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杪尚且搞不懂他这番作为是为何,第二日天宫便尽是自己和容辰的风流韵事。
譬如云杪仙与九神子幽会,竟将自己的披帛撕裂了,还挂在九神子腰上呢。
譬如九神子和云杪仙早就定了终身。
这些话说完必定会加几声意味深长的笑。
天宫的神仙大多无所事事,一件小事都能传得沸沸扬扬。
就连她最亲近的花神南祝都特意来绛云殿找她,摸了摸她的披帛称赞道:“好一抹桃花色。”
末了又笑:“你迟早栽在那小子手里。”
南祝那么大年纪了还信这些,她觉得真真是世风日下。
封珩抬头瞧着云杪变幻莫测的表情捏了捏自己的衣角。
他轻轻道:“……姐姐?我到了。”
云杪的思绪被拉回来,封珩那声姐姐莫名与印象中容辰的那声姐姐重合,硬是叫得她浑身一抖。
她笑笑,松了手:“回吧。”
手上柔和的触感蓦然消失,封珩垂眸,眼神暗了暗,再抬眼时很是乖巧地看着云杪点了点头。
待亲眼瞧着封珩进了屋,云杪才离开。
而后那间屋子的门又被人从里轻轻地开了一道缝,少年眼见着云杪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抿了抿嘴。
——
地上的日子总是悠然而缓慢,比起天上来让人踏实许多,所触碰到的都是实实在在的东西。
云杪瞧着自己在宣纸上写的几个字,深切地明白了:果真自己的字是实实在在地丑。
……
有脚步声走近,云杪抬起头,封珩端着盘吃食走了过来。
他唇红齿白,比起先前丰润了许多,看着个子也长高了。
莫名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怪不得仙子们爱养个花啊草啊树啊的。
少年一袭白衫,将吃食轻轻放到桌角,目光落在云杪身前的宣纸上。
云杪道:“字丑,不值一看。”
封珩似是不喜云杪这么说自己,低低地出声道:“不丑。”
云杪笑了:“年少时没有好好习字,写得一塌糊涂,如今都这么大了,还是一点儿也没长进。”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云杪,她抬头对上封珩的眼:“你可识字?”
少年有些局促,摇了摇头。
云杪思索道:“是该请个教书先生了。”
到底命格星君比较妥帖,一早给她安排了许多家丁丫鬟,她若有什么事,几乎立马就能办到。
才一顿饭的功夫,教书先生就被请来了。
是位颇为儒雅的读书人。
咸清得体地笑道:“这位是傅先生,专为富贵人家的子弟教书,博闻强识。”
云杪实在钦佩咸清的办事效率。
她颔首:“傅先生好。”
客位上的傅瀚玥却迟迟不应声,眼睛盯着云杪,眼里尽是惊艳之色。
咸清轻轻推了推他:“傅先生?”
傅瀚玥回过神来,耳根子有些发红:“小娘子多礼了。”
云杪觉得这位先生好是好的,就是有些迟钝,不过迟钝也好,封珩这么大了才识字,要慢慢地教才好。
待见了封珩,傅瀚玥回身冲云杪笑:“这小哥儿看着聪慧,学起来定不大费功夫。”
云杪勾了勾嘴角:“有劳先生了。”
傅瀚玥眼睛微微闪着亮。
封珩见着,神色沉了沉,随即上前拉住了云杪的手:“姐姐,你教我不好么?”
突如其来的亲昵让云杪猝不及防,她下意识向后闪了一下身子。
少年松开了手,垂下眼眸。
云杪只得将咸清方才的话原封不动地照搬过来:“傅先生专为富贵人家的子弟教书,博闻强识,由他教你最好了。”
少年轻轻道:“是。”
所以这突如其来的冷漠又是怎么回事?
封珩又开口道:“先生教书的时候,姐姐莫要来打扰。”
云杪扯了扯嘴角:“不打扰,不打扰。”
书房。
傅瀚玥站在书桌前,边看封珩练字边开口问道:“你姓封,为何你姐姐姓云?莫非她早已婚嫁?”
少年一点一点描着字,头都没有抬,声线冰凉:“先生逾矩了。”
傅瀚玥笑笑:“失礼,失礼。”
封珩:“先生知晓便好。”
傅瀚玥被噎住,须臾,他继续道:“若是你姐姐尚未婚嫁,我……”
封珩抬眼看他,脸黑了一大半:“先生方才来教书,便要肖想自己不该肖想的人了?”
