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快到九月,枝头的桂花已经隐隐有些零落的痕迹,风中还残留的阵阵花香细细地流淌。
日照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洒在地面上,一只喜鹊从下而上飞上了枝头,愣愣地转着它的眼珠子一闪一闪。
书房内,宁垣看着手中的书信不禁眉间一皱,仔细地看着字里行间的一字一句,越看眼神间越是深邃不明。
犹豫了一会,还是把一旁的蜡烛点燃,将那信纸烧成了灰烬。
明火映在宁垣的眼眸中,他知道,留给他的时候不多,他得赶紧想办法回去了。
…
“少夫人去了哪里?”
宁垣来到翠湖院,找了一圈,却没有看到许连翘的身影。
“回世子,少夫人家中的二小姐今日及笈,少夫人回许家去了。”
“什么时候…我是问,少夫人走了多久了?”
宁垣一急,连话都有点说不明白了。
回话的丫鬟第一次见世子这幅模样,仔细回想了一下。
“少夫人大概是半个时辰出门的,想来…”
丫鬟话还没说完,宁垣便拔腿转身离开了。
回许府也没带上他,看来阿翘是真的生气了。
…
平成伯府,许连翘跟在一辆接一辆的马车后面下了地,抱起昨天准备的贺礼就跟着来往的宾客进了门。
“啊呀,大小姐,您来了啊。”
说话的是许府的老管家,刘伯。
“嗯。”许连翘对着他浅笑着点了点头。
刘伯脸上挂着一丝歉疚的笑脸,两手在泛白的衣侧两边搓了搓:“大小姐,您看我这正忙着…”
“我知道的,刘伯你去招呼其他客人吧。”
她…不,她二叔家虽然顶着伯府的名头,但其实早就在十几年前就日渐式微了,到了如今这伯府也就是一副空架子了。
府中已经没钱招人了不说,便是维系基本的开支都很难了。
所以…许连翘看着如今喜庆的布置和往来的宾客,也不知道这银钱都是从哪里来的。
“大小姐,您回来了。”
甘嬷嬷守在许嘉薇的闺房前,看见她时便招呼她进去。
许连翘颔首间,顺着开着的房门进了屋,才一进去,就听见了里间传来了嗔怪的撒娇声。
“娘,您看我好不好看?”
“好看,咋们嘉薇最美了。”
“啊呀,娘,我已经及笈了,您不能再像摸小孩子一样摸我的脸了…”
“谁叫薇儿在娘心中永远都是那个爱哭鼻子的小孩呢。”
“娘~”
隔着屏风,许连翘也能看见二婶和许嘉薇母女间的亲昵。
许连翘曾经羡慕过…
虽然现在也很羡慕。
“二婶,二妹。”
许连翘对着她二婶行了个礼。
陈氏转过头,对着许连翘回以礼貌地点了点头。
许嘉薇却是什么反应也没有,依旧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容貌。
许连翘也不在意,她早就习惯了。
将手中的贺礼放在一旁的木桌上,稍微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了。
她知道,别人也不乐意看见她。
许连翘走后,陈氏站起身来的同时,拍了一下许嘉薇的肩膀。
“薇儿,怎么说她也是宣武侯世子夫人,你再不喜她,也不能连面子上都不过一遍。”
走到桌前,就开始解许连翘带来的贺礼。
许嘉薇冷哼了一声:“娘,费这个劲干什么,我和她哪里还有话要说的。”
“那也不能直接就摆脸子,这要是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也不好。”
陈氏嘴上说着,手上也不停。
许嘉薇撇了撇嘴:“娘,有什么好拆的,她能送什么好东西。”
说到这里,陈氏也差不多把盒子拆开了。
“切,就是一套胭脂水粉。”
陈氏有些嫌弃地把盒子往旁边一推。
“我们家养了她这么些年,高嫁给了侯府世子也不知道念着我们的恩情一点,就送这些个礼,她还真是小家子气上不到台面。”
许嘉薇深有同感,转过身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甘地说道:“也就是之前我没及笈,不然这侯府的世子夫人也轮不到她来当。”
虽然冲喜的名头不好听,但是对于她们伯府来说,这确是实打实高攀了的亲事。
陈氏很难不赞同地点了点头:“你那个早死的祖父当年真是糊涂。”
说的就是把这门亲事说给许连翘的事情。
当年,大概要算个四十年前,那时候,两个老太爷年纪相仿,又都是伯府世子,自然关系十分亲近。
后来的事情。陈氏也是听说,两人一起上了沙场准备建功立业,只是江家老太爷年轻的时候立了军功,圣心大悦,给他封了侯,而自家老太爷依旧还是一个伯父世子,不过在他们各自的儿子成亲之后,两个老太爷又心血来潮地为孙子辈定下来娃娃亲,也就落到了许连翘和江淮的头上。
