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欢看凝霜迟迟未归,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的。
等身体能动弹的时候,他便出了屋子想去寻她。刚扶墙走了几步,就在不远处看到她与方叔回来了。
“躺着休息,别乱动。”凝霜看他走过来虚弱的样子,又把他搀扶了回去,“方叔说,你今晚再喝一次药,明天就好的差不多了。”
贺欢看她许久未归,仍是问了句:“没事吧。”
“人埋了,事情已经过去了。”
凝霜将他扶到床边,又给他喂了碗水。
方叔进来也开始碾磨药草,不一会又是几碗药放到贺欢跟前。
“喝了这些,明天就好很多了。”他想了想,“晌午以后你们就可以出发了,路上赶路不要太急,慢慢来。”
“多谢。”贺欢道过谢,硬着头皮又喝了几碗。
方叔打着哈欠说:“我今晚歇息下,明早再去找点草药,磨成粉以后你们路上带着。每日喝一次,大概七天就会完全康复的。”
“谢谢方叔。”凝霜恭敬的冲他道谢,“回了业都,定好好报答您的恩情。”
“你们好好活着就好了。”方叔笑着摆摆手,“救人是本分,这世道能多活一个,就多活一个吧。”
天色已黑,蝉声鸣响,地上打扫的干干净净,衣服上也早已不见一丝血迹,仿佛今日什么都没有发生。
茅屋里开始有了歇息声,偶尔夹杂着一两句闲聊,慢慢便沉入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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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贺欢身体好了很多,行动已经不成问题。
他醒来时,屋内屋内只有自己一人,凝霜正在灶前忙活着。
看男人已经能正常活动,她高兴的给对方盛了一碗汤。
“这蘑菇汤可好喝了,你尝尝。”凝霜将碗递给他,“我都喝了两碗了。”
贺欢不喜欢蘑菇,犹豫了一会,还是说了句:“太烫了,晚点喝吧。”
“你别放凉了呀,放凉就不好喝了。”凝霜神采奕奕的看着他。
贺欢望着她,觉得她今日有些说不上来的古怪。
正在想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就看凝霜瞅着外面的大白天,说了句:“怎么突然下大雨了。”
贺欢看着她认真的神色,迟疑片刻后伸手往空里接了下。
什么都没有。
“没下雨。”他肯定的说,又仔细盯着她的样子。
“下雨了呀。”凝霜指着外面,“好大的雨。”
贺欢将她拉到外面,摊平她的手往外伸了伸:“你感觉到雨了吗?”
“奇怪。”凝霜也感觉手里是干的,回头看着贺欢,“可我真的看到下雨了。”
贺欢怀疑她这几日累出了幻觉,便把她拉到屋子里,示意她躺到榻上,又为她盖上一层旧衣服。
“你先好好休息,应是累着了。”
贺欢一边安慰她,一边想着等方叔来了,给她看看。
凝霜这几日眼睛的倦色越来越明显。
她一直都是靠在塌边将就,如今躺在榻上,身体便感觉到万分惬意。
贺欢在屋里收拾着行李,凝霜注视着这人,却发现眨眼间他变了模样。
他不是贺欢了。
他是自己的前男友。
眼前也变成了之前高热昏迷前的现代屋子,凝霜心里不由觉得,之前经历的许凝霜的一切,是不是都是一场梦。
只有眼前现代的一切,才是真实的。
贺欢收拾好行李,就看她躺在榻上,用一种失落的神色望着自己。
“不舒服?”
他走过来,却见对方漠然的一笑:“是呀,高热发的难受,快死屋里了。”
贺欢不觉得她有高热的症状,迟疑了下还是抬手往她额头上放了下,确实额头只是温热。
凝霜轻抿了下嘴唇,侧过头将他的手推开。
“我跟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她正视着对方,“以后不要来找我,我也不需要你的嘘寒问暖。”
贺欢觉察到了她的异样,却突然想再深入的问她一句:“我们是什么关系?”
眼前女子神色明显不耐,起身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嘴里嘀咕着:“差点睡了的关系,满意了?”
贺欢知道她情况有些不对劲,不敢让她漫无目的的往外走,耳朵里又觉得她刚才说的话莫名刺耳。
他不由上前拉住了她,就被她疯狂抵触着,满身都是抗拒。
“不要碰我,从我家离开。”凝霜皱着眉,“以后也不要再过来。”
“什么叫差点睡了?”
贺欢感觉自己不受控的问了这句话。
凝霜望着他,只觉得眼前这人真是可笑:“怎么,你这次来找我,是不甘心了?”
她开始陷入迷糊,分不清那个叫贺欢的人到底是梦,还是现实,只想趁机气气眼前的人。
贺欢看她主动走到自己跟前,在他耳边轻轻说道:“我给其他男人了,比你更好看,样貌身材都是一流的。”
然后用打发的眼神看着他:“姑奶奶我向来招男人喜欢,也从不缺男人,你走吧。”
贺欢即使知道她情况不对劲,眼下也被这话弄得心里有些不畅快。
“许凝霜。”他神色满是不悦,“我是你第几个男人?”
