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室内高脚烛台上红柱泣泪,烛影婆娑,衬得屋内一派暖意。

只是新妇此刻内心备受煎熬,并不畅快。

素灵端了热茶进来,面上极为难看,不等素书问发生了何事,就全倒豆子般倒了出来。

原是素灵去给姑娘添茶水,路过前厅,听得有人议论京中竟有赌坊私自开盘,赌夙王殿下能否渡过今夜。这事儿被圣上知晓,龙颜大怒,即刻派官兵查封了赌坊,后牵扯出赌坊背后的人乃是玉茗堂的产业。

夙王如今中毒昏迷不醒,可是玉茗堂的手笔,如今来这一出,不就是在挑衅朝廷。可素灵却不太关心这些,也思量不到这一步。她只知大部分人都押了夙王会丧命,众人都明白的事,她家姑娘为何就糊涂,若殿下醒不来,姑娘就得当一辈子寡妇了。

缚愉静静听完她说的话,也知素灵为何气愤。

教她如何不明白,可殿下是因自己昏迷不醒的,若连她都趁其深陷囹圄,抛弃他离去,可谓绝情冷酷之人。

“你俩今夜轮流守值,明日是入府的第一日,精气神可不能缺了,免得落人口舌。下去罢。”

素灵率先离去,缚愉叫住素书,嘱咐她天气转凉,多添件衣裙,莫要感染了风寒。

“喏,奴婢知晓了。”

素书回了话,紧跟着出了屋,便见着素灵在抹眼泪。原要叹气顿时敛了气息,宽慰她道:“素灵,夙王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定会醒来的,你快去洗把脸,可不兴哭了。娘娘这儿我先守着,等下半夜你再来替我。”

素灵嗓音哽咽,欲要再说些什么,对上素书坚定的目光止住了口。

夜愈发肃静起来,素灵睡不着踱步至绛筠苑门口。

素灵往门的方向瞧了眼,问素书:“殿下来了么?”

现已戌时,素书轻轻摇头。

素灵硬要守在屋外不走,素书没有法子,她心底也放不下娘娘,只好同她一起候在外头。

缚愉将外头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掩下眼帘,心头掠过万千重世事。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静悄悄的只闻烛火燃着的噼啪声。

一声。

两声。

声声敲落在缚愉心头。

龙凤呈祥盖头被掀起,缚愉缓缓抬起头来,清明的双目对上一双如黑曜石般澄亮的眸子。

来人一袭绛红金绣镶边锦袍,腰间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墨发高束于红冠当中,衬得人容光焕发,眉眼间不见一丝病态。

她眼睫微微颤了下,随即笑意灼灼,“殿下,你无恙了?”

男人直勾勾盯着她,眸中不明情绪翻腾着,恍若隔世的人儿端坐在红衾榻畔前,少女明艳的容貌如前世那般别无二致,眸光潋滟间,盈盈笑意漾在嘴角。

十年。

时隔生死十年终见她对自己展露出笑颜。

密匝匝的思念融在心窝里。

此时此景令君夙启一时恍了神。

见男人盯着自己不曾言片语,缚愉以为他刚醒来,神识不甚稳,大抵不知自己昏迷了半月。

她轻轻握住君夙启拿着称杆的大掌,从中取出物件放到一旁的红漆托盘中,又回身将他扶到一旁坐下,将他中毒昏迷后发生的事说与他听。

一刻钟前,君夙启自他的寝殿中“醒”来,原来这具本体的生命已经被毒物夺去,现下操控着这具身躯的是前世君夙启的灵魂。

醒来后前尘往事不断涌入脑海,君夙启觉得此事荒谬,唤来错愕的小厮问过日子,自己确回到了与缚愉大婚当日。

院落里处处悬灯结彩,君夙启踩着虚浮的步子来到绛筠苑,脚步骤然滞住。

守候在门外的素书与素灵见到王爷安然醒来,面色一喜,正要行礼却被君夙启用眼神止住,示意让她俩退下。

待侍婢离去,君夙启在门外伫立半晌,缓缓抬起宽袖下颤抖的手,轻轻推开那扇雕门。

室内场景皆与前世别无二致,唯独当下心境大相径庭,有着雀跃与期盼,以及一丝惧意。

步子走的极其缓,终是到了端坐喜榻前的人儿跟前。

惧意攀升。

唯恐眼前只是黄粱一梦。

大掌被一双柔荑握住,尺寸不一的掌心相对,源源热意导向肌肤。

掌心的温热,让君夙启察觉眼前这一切是真真切切的,并非所谓梦境。

民间历来有借尸还魂之说,如今看来自己倒是体会了一遭,前世灵魂附在后世自己的肉躯上。

既已知未来会发生何事,他断不可让重蹈前世覆辙。

身侧传来关怀声,君夙启敛下眼底的幽光,反手覆住眼前人的柔弱无骨的小手。

“殿下,你身体可当痊愈了?”

