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墨一边批阅奏章,一边在小李子的宣召下等着凝霜进来。
来人跪着请安后,便拿出一个锦囊样的袋子,双手托举呈上。
“这是凝霜从金陵回来的时候,一位姓方的大夫给的药方。”
秦墨批阅的手停了下来,从小李子手里接过锦囊后,细细看了下里面的药方。
“陛下。”小李子低声问道,“莫非是之前太医院的那位方大夫。”
他自小便陪着秦墨长大,是为数不多知晓他喘症的人。
“凝霜遇到的这位大夫,自称以前是宫里的御医,多年来一直在研究哮喘之症。现在看着六十多岁,身体硬朗。”她回忆了下,“好像是位好赌的大夫。”
一听到好赌,秦墨便知道是方良了。
他那个人什么都好,医术也不错,偏偏好赌毁了自己。
他笑了笑,将药方递给小李子:“现在就去找朕的御医看看这方子,按照朕如今的体质,需要调整药方就调整下。”
小李子接过药方便出去了,诺达的宫室内只剩他与凝霜两人。
秦墨起身直接走到她身边,轻声说了句:“起来吧,跟朕去个地方。”
凝霜来到了一个有太监值守的房间前,秦墨直接带着她走了进去,未让下人跟着。
眼前是琳琅满目的陈列物,整齐有序的放在带着木香的架子上。
“这里是朕私人的藏宝阁。”秦墨随意将一件通透质感的玉器把玩在手里,“选一件吧,朕赏你的。”
凝霜虽有宫里的记忆,但一眼望去能看到这么多的珍宝也是第一次。
金银器皿、宝石珠宝、名贵玉器、名画字帖应有尽有。
她看的有些目不暇接,一时之间忘了回应天子的话,只专注的看着每一件珍宝,最后视线定在了那个琉璃盏上。
秦墨一直在她身后跟着,看着她有些惊叹的眼神,觉得多送她几件也不错。
只是她将视线停留在琉璃盏上的时候,神色里并无异常,只是闪过一抹短暂的惊异。
与自己还有旁人初次看到它的反应相比,都差太多了。
“这个琉璃盏,朕听说跟奇货居有关?”
秦墨突然在她身后问了一句。
他今日是想送她东西,也想看看她对琉璃盏的态度。
凝霜低头没有回话,好像在思索着该怎么回他。
“看样子,果然跟奇货居有关,也跟你有关?”天子将琉璃盏拿了下来,再次端详着依旧不免赞叹:“是个好物,不知奇货居是怎么找到的?”
说完,又大胆揣测了另一个想法,目光盯着凝霜的眼睛:“还是说,是乡君做出来的?”
“陛下高看凝霜了。”她眉眼弯弯一笑,“店里的掌柜也是说偶然所得,乃天意,该呈给陛下。”
她低头恭敬补充道:“若凝霜真能做出来,天下又怎会只有这一件宝物?”
秦墨没有与她再多纠缠这个问题,只是重复了那句:“有看上的东西找朕要便是,多送几件也是可以的。”
凝霜松了口气,有些好奇的问他:“陛下今日为何要送凝霜东西?”
“朕心情好,想送便送了,有何不可?”他轻轻一笑,“怎么,看不上?”
“凝霜无功不受禄。”她低头委婉拒绝着,“能看看这些珍宝,就心满意足了。”
“你带了西域马,带了药方过来,怎会无功。”秦墨低头看她,“还是你想要其它东西,说来听听。”
凝霜思索片刻后,抬头对上秦墨问询的眼神,真心实意的回道。
“凝霜想要的,是陛下击退鲜缅族,让我渊朝以后不会再有和亲公主的事。”
想起和亲公主的死,她始终无法释怀。
“要和亲的本应是我,如今衣食无忧活下来的也是我,我没有大的抱负,只是因为内疚才做了这些,陛下不用赏赐凝霜什么的。”
秦墨看到了她眼里的难过,沉默了一会后轻声说了句:“朕不希望你死。”
凝霜抬头望向他,神色一愣。
秦墨轻轻俯下身子,近距离看着她说道:“我若真决意让你去,你逃不掉的,哪怕失了清白。”
秦墨很喜欢她这样乖巧的样子。
一动不动望着自己的时候,眸眼更为动人,好像不留神连魂魄都会被吸引过去一样。
男人轻轻抬起手,抚平了凝霜额前的一缕碎发。
凝霜猝不及防的突然往后一躲,险些将木架上的珍宝撞下去。
“这些珍宝朕虽不在意,但若真弄坏几件要你赔,你搭上身家也是赔不起的。”
秦墨笑着更凑近了她一点,看着她身子也微微往里蜷缩了下,却又不敢再乱动。
“凝霜行为粗鄙,险些弄坏东西,还是出去为好。”
她往门口的位置稍稍移动了几步,看秦墨没有阻拦,便打算快步走出去。
可刚准备走开,突然被他拉住胳膊,再也无法往前迈几步。
秦墨笑着看着她,似乎就等着看她的反应。
“陛下若没事,凝霜就先回去了。”
她小心翼翼的回话,接着就精神紧绷的打算继续往外走。
男人一个使力便把她紧紧拉到了身前,低头看着她与自己故作镇定的对望。
“陛下,想做什么?”凝霜看着他轻声问道。
秦墨轻声一笑:“你又不傻,你觉得朕想做什么?”
