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和换了身粉色华服,满头金簪步摇,细长的眉眼秀里藏针,直直射向姜初妤。
下人都告诉她了,本该是她的风头,全被这丫头抢了!
昨日刚来就丢了猫,今日又出了这等糗事,她的脸面险些挂不住。
但她必须要光鲜亮丽地出现在人前,她要永远都是尊贵夺目的。
熙和轻蔑地收回目光,重又投向顾表哥身上,唇角翘出个势在必得的笑。
她最知道他的性子,要不是那个破婚约,顾表哥不想落得背信弃义的名声,能娶这突然冒出来的女人吗?
什么顾夫人,不过暂且鸠占鹊巢罢了。
顾景淮久等不来夫人,在忍耐了几息熙和喊痛的嚷嚷后,缓缓睁开了眼,声音低沉如钟:
“脚痛就去找太医。”
“多谢表哥关心,我没伤得那么厉害,歇歇就好了。”
“那你回自己位置上歇去。”
他横眼睨了她一眼,眼尾积了层薄怒。
熙和无辜地眨着眼,捂着胸口楚楚可怜:“我站不起来了,表哥可否搭把手?”
还没等她伸出手,立在一旁的宫人可就等她这句话呢,连忙扶着她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熙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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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初妤眼中的校场又变得灰蒙蒙的,没有回去跟熙和争那个位置,以身体不适为由先一步回了行宫。
春蕊见她居然自己回来,双颊还红彤彤的,发丝也微乱,忙不迭上前托住她的手,上下打量一番:“小姐,你被人欺负了吗?”
姜初妤再也憋不住了,一把抱住她,鼻头一酸落下泪来:“春蕊……”
春蕊扶她进了屋,可问了半天也问不出发生了什么事,急得都快冒汗了,姜初妤才吸吸鼻子:“我想阿耶阿娘了。”
春蕊的身子软了下来,嘴拙得不知说什么,只好坐到她身边,轻轻抱住了她,笨拙地安慰:“小姐别难过,老爷夫人若是知道您如今嫁得良人,定会在天上为您高兴呢。”
姜初妤坐在床沿,全身重量都倚在春蕊身上。
她感觉自己浑身没劲,已经不想哭了却止不住泪,眨了眨迷蒙的双眼:“春蕊,我好像有点难受。”
春蕊拿香帕为她拭泪,心疼得不行:“小姐别说了,奴婢知道你心里难受,说出来就好了。”
“不是,我觉得头有点晕……”
春蕊伸手探了探她额头,顿时紧张起来:“好像是有些发热,小姐你先躺会,我去叫人来看看。”
“不用了,我应是中了暑气,歇一会儿就好,我的身子你知道的,壮得很。等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你记得叫醒我。”
春蕊应下了,服侍她换了一身干净的里衣,将染了汗的衣服抱去浣洗。
……
姜初妤一觉睡到申时,热是退了,但又饿又疲,像只瘪了的荷包软绵绵地躺在床上。
“春蕊……”
她鬓发发湿,喉咙干涩得发紧,叫了好几声春蕊才推门进来:“小姐总算醒啦。”
“怎么没叫醒我?”
“我瞧您睡得正熟,太医也说多睡会儿好得快,就没打扰。姑爷午膳时回来了一趟,现在又去校场了,知您中暑,叫人做了清淡的碧涧羹,小火热着呢,小姐饿了的话我去端来?”
姜初妤有些意外他竟然对自己上心了,点点头,等着喝碧涧羹。
春蕊走了几步忽然又折返回来:
“对了,差点忘了,姑爷还叫人送来了一只猫儿。我怕它跑了,编了个竹笼关起来了,小姐用完饭可要去看看?”
姜初妤像只兔子似的立了耳朵,苍白的小脸慢慢浮现红润的色泽,期待之情溢于言表。
“我现在就去!”
她一下从床上跳起来,春蕊急得在后面追:“小姐先喝口水,披件衣裳!”
椭圆形的竹笼里,一只脏兮兮的小白猫缩成一团,圆溜溜的眼睛怯生生地看着人,即使打开了笼子也不肯出来。
姜初妤小心翼翼地拎着它后颈拖着它后爪,把它抱出来放在地上,调侃道:“你怎么比昨儿见着的时候更黑了,这么调皮?”
小白猫瞧着不像昨日那般活泼了,给它吃的就乖乖进食,也不到处乱跑,看来是饿坏了。
姜初妤很小的时候,家中养过一只狸奴,可后来跑丢了再没找回来。当时她的哭声把整个姜府都震了两震,那之后再也没敢养过猫儿狗儿。
她轻轻抚摸小白猫背上的毛:“小可怜,饿坏了吧,幸好你遇到我。”
她手下动作一顿,柔声补充,“还有他。”
不知是不是因为睡了一觉,还是因着这猫的出现,她心情恢复了不少,忽然觉得,他似乎也没有看上去那般冷漠。
晚膳时,顾景淮没有回行宫用膳,姜初妤便带着春蕊司棋去了鹤庭。
席上说起话来,姜凝婉得知妹妹捡了一只猫,忖度着说:“我听说熙和郡主丢了只猫。”
姜初妤停箸,有些惊讶:“不会这么巧吧?”
