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都新开了一家戏楼。
这楼原叫银汉楼,听说是‘奇货居’是的掌柜接了手,改名“云梦楼”。
楼内风格比以前更显品味,舞台背景也用了更精美的装饰和绘画,服化道也更吸引人眼球,华美之外,戏子们的唱功台功至少在业都是中上水准。
楼内空间利用比之前的布局也更为合理,容纳人数比以前更多,还增加了几个观赏角度极佳的雅室,供贵客单独使用。
云梦楼开业不到一个月,便在业都有了名声。
中上水平的楼内布景吸引了看客,最终留住人的,是这楼里独有的新戏《梁祝》,也捧红了多年默默无闻,厚积薄发的戏者。
优秀的戏本、精彩的表演、美轮美奂的背景博得满堂喝彩,多方努力下成就了《梁祝》这个深情动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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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霜捧着个盖了红布的托盘进了安元屋子。
安元正写着新的故事,抬眼望去就看她将托盘放到自己面前,然后关上门。
“打开看看。”凝霜笑着催促道。
安元揭开红布的那一刻,整个人愣住了。
里面铺满了白花花的银子。
“都是你的,应得的。”凝霜将托盘推到她面前。
安元一副无功不受禄的表情。
“我只是写了个故事,写了个戏本子而已。”她急忙将托盘推过去“不是什么要紧事,兴趣使然罢了。”
“你的才华足以养活自己,安元。”
凝霜又将它推到她跟前,并制止她进一步抗拒的动作。
“不用再考虑去做些绣活谋生,也不用再靠男人养活自己,都是你应得到。”
想到那句“不用再靠男人养活自己”,安元鼻子一酸。
当初她的家人因为张德隐瞒断袖一事,曾坚定想让她和离。可后面张家又来了人安抚,一会儿以张家的财力背景做说服,一会儿以女子不能谋生,和离丢人之类的说辞反复游说,以致家人有所动摇,甚至开始劝告她忍一忍。
但终究还是因为自己的坚持,几个月后还是如愿与张德和离了。
安元家里虽是书香门第,但家境普通,又因为自己和离免不了被人说闲话,思前想后后,还是来到业都,打算临时找凝霜落脚后,再想别的办法。
可她没想,今天眼前会有这么多她曾经想都不敢想的酬劳。
凝霜看她红了眼眶,以为是难过张德的事情,便调侃起了她的前夫。
“别难过,张德就是个混蛋,现在遭了报应腿也断了小半截,以后就算想去象姑馆逍遥,怕也没以前那么快活了。”
“我已经不难过这件事了。”安元吸了下鼻子笑了笑,“我只是没想到,我真的不用靠男人了。”
“业都比金陵开放些,就算明面不允许女子经商,我们也是有办法的。”凝霜拉着她的手安慰她,“你的才华可以打动人,不该被埋没。以后你会慢慢积累名声,即使不是《梁祝》,我相信你也有本事写出其它故事。”
安元神色里满是喜悦与感激,轻轻揉了下眼问她:“贺欢知道你开戏楼了吗?”
“‘奇货居’的事他应该是猜到了,戏楼也是迟早的事。”
“你打算瞒他吗?”
“以后我如实说便是。”凝霜笑了笑,“之前是觉得这人古板,怕他说我经商不好,但看他什么都没有讲,我也就放心了。”
凝霜算了算日子,上次紫荆楼过后已经过了两个多月,贺欢没有再找过自己。
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忙,还是故意在回避。
门口突然有人敲门,是她的管家李闲。
“主子,宫里有人送来下个月的赏花请帖。”
凝霜打开请帖,是以皇后的名义送来的。
李闲又转达了一句:“传话的公公说,乡君虽与皇室已无血缘,但毕竟在宫里长大,特邀乡君进宫赏花。”
说完便退下了。
“五月赏花。”凝霜嘟囔了几句,“去的不是皇家人,就是官家人,怎么看我都是多余的。”
“可能是想拉你叙旧?”安元猜测了下,“毕竟你也是在宫里长大的。”
“可我在宫里也没什么熟人,还时不时被欺负。”凝霜的记忆里她多半都是一个人,“怎么会突然想起我来了?”