说完便俯身想吻上她。
凝霜偏头一躲,急促的说:“凝霜以前,也叫了陛下十几年皇兄了。”
秦墨的动作停了下来,眸眼里沉了一下:“还有什么要说的?”
“凝霜是皇室之耻,若脏了龙体,也会让陛下为难吧。”她抬头谨慎的看着他,“陛下不缺女人,有的是清白身子让陛下挑选。”
男人看着她沉默了一会,终究还是松开她的手:“你倒真是会膈应人,下去吧。”
凝霜松了一口气,谢过皇恩后便匆匆往门外走去。
“许凝霜。”天子在后面又叫住了她,“朕若下定决心要你的话,你说什么都没用。”
凝霜脚步停顿了一下,却还是没有回应他的话,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秦墨看她行为有些不敬,却没有生气,只将视线又锁定在了旁边的琉璃盏,细细把玩起来。
凝霜快步离着宫,愈发后悔今日来见秦墨了。
好心递了药方,却被人险些占了便宜,纵是天子,她也觉得不爽。
天子蒙幸,此乃皇恩之类的话在她脑海里从来站不住脚。
“有权有势的臭流氓。”
她对秦墨的所为只有这个定义。
她在出宫的路上走着,碰巧与贺欢迎面碰上了。
但她正来着火,眼睛也没看对面的人是谁,就这么快与他擦肩而过。
贺欢看她神色带着愠怒,对他视若无睹的样子,直接伸出一只胳膊拦了她的去路。
凝霜看也不看的直接往前冲,腹部直接撞在了贺欢的胳膊上,还没等她望过去看情况,贺欢就急忙将手收回去,背到后面。
看到眼前人是贺欢,凝霜没有在意这么多细节,脾气也稍微顺顺了顺:“进宫面圣啊?”
贺欢点点头,看她眉头拧的跟麻花一样:“发生什么事了?”
“也没什么。”凝霜也没法说出来,编了个原因,“就让我好好做事,听烦了。”
“慎言。”他还是提醒了一句。
凝霜敷衍的点点头,看着贺欢突然想到,当初他吻自己的时候,不知是不是因他无欲,她未曾觉得贺欢是个流氓。
贺欢看她盯着自己看,想问个原因,就看她收回眼神,冲他摆了摆手:“走了,有空了来云梦楼听曲啊,给表哥安排个好位置。”
**
云梦楼开张一年不到,已经在业都有了名声。
除了普通的平头百姓,达官贵人来听曲的也不少,雅室经常被预定一空。
大半年过去,《梁祝》依然风头不减,云梦楼也靠着其它几出新戏彻底在业都站稳了脚,红珠也靠着扎实的技艺,还有在宫里献艺的名声,成了挑大梁的名角。
如今来云梦楼的熟客不少,贵客也不少,丞相江华便是其中一位。
他不喜人打扰,总是在雅室里单独坐着,《梁祝》已听了无数次,听完便会起身离开。
因丞相的喜好,《梁祝》的传播便更远了些。
凝霜也听温子修提起过,丞相似乎对《梁祝》情有独钟。
如今已快入冬,梁祝已经唱了大半年,她偶然还是能楼上的屋子里,看到丞相在细细听着。
凝霜很少与丞相打招呼,一是不想让身份暴露,虽然已经有人知道她是这楼真正的主子。二是她不想与权贵结交太近,以免引来天子揣测。
可某日,她在楼里与伙计说话之际,视线扫过雅室时,不经意与丞相对视了一眼。
他站起身冲自己行礼,凝霜见礼后,便走进雅室,与他寒暄了几句。
“听说丞相大人对《梁祝》青睐有加。”她看着台上的唱曲的红珠愈发有大角的气势,“凝霜也喜欢。”
江华看着台上的戏曲,轻叹了口气:“乡君的《梁祝》,让江某想到了一位故人。”
看丞相知道实情,凝霜也不意外,便顺着话问道:“丞相对它的偏好,也是因为这位故人吗?”
江华视线从戏台上转移到凝霜身上,望着她点点头,欲言又止后还是说了句:“戏里的人像极了她。”
江华看着凝霜的脸,听着戏词,脑海里是多年前故人曾与自己说的话。
“你这人真是读书读得傻里傻气的,我是女人你看不出来吗?”
“江呆子,等你考取了功名,要娶我啊。”
“江大人,我家里人要我进宫了。”
“不要走......”
凝霜看着他眼里隐约显现出怅然若失的神情,上去为他添了一碗茶。
她猜想,这位故人在丞相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两人或许也没有什么好的结果。
江华看着她倒的茶,心里感慨良多,拿起茶碗一饮而尽。
茶碗放下,《梁祝》也落下了尾声,江华起身冲她道别。
凝霜看着他的神色,不知为何有了些难过,主动将人送到了门口。
若平日江华并不会让人恭送,这次却破了例,放慢步子与她一起出了云梦楼。
“如今已经十一月,天气渐寒,丞相也请注意身体。”
凝霜温婉的叮嘱着,江华神色慢慢放松了些,笑着回道:“乡君也要注意身体......”
他正说着话,白日的天色突然开始暗了下来。
接着周围一切以很快的速度变得昏暗,所有人似乎都被吞噬在了这片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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