“以我从前对熙和郡主的了解,她的事肯定得搅得人尽皆知,顾…夫君应该也知道。那他把猫送来,应该事先确认过了,不是熙和郡主丢的那只……吧?”
姜凝婉觉得也有道理,便不再多说,转而问起她身体。
“我已经无碍了,可惜错过了骑射比试。”
瞧她的精神不错,姜凝婉也放下心来,夹了一块肉放她碗里,笑道:“可惜了不能一览你夫郎的风采?”
“阿姐!”
姜凝婉心情很好,笑容不禁又扩大了一些,伸出食指轻点妹妹的眉心。
然而她忽然想到什么,又轻轻叹口气:“不过你也瞧见了,熙和不是个省油的灯,没想到定远侯都娶了你,她还是这么不知收敛。”
姜初妤也对这事颇为介怀,收起笑:“阿姐是说,熙和从前就喜欢缠着他?”
姜凝婉点点头:“也就这两三年的事吧,谁都知道熙和向他大胆示爱,可惜郎无情。定远侯征战一年余载,熙和也到了该出阁的时候,她谁都不嫁,就等他回来,可是……”
“可是被我抢了先。”
姜初妤接过话来。
她想起顾景淮斩钉截铁地说他日后要娶平妻,还有今日熙和坐在她位置上,他并未有所表示,心中的擂鼓就像马球赛时那般敲个不停。
莫非……他也有意于熙和,二人早约好了等他出征归来后娶她?
这就能解释熙和为什么等他得胜而归,他又为什么对自己不喜了。
姜初妤细密的眼睫颤了颤,什么珍馐都食之无味了,可为了不让阿姐察觉,她木然地往嘴里塞着东西,自己劝慰自己,是她多想了。
“不论如何,你今日也算是拂了熙和郡主的面子,她难免记恨,万事小心。”
临走前,姜凝婉又叮嘱道。
她应下了。
*
入夜,姜初妤辗转难眠。
她的夫君就睡在枕边,可她却不敢靠近,更别说亲近。
阿姐的话让她无端有了很强的危机感。
她记得,顾景淮可是有着第一公子美名的,又立了军功归来,正是京都贵女争抢的对象,如此轻易被她抢去,恐怕招惹来的怨恨不止是熙和的。
她一心只顾着逃离渝州,哪知有没有落入另一个龙潭虎穴,不免开始担心起了将来。
姜初妤朝墙一侧侧卧着,偷偷从枕下掏出一个物件。
那是一只早已无味的香囊,布料也发暗,青底金线上歪歪扭扭地绣着「茂行」二字。
她看了几息,忽然攥紧了香囊,好似要把它捏平一般,思绪朦胧地跃回了九年前。
彼时年幼,定下婚约后,姜初妤曾借着初学女红的方便,绣了这只香囊赠予顾景淮。
可惜,他不领情,香囊被退回来了。
那时的她可是姜父的掌上明珠,娇俏的下巴一扬,放话道:“本姑娘送出去的东西,别想退回来,没门儿!”
第二日,她院里的仆役居然在一棵老槐树下发现了这只香囊,它脏兮兮地躺在土里,被人弃之如敝履。
不得他心意的,便会是这个下场。香囊也罢,人也罢。
姜初妤摩挲着指下泛旧的布料,心下涩然。
这是她唯一留着的与过去有关的信物了,本想找个机会再赠与他,现在看来,或许是没那个必要了。
窗外明月高挂,树影落在窗棂上,像伏在夜里的猛兽,静谧又危险。
姜初妤侧卧在床上,看着树影随风微微摇动,眼皮越来越沉。
马上就要睡去之时,她忽然一个激灵清醒了。
忘记喂小白猫了!
她担心把它撑坏,还特意嘱咐下人不要私自喂食,本打算睡前去喂,可心事重重的,居然就这么忘了。
睡意全无,姜初妤连忙坐起身,却发现睡在她身边那么大一个夫君,不见了。
不会和熙和月下幽会去了吧?
她摇摇头,把这个念头晃出脑海,披上罩衫踩上趿鞋,点了盏油灯匆匆出门。
好在是盛夏时分,夜晚也不怎么凉,她松松系了罩衫,向院中那颗枇杷树下走去。
屋里暂时没有安置小白猫的地方,又怕它晚上瞎跑,春蕊和几个小宫女一起编了个更宽敞的竹笼,里面放了软垫,作为猫儿临时的小屋放在了树下。
可没想到,此举也方便了偷猫贼。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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