傅瀚玥显然没料到面前的少年小小年纪如此直接,他愣了一下,又笑了,只当是小孩子胡言乱语。
又或,是姐弟情深。
傅瀚玥来云府教书来得勤,却接连好几日都未曾再见到云杪,心里不由得有些失落。后某日阳光明艳,两人在后花园的石门转角处碰到了。
傅瀚玥正要出府,云杪恰好进后花园,见到彼此时都未反应过来,差点相撞。云杪晃了晃身子,傅瀚玥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小臂。
封珩好巧不巧从不远处的石山拐过来,真真切切地瞧见了这一幕。
他心中明了,云杪晃了晃,可半点没有要摔倒的意思,是傅瀚玥急不可耐地去抓她的胳膊。
……
云杪瞧着自己胳膊上的那只手觉得莫名其妙,再看眼前的人一袭青衫。
她茫然:这是谁来着……
傅瀚玥握着云杪的一只胳膊,隔着轻纱丝帛,似能感受到面前女子皮肤的柔软细腻,他失了失神。
云杪想拽回自己的胳膊,男子却不轻易松手,她便冷声:“松手。”
傅瀚玥这才放了手:“小娘子……”
云杪微蹙眉头:“傅先生?”
这才几日不见,云杪便不记得自己了。
眼前女子樱唇一张一合:“先生莫怪,我自幼便记不清旁人的脸,更莫说,无关紧要之人。”
无关紧要之人……
不远处封珩看着两人拉拉扯扯,视线转向石山旁的小池,眸色深了深。
傅瀚玥还未来得及回话,石山方向忽传来落水声。
两人齐齐看去,竟是封珩跌进了小池。
石山旁的小池水不算太深,可封珩到底还小,在小池里无助地挣扎,嘴里呜呜咽咽地喊着姐姐。
云杪心一揪,手指尖闪着一点亮光,方要动作,却被旁边的人拽住了胳膊。
傅瀚玥道:“小娘子莫急,我……”
还未说完,傅瀚玥被推开,云杪极为不耐地皱了皱眉,急忙往小池边跑去。
此时咸清已带几个壮丁赶了过来,几人一齐将封珩从小池里拖上来。
入秋的季节,天气转凉,小池中的水冰彻透骨,封珩才被拉上来,就结结实实地打了好几个喷嚏。
云杪给封珩披上咸清带来的小衾被,握住了封珩的手。少年浑身**的,抬头看了眼云杪,轻轻地叫了声姐姐,下一刻便晕在了云杪怀里。
云杪浑身一僵,犹豫了一下,还是抱住了封珩的肩膀。怀里的少年睫毛微颤。
孙大夫说封珩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虚弱些,要仔细休养几天。
无碍便是极好的。云杪松了口气。
这些日子她也想明白了些,是她对不住封珩,此生理应对封珩负责到底,她要亲眼瞧着封珩一生圆满才是。
若是命格星君知晓云杪的所思所想定要高兴得绕自家灵曲殿跑上几圈。
此时,他正与月老在月楼面对面坐着,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的水镜。
水镜中是云杪守在封珩床前的影像。
月老嘿嘿一笑:“九神子还让老夫为他和云杪仙牵红线,我看不牵红线二人也能来几段情深不寿。”
命格星君敲敲桌子道:“我看九神子要你也没什么用处,上回二人芥蒂还不是本君化解的。”
月老嚷嚷:“怎么没用处,若不是老夫牵红线,九神子这世能对云杪仙一见倾心么?”
命格星君摆摆手:“罢了。本君不与你争长短。”
他话音一转:“不知九神子历悟归来会赏本君些什么宝物……”
月老鄙夷道:“你整日在凡人命格簿里泡着,半点没有仙人的样子,奢靡又贪心。”
命格星君:“本君哪里奢靡了?”
月老:“你瞧瞧你那金灿灿的命格簿,也不怕写命格的时候闪瞎了自个儿的眼。”
命格星君:“你整日里情情爱爱就是仙人样了?”
月老道:“情情爱爱又如何,云杪仙天性凉薄,生来就是个正经仙人样,不知情爱,感情淡薄。”
他呷了口茶继续道:“若她早知情爱,恐怕她与九神子的孩子都有如今的封珩大了,还用得着九神子如此大费周折?”
二人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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