“去看看吧,皇后娘娘的面子也不得不给。”安元宽慰她,“这几日忙戏楼的事你也累坏了,就当散心了。”
凝霜面露苦笑:“我去就是了,只是这种场合多半拘谨,真不适合散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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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都赏花最好的去处,不在宫外而是皇宫内的御园。
五月正是花开之际,御园内大片的牡丹、郁金香、槿花是有名的盛景。
每逢这个时候,朝中大臣便携家眷一同前往,与皇家人宴饮、赏花、游湖。
凝霜对御园有来自原主的记忆。
之前的她好像不管在什么场合,位序永远是在皇室成员里的最后面,不论是坐着还是站着。
她很少说话,似乎也没有什么朋友,若不是长得足够惊艳,确实是足以被人忽略的存在。
凝霜跟着太监的指引,走在路上听到几句女子之间的议论。
“听说今年皇后娘娘特意安排了戏班子,是云梦楼的那出《梁祝》。”
“我之前听说过,还没有机会让爹带我去看,今日倒是能大饱眼福了。”
凝霜在收到请帖后不久,便从温子修那里收到了皇宫演出的消息。
演者们对此兴奋不已,可兴奋过后又难免紧张。
云梦楼里的演者们功底已得到认可,但之前也并非业都有名的角色,直白点说,就是没见过那么大的世面。凝霜为此她还特意说了些激励的话。
她虽不是明面的掌柜,但戏楼从筹备到开业她都有参与,雇佣的伙计也都认识她,从温掌柜的态度来看,也能对她在楼里的地位猜出一二。懂事的不会多问,也不会多讲。
今日她看戏的心情与别人不同,只希望演出顺顺利利,别砸了楼里的招牌。
凝霜被引到御园演出的地方,满园花团锦簇中,可见一个大戏台子。
众人跪坐在软榻上,面前是宫里新做好的糕点及果酒。
她到了的时候,园内已经坐满了人,而自己意料之中又被引到了最后的位置。
途径众贵女时,凝霜还是听到了她们对自己的议论,心里忍不住对这些没有新意的议论翻了下白眼。
无非就是她为什么会来这里,还有她没有皇家血缘,以及她失了清白的事。
园内男女分席而坐,凝霜扫了一眼大臣那边,没有看到贺欢的影子。
“秦凝霜,不对,是许乡君,好久不见。”
听到身后有个高傲的声音在叫自己,凝霜转头望去,努力在想她是谁来着。
“怎么,这两年不在宫里,不认识本公主了?”
眼前女子与她差不多年纪,身着锦衣华服,容貌娇俏,说话有种目中无人的气势。
看凝霜没有说话,一直看着她,忍不住讥讽道:“在道观呆傻了吗,还是在外面吃不好穿不暖,人更榆木疙瘩了?”
她几句话便让周围的议论声停了下来,纷纷往她们这边看去。
凝霜终于想起来她的名字了。
她是秦墨的妹妹,秦婉,人称玉容公主。
“凝霜刚才失礼了,给玉容公主请安。”
她屈膝冲她端正的行礼,只想赶紧把这人应付过去。
记忆里,这位公主就不是个好相与的。
目中无人,经常没来由的欺负原主,还尽是些小伎俩。
不是冬天在凝霜的宴席酒水里加冰,就是故意给她的菜加盐,还不允许下人为她更换,只能不吃或者硬吃。
“许凝霜,你不要以为我皇兄叫你过来,就得意忘形。”秦婉走到她跟前,轻声说道,“今天你的酒菜还是老样子,看着吃吧。”
凝霜对酒菜的事毫不意外,也懒得跟她计较,只将重点放到了秦墨身上。
“陛下叫我来的?”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听说皇兄之前也让你陪着一起游猎。”秦婉嘴角轻轻勾起,小声在她耳边说,“真是让人佩服的狐媚功夫,连自己以前叫皇兄的人都不放过。”
秦婉话里带了点警告的意思:“我劝你别打皇兄的主意,你不配,也不能。”
凝霜看着她有些生气的脸,倒觉得这公主虽目中无人,但大事上倒不糊涂。
虽然不知道秦墨是出于什么考虑,邀请自己来御园,但她若真与皇帝传出些什么,大臣们定会上书,民间也会议论。
在百官看来,天子比百姓更需要约束自己的言行。
即使她已经没有皇室血缘,但以前毕竟对外是亲兄妹的身份。
真有了事情,听着总有些有违人伦,容易招致非议。
秦婉看着凝霜一言不发,却没有之前小心谨慎的态度,只是用平静的目光观察着自己。
“说话,许凝霜。”她被看的有些烦躁,“我刚才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公主跟以前不一样了。”凝霜盯着她看,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公主好像比以前胖了。”
秦婉脸瞬间拉了下来。
席内听到她话的人不禁捂嘴低笑,凝霜又赶紧冲她道歉:“凝霜失言,还请公主恕罪。”
“行啊,你真行。”秦婉冷笑一声,“你敢跟本宫对着干。”
“是凝霜不会说话,还请公主恕罪。”
她道歉的态度上礼数得当,秦婉一时间也挑不出错处。
她看了一眼凝霜席间的酒水,倒了一杯递过去:“喝下去,本宫就不跟你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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