曾想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沈昌溪赴京赶考路上,竟然遇到山贼,惨死异地他乡,只留下程氏孤儿寡母两人。沈夫人怜她年纪轻轻丈夫早丧,明里暗里对她多有照拂,甚至将府中中馈交于她。程氏自接手内院诸多事务以来,处处安排得十分妥当,沈夫人十分满意,不久便彻底甩手于她了。

程氏与周瑾坐在暖香阁院中石桌旁,桌上摆了些新鲜瓜果并小巧的点心,程氏的贴身丫鬟锦祥为两位主子烹茶。四周粗使的丫鬟婆子们跑来跑出,忙着将暖香阁里里外外收拾妥帖。

程氏举起茶盏轻押了一口,笑着同身旁的周瑾闲话道,“瑾妹妹喜欢松绿色的窗纱,我已着人取了来。”

周瑾亦笑道,“难得大嫂嫂记得,阿瑾在这里先谢过了。”

程氏笑说道,“这有什么好谢的,瑾妹妹在这儿舒服安心住下就好。”

“我倒是想舒服安心的住着,恐怕有人并不想我如意呢。”周瑾意有所指地说道。

程氏当然知道周瑾指代的是什么,但毕竟是自己小叔子屋里的事,作为长嫂,到底不好多言,只得模棱两可地说,“咱们沈家,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瑾妹妹若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少去来往便好,没得让自己受委屈。”

周瑾轻笑了一声,“我一个外人,有什么可委屈的,倒是嫂嫂眼瞧着正处于危险的边缘却不自知,阿瑾却是要替你委屈呢。”

程氏闻言大为诧异,“瑾妹妹何出此言?”

周瑾抬头看了一眼旁边默默烹茶的锦祥,锦祥领会,将两位主子的面前的茶盏里续上茶水,便躬身退到远处。

周瑾探过身来,压低嗓音在程氏耳边说道,“三嫂为人尖酸刻薄,却不知怎地深得姨夫姨母喜欢,他日若再为沈家诞下一男半女,必然会名正言顺成为沈府的当家主母,到那个时候,沈府焉有你们母女立足之处?”

程氏举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杯中的茶水被晃了出来撒在手上。程氏放下茶盏,掏出帕子若无其事地擦着手,“瑾妹妹大概多虑了,我看老三家的并不是什么心恶之人,再者,有夫人在,必不会亏待我们母女。”

周瑾歪着头想了想,也不多于程氏分辨,只笑着说,“嫂嫂说的是,是阿瑾思虑不周了。”

有些念头,只需要种下一颗种子即可,只要土壤存在,不时添点肥,浇点水,总有一天,会发芽,会长大,会变得根深蒂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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