要说那江家老太爷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不然也不会在他们伯父日渐没落之后,还记得这门婚事。
只是自小到大,许连翘哪里能比过她女儿…
他们原本都打算等薇儿及笈之后,如果江淮还不娶妻,就把这门婚事顺过来,谁知道,江家那个老太爷突发重病,非要冲喜,这下好了,她女儿还未及笈,也就只能让许连翘去了。
她还想着,江家老太爷熬不过这一关去了,到时候…
可惜,这好事落不到她女儿的头上。
不然今日他们侯府哪里会沦落到这个地步,许连翘那个没用的,笼络不了江淮的心,当真是个废物。
…
许连翘给人送完礼后,独独走在后院的小路上。
她心思重,就这么低头走着。
她真的很羡慕许嘉薇,有疼爱她的父亲母亲,小的时候…当许嘉薇被二婶搂在怀里的时候,她就只能一个人站在一边。
她其实也想找人可以撒娇…
但是她没有。
“不好意思。”走着走着不小心被什么人挡住了去路。
结果她往左,那人就往左,她往右那人也往右…
三次之后,许连翘严重怀疑这人就是故意的。
“你…”
一抬头,她就对上了“江淮”的脸。
他怎么来了?
“现在连走路都不专心了吗?”
“江淮”的嘴角噙着笑,眼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哪有…”
她顶多就是有点心事而已。
“谁欺负你了?阿翘。”
许连翘也不知道怎么了,她看见“江淮”出现的时候,莫明的就鼻头一酸,眼眶也红了起来。
她不想哭的,可是好像又有点忍不住了。
眼泪就这么欲掉不掉地衔在她的眼角。
他曾经说,他不算是对她好…
但是于她来说,这几日的“江淮”就已经是对她最好的那一个人了。
可是…这几天,他又不理她了。
“诶…茅厕在哪里来着的…啊呀呀。”
突然,有人喊着嗓子朝着他们这边过来了。
宁垣一把拉过许连翘就往假山洞口躲了进去。
他们挨得有点近,近到许连翘都可以闻到“江淮”身上的木质香。
外面有人经过,许连翘只能小声地啜泣起来。
她真的很没用,又哭了,这都第三次了。
还都是在江淮面前。
不能哭,不能哭…有什么好哭的。
许连翘仰着面,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然后仰着仰着,头被“江淮”一把接住。
原来这个地方太小,她都快要撞上了,“江淮”这才扶了我的头一下。
就是这样,她对上了“江淮”的眼瞳。
他还是那么温柔地看着她,就像是唤醒她记忆深处的那个人。
“你来做…做什么的?”
一噎一噎的。
她努力憋着哭说话的样子,宁垣见了实在是有些心疼。
他仿佛又看见那个独独无依的小姑娘。
许家…她都选择独自前来,看来她是真的很想避开他。
“当然是来找你的。”
说着,抬手抹去她眼角的一滴泪,留下一抹嫣红。
他这么一动作,许连翘又有点忍不住了,慢慢地又是沉沉的呼着气,好像什么委屈又都上来了。
“我存了好久的银子都没了,我…我给许嘉薇买了好贵的胭脂…我平时都舍不得买的。”
她前两天去买的时候真的可肉疼了。
“我…我走了之后,该怎么办呀?既没住处,也没钱…你还说什么立女户,就我这样…还怎么办?”
她没了好大一笔钱,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胭脂水粉都这么贵了。
“没事,我们有钱。”
“你的钱…和我有什么关系的?”
她真的太难受了,早知道就不买那么贵的东西了。
宁垣见她哭得实在是伤心,慢慢伸手拥住了她,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道:
“阿翘,八年前的利息,我也是时候该还了。”
八年前,小姑娘以为他没钱,把她身上唯一贵重的一直银手镯给了他。
她一直都是这样的。
许连翘愣了愣…被他抱在怀里,直直地反应了好一会。
有点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八年前,江淮哪有欠她什么的,她和江淮,要说也是她欠了他的…
那时候,只有那个人…是欠了她什么的。
“你什么意思?”
许连翘看着眼前这张脸,似乎就是有什么是不一样的,似乎就是和她之前感觉到的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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