“无碍。”

缚愉欲要抽出在他掌心的手,给他探脉,却发现双手被紧紧缠握住,指节撼动不得半分。

她眉头微蹙,不解般望向他,不知是不是错觉,缚愉觉得君夙启今夜行径与平日里素不同,但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君夙启目光始终注意着她的神情,察觉到她吃痛的表情,当下松了几分力道,他太害怕她离开了,指腹轻捏着她的柔荑,“囡囡,弄痛你了么?”

缚愉轻摇头,豁然凝视他,“殿下是如何知晓臣妾乳名的?”

是了,此刻她还未同他说过自己的乳名,就连上一世君夙启也是婚后许久从旁人口中得知的。那人还曾在自己跟前炫耀,说是缚愉将他当作极为亲近的人,亲口告之。

荒唐,作为她的枕畔之人,连她的乳名却不知,沦落到旁的男人用来挑衅自己。当晚,他便趁与她缠绵悱恻之际,逼迫着她在自己耳旁唤了一夜他的小字,第二日嗓子暗哑发不成声。

后来回首往事,也终缓过神来,许是因着这类小事渐多,寒了缚愉的心,才将她从自己身边越推越远。

如今已然复得所爱,她尚在自己身边,余生定不再负她。

君夙启收了神思,“我曾在定国公府听得你亲近之人如此唤你。往后我便这般唤你,可好?”

“你现在是我的夫君,自是可以的。”缚愉悄悄瞟他,随即低下头来,不敢与其对视。

见缚愉害羞,他生了逗趣的念头,“对,咱们现在是夫妻,那你唤声夫君来听听。”

缚愉嗫喏着喊了声:“夫君。”

感受到他炙热的目光,羞赧感由心而生,她忙岔开话题,“如今你能安然醒来,咱们已经错过拜堂仪式,这合卺酒可不能省去。”

便起身斟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端与他,“可好?”

男人不曾犹豫半刻,接过杯盏,执起她的柔荑,浅酌一口,倏然墨眉微蹙。

缚愉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微微一笑,“这杯中乃水,而非酒。”

缚愉思量着他若是醒来,身子必然不便饮酒,所以她提前吩咐侍女将酒蛊里的酒换成水。

君夙启目光攫住她的凤眸,薄唇微抿,道:“囡囡,如何笃定我会醒来?”

倘若他醒不过来,她又该当如何?

心骤感一杵刺痛,前世君夙启竟不未察觉她这般喜他。

缚愉伸出手指抵住他的唇,“殿下可不许咒自己,臣妾相信你定能无恙,假使…”

天旋地转间,缚愉被扯进坚硬的怀里,手中的瓷杯掉落在地砖上,轱辘滚了几圈。

唇齿间传来不属于自己的温度,缚愉对上他的黑瞳,被他的炙热的眼神烫了下,条件反射般紧闭眸子,感受到香津浓滑在缠绕的舌尖流漾。

顷刻间,紊乱的喘息声响彻室内。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脖颈处,顺着散开的衣襟钻入半遮半掩的肌骨中,引得缚愉情动不已,不由伸出藕臂攀附住夫君的肩胛骨,莹白的指节渐渐蜷缩。

君夙启感受到怀里人的回应,喉结微滚,诱惑道:“囡囡,将眼睛睁开,看看我。”

缚愉眼皮发颤,直等到唇畔的温热离得远了,才缓缓睁开眸子看他。

“囡囡这般乖,夫君该如何奖励你呢?”君夙启将目光落在那抹娇艳欲滴的唇畔上,轻轻笑了几声,“我看囡囡方才如此享受,咱们就将未尽事宜做成。”

不待佳人反应,俯身衔住那令他垂涎许久的朱唇,展开暴风雨式的进攻。

微风探入屋内,惹得案台上的龙凤花烛在风中摇曳。

男人抱着她步履不停行至榻前,将人安置在床榻间,随即缓缓俯下身来,投在锦帐上的影子也一并弯下来,与娇人儿的姣影重叠在一处。

繁复款式的裙裾划过空寂,铺落在地砖上……

夜色阑珊,珠帘深掩,纱幔低垂,透过层叠帷幔影绰可见一道半倚靠在床头前的身影。

他的怀里拥着一具娇体,女子一头乌发早已云鬓乱洒,明眸紧阖,传来绵长的呼吸,朱唇微翘,雪白衣襟半敞,露出无限旖旎风光。

君夙启轻轻用指腹拂开贴在缚愉额角的一缕湿发,使其露出饱满的额面,柔和的目光一遍遍描摹着眼前的五官。

前世竟不知榻畔之人为心上人,错勘真心。后因种种,明白所爱唯她一人,原等着出征凯旋表明心迹,却等来缚愉一具冰冷的尸体。

往后春秋三载,他虽生犹死。

曾求取无果的人,今失而复得,君夙启此刻喜不自胜。

今世上苍将她再一次送到他的身边,允他弥补过往的缺憾。

定护她,懂她,爱她。

不相负。

微凉薄唇轻轻印在她的额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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