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房很大,哪怕是晚间,也归整的很齐。
夏日炎热,膳房不通风,江初璟干脆动手把所有门窗都给打开,让夜晚的清凉席卷进来。
往年这个时候,江母总会让灶房炖些酸饮,这样既能开胃又能清热,江初璟小时候淘气,跑到膳房偷看过,脑海里还有点印象。
他走遍了膳房,总算在右侧的架子上找到了想要的东西,从中选了些,挑拣出来。
阮云映坐在他寻得好位置上,吹着微微凉的晚风,心情松散,饶有兴趣问他在做什么。
江初璟没回她,把那些只有勺子大小的红果清洗干净后,然后拿了根筷子,从顶穿过,把里面的核给取出来。
看得久了,阮云映似是知道了,“......山楂?”
江初璟点头,“喜欢吃吗?”
阮云映摇摇头,“只在汤里见过切成碎的。”
没想到她回答的如此出乎意料,江初璟动作一顿,“你没吃过?”
阮云映点头。
“那......冰糖葫芦呢?”
阮云映拧眉,“冰糖葫芦?是用冰糖做的,还是葫芦?”
江初璟这下明白她是真的没有吃过,可这在他的记忆中,这种零嘴,是每个小孩子都尝过的。
本来只打算做消食汤的想法转变,江初璟回身,又从货架上拿了一些红果,给她解释道:“冰糖葫芦,是用山楂做的,外面裹上一层焦黄的糖浆,里面是酸酸的果子,咬上一口,味道很奇特。”
阮云映在脑海中想象着,好像是明白了。
“无事,”少年笑着,“我做给你吃。”
他手脚麻利地把山楂里面的核全部剃掉,想了想,又把山楂分作两份,一边留做酸汤,另一边,则是做成冰糖葫芦。
材料有些单薄,他又从台面上取过一个黄梨,洗净削皮切成块,然后借着膳房里留下的火,起锅加水熬煮黄梨。
山楂部分切成了片,江初璟找到糖冰,把山楂和糖冰一同放入黄梨汤中,就这样小火熬煮起来。
这些下来,他的动作并不流畅,可也算是做对了。
接着,他取出一根长长的木著,把山楂穿成串,又把剩余的两块黄梨穿在上面,算是个不一样的添头。
起身来到另一个锅台处,他把糖冰洒下,倒了一大碗水进去,然后用火气熬着,等待着里面水与糖汁的融合,迷糊中已经记不太清这一步要做到什么程度,只能用眼睛牢牢盯着,心里大约摸着。
很快,锅里的糖冰水便被火融化成了黏稠的糖汁,江初璟一个没注意锅底就已经黄了,他连忙拿过铲刀不停地搅拌,直至糖浆熬成了姜黄色,他就把锅直接端走放在了一旁。
然后把穿好的山楂放进糖浆里滚上一圈,再往凉水里一放,没一会儿,裹在山楂外的糖浆就冷硬起来,江初璟从中捡出一根样貌最好的,递给她。
阮云映好奇接过。
看着姜黄色的糖汁炸起边,她伸手点了点,了然道:“就是要把糖熬成这样,糖汁要炸开刺人,所以称之为冰,名字还算有趣。”
江初璟抿唇,含糊道:“你快尝尝怎么样。”
他总不好告诉她,这是自己没弄好,糖浆滴下去所以才炸开了。
看着这算得上粗糙的东西,阮云映注视良久,最后,在江初璟期待的目光下轻咬一口。
‘咯嘣。’
先是一声清脆的碎响,接着,一块晶莹的、里面掺杂红肉的果子被含入口中,阮云映桃眼圆睁,慢慢咀嚼着从未品尝过的东西。
无尽的甜,接着是酸的倒牙,但是只要把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就变得有些奇异起来,又酸又甜。
但不难吃。
她边吃边在心里点评着。
“怎么样?”江初璟眼睛亮亮的看着她,里面写满了少年才有的清澈与忐忑,黑夜里那双熠熠之光,看的人心生向往。
阮云映低眉,不理他,嘴角的笑深了。
见她展颜,江初璟忐忑之态也散去,他乌黑的睫毛垂下,同样拿起一根坐在她的身旁,陪着她吃了起来。
一根冰糖葫芦没有察觉就没了,阮云映咬下最后一颗,意犹未尽地看向那盆凉水,里面还放着剩余的两串。
江初璟挥臂打断她的视线,认真道:“娘说了,山楂不能多吃,吃多了伤胃,等一会儿酸汤好了,你再多吃些梨子。”
阮云映哼了声,少有的娇俏,“不吃就不吃。”
江初璟好笑看她,那红艳的唇上此时已经被糖浆润的晶莹,他抬手,在自己无所觉时,手已经覆了上去。
二人同时错愕。
“我......”江初璟凤眸圆睁,心忽然动的极快。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再说什么,“脏了。”