凝霜困惑了。
这人不是要喊自己常梦吗?
她脑海里乱了起来,眼前的事物也开始随之颠倒晃荡起来。
凝霜被这场面晕的一阵恶心,胃里也开始不适,推开贺欢奔出门吐了出来。
她吐得七荤八素,快没意识的时候,听到远处灶台边有个老者扯着嗓子问道:“这谁做的汤?毒蘑菇也敢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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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霜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是晌午过后。
吃了毒蘑菇以后发生了什么,她记不得了,只记得那白色的蘑菇很好吃。
她知道带颜色的蘑菇不能乱吃,却没想到白色的也不能乱摘。
方叔叹着气,坐在凳子上又多磨了些药草,给中毒的人解毒用。
临行前,他又将一张纸递给凝霜。
“这是治咳喘的一个方子,我这几年研究出来的。”他摸着胡子说,“可以让其他大夫也看看,要是用的上,也是造福百姓。”
两人多番道谢后,方叔站在屋外笑着叮嘱他们路上小心,也再次告诫凝霜,路边的东西不要乱吃。
凝霜红着脸点点头上了马车,看着老者站在茅屋外的身影越来越远。
她是昨天与方叔聊过才知道了这位老人的过去。
他至今未娶妻生子,原本是宫里的御医,年轻时就有好赌的毛病。
多年前方叔辞去了宫里的职务,攒了些金银,却在日后被人做局输光了财产,终究大彻大悟,决定一个人住在茅草屋里,看病救人,好好过完下半辈子。
方叔见过她的母亲许宣,也感慨当年她独得圣宠的华光之姿。
许宣身孕的诊治也是方叔负责的。
他号脉时发现胎儿的月份比宫里记录的日子早了一个月,但他不敢乱做揣摩,最后是以早产做了结论。
先帝在她生产后也找他追问了此事,他说了实话后,先帝并未多言,只让他保密。
再过了没多久,宣妃就去世了。
而孩子的生父是谁,方叔并不知道内情。
凝霜始终有些在意这身子的生父身份,可看样子,或许一辈子也不能得知了。
想到这里,她难免叹了口气,思绪又回到了她中毒的事上。
凝霜掀开车帘,小心的问着贺欢:“我中毒的时候,有说什么话吗?”
贺欢也没想到她是吃东西中了毒,更没想到汤里的蘑菇是她随意摘的。
他不喜欢吃这些,也对它们缺了些了解。
想到她中毒时说的话,男人头也不回的说:“你说你招男人喜欢。”
“还......还说什么了?”
“说你不缺男人。”
凝霜神色窘迫,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不知羞耻的话。
她不好意思再问下去,关上车帘靠在车里,捂着脸一言难尽的哼哼着。
快点到业都吧,丢死人了,我要回家。
万幸路上再没有出什么事情,几日后,两人终于在清晨回到了业都。
凝霜看着自己的住所,几十天没回来,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去金陵的时候是五个人,如今只剩两个了。
“我现在要回朝中复命。”贺欢将行李递给她,“好好休息。”
“表哥得空便来找我吧。”凝霜望着跟她一起的幸存者,“活下来不容易,改天好好聚聚吧。。”
贺欢想了想,“我回朝应该会很忙,有空的话会过来。”
贺欢临走前,还是说了句:“若有急事直接去我的府邸,会有人带话给我。”
“好。”她应了他的话,冲着远去的马车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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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永二年九月,金陵地动的消息传开,朝廷也收到了周边各地上书的奏折。每逢出现重大灾情,民间便会流传这是上天对天子的不满。
灾情的消息传到京城后,天子也效仿历代帝王,即时发布了“罪己诏”,向上天检讨自己的过失,并采取了对受灾地区免赋税、开仓放粮、扩军等措施,帮助金陵及其周边尽快重建。
业都人讨论这次地动,除了感慨老天无情外,也有人说,多亏金陵的官员在灾情发生后处理及时,才没有发生大的瘟疫与暴乱。
对比周边几个受灾的地区,金陵地动程度最重,但因米粮存储较为充足,以及官员的及时应对,反倒是受影响最轻的。
有的地方没粮食,第一时间也没人及时对应,路上饿殍遍地,很快又瘟疫,最后只能变为一座死城,熬着岁月慢慢恢复。
新帝继位后改国号为天永,如今才登基两年,便发生了这样的天灾,难免有人私下议论,老天爷怕是对天子不满。
好在金陵本次地动的对应,整体来值得百姓称颂,天子也可堪称为明君,虽有这些流言出现,但还没有动摇到君威,没过多久,这声音也便压下去了。
贺欢顺利入朝后,虽返回时间有拖延,但朝廷并不予追究,更是替他松了一口气,生怕这位状元郎命丧金陵,可惜了大好前程。
秦墨在听到金陵的事情后,曾问过身边的近侍小李子一句:“许乡君可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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