“......嗯。”
二人重新回到住处的时候,已经戌时。
阮云映没有带如华过来,她也不喜欢陌生人在她安寝前晃悠,等头饰一被毓秀拆去,便让她们退下了。
江初璟知道她睡下时有梳头的习惯,不自然道:“我来吧,这样你能睡得香些。”
阮云映洗漱好本已打算躺下,听到他的声音,没做多想,便要把那个紫檀木的小梳子递给他。
显然膳房时发生的插曲,她已经没放在心上。
江初璟来到镜前,从她手中接过梳子,透过那昏黄的铜镜,他小心的、第一次这么细致的注视着她。
卸下了头饰的少女如同脱下了骄傲的外皮,一头乌发披散下来,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乖巧的好像一尊瓷器娃娃。
江初璟仔细给她从头往下梳,手法轻柔,少女舒服的闭上眼,任他服侍,直到此刻,少年紧绷的心才算松缓下来。
偷偷呼出口气......他变得,怎么有些不像自己了。
闲适的氛围无声蔓延着,最终,却还是有人给打破了。
拂柳捧着托盘进来,见到这一幕,眼神一闪,接着小声道:“问小姐姑爷安,夫人让奴婢来送夜眠香囊。”
江初璟见阮云映没有睁眼,便轻声道:“放下吧。”
拂柳轻手轻脚走过去,将托盘放在梳妆台上,托盘落在木桌上的声音沉闷,阮云映这才睁开眼,慵懒看去。
“小姐......”拂柳还未离开,她伸手示意其中那个鹅黄色的香囊,“这个,是夫人亲手做的,她说您睡眠不好,特意让大夫给抓了调香的药,然后缝在里面了。”
阮云映的目光果然看向了那个鹅黄色的香囊,伸手拿出,“替我谢过母亲,其余的便拿走分了吧。”
拂柳点头,行礼离开。
她耳边的红色坠子随动作摆动,阮云映的目光不由得投向那里,那样一抹鲜红,却瞬间晃得阮云映眼中染上血丝。
谁都没想到她会突然暴怒,“站住!”
拂柳身子一僵,心脏砰砰直跳,知道这一刻还是来了。
阮云映站起身,一步步朝她走近,“这耳坠,哪儿来的!”
拂柳紧张,但还是说出了那句旁人教她的话,“是,是奴婢收拾杂物时看见的。”
“哼,”阮云映怒火中烧,然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个巴掌快速而狠厉的朝拂柳抽去,直把她打的身子不稳,手中的托盘也摔落在地。
“放肆!”阮云映目光森冷,看着她肿的老高的脸,“我生母的遗物,也是你这种不长眼的人动的?”
拂柳被她的模样吓到,可到这时候,她也只能演道:“这耳坠,您若是想要,奴婢现在就摘下来。”
阮云映根本不理会她,声音抬高,显然这件事不会轻易了了,“把丹凤丹飞叫来!”
大小姐震怒,府里没有谁敢耽搁,丹凤丹飞很快便被人叫到跟前,小心给她行礼。
“去把箱夹取来,我倒要亲自看看,谁敢在这上面动手脚!”
丹凤不敢说前几日箱夹被夫人拿去了,还是丹飞反应快,“大小姐,您稍等。”
就在刚刚,庞氏正好让人把东西暗中送了回来。
很快,箱子被取来,阮云映接过,拿起钥匙小心打开,细致地查看里面的东西。
里面摆放的物件不多,只有零星几样,可无一不是精品。
她环视一圈,最后,将目光定在了箱夹里那个同样泛着红的耳坠,然后,啪的一下甩在地上,“废物!这就是你们看守的东西?”
丹凤丹飞不明所以,跪在地上哆嗦着,阮云映怒气汇集于胸,“连被人掉包了都不知道,我要你们有何用!”
她说着话的时候,眼里红着弥漫,没有人知道,这里面是她所有的念想了。
阖上箱笼,她闭眼,吩咐下去,“几人各责十杖,发卖出府!”
拂柳身子晃了晃,死死低下头。
人已经被拖下去了。
外面砰砰的声音响起,东厢这边灯火通明宛如闹市,终于惊到了府里各院,连阮老爷此时都已经在往这儿赶。
几人赶来时,杖刑已经结束。
这本是正常不过惩戒家仆的事情,最后却让在场所有人始料未及。
“血~~”一道不知是谁的声音响起。
众人顺着她的示意看去,原来拂柳的身下,一滩暗红色的血迹正在蔓延着,很快,就浸湿了她的下半身。
见到这幅画面,阮青山的面色终于变了。
庞氏悄悄攥紧的手松开,拂柳隐晦而哀求的看了她一眼,最终,眼一翻,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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