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娘亲去世前,确实有提及指腹为婚之事。

但及笄都过了几年,一直未有人上门,她便将这事儿忘了个干净。

如今,在她家老头急于将她脱手的当口,这个未婚夫,就这么恰到好处地登门了?

呵!天下哪有这般巧事?

她步步紧逼,身体微微前倾,仿佛要将他所有的心思都看穿。

“既是信物为凭,父母之命,你今日上门,不正是为履行婚约而来?”

她倒要看看,这个看似落魄的书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沈玉堂被她的气势所慑,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声音干涩道:

“裴小姐,在下今日冒昧前来,实是情非得已。此次上京赶考,本好不容易寻到一间尚可容身的客栈落脚,正待静心温书备考。”

“岂料,不过数日,客栈老板便因有豪客愿出重金包下整层,我……便被扫地出门。”

他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明显的自惭形秽,

“在下自知身份微寒,才疏学浅,万万配不上小姐金枝玉叶,不敢有半分高攀之念。”

“只求能在府上求得一隅庇所,暂居几日。待到秋闱结束,无论结果如何,在下即刻离开,绝不再叨扰!”

“既是如此,为何不与我爹说清楚?”裴娇娇问道。

“裴大人他……”沈玉堂为难道:“他实在是没给我机会!”

当裴敬山看到那枚玉佩时,眼中骤然迸发出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如获至宝的光芒!

他甚至没来得及开口完整地讲述自己的困境和请求,只刚提了一句:“家母临行前嘱托……”

裴敬山那洪亮的、带着不容置疑力道的手便一把托住了他的手臂,开怀大笑:

“贤侄!竟是你!好!好!好女婿!”

他瞬间懵了,全然不知是何意?

想要解释,就听见裴敬山又继续喊道:

“真是天赐良缘!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明日便是吉日,成亲的东西我家都有!你放心!”

随即便是裴敬山一连串不容置喙的吩咐,自己被一群人带到了此处。

“哦?”

裴娇娇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那笑声里听不出喜怒,却带着十足的玩味,

“只求庇所?暂居几日?”

她慢悠悠地踱了两步,目光却始终锁在沈玉堂低垂的脸上。

“呵,那岂不是我爹强抢民男了?”

她故意将话说得难听,试探着他的底线。

“岂敢!裴老爷仁厚,是收留之恩!”

沈玉堂慌忙躬身,姿态放得更低,“在下绝无此意!只是婚约一事,实非在下此来初衷,更不敢以此要挟高攀。”

“公子是不敢高攀?”裴娇娇忽然停下脚步,侧身对着他,语气变得意味深长,“还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她微微偏过头,眼波流转,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狡黠,“譬如:纨绔女、无嫁妆、没人要……之类的?”

“什么?”沈玉堂猛地抬头,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愕然,眼中是纯粹的迷惑不解。

“看来公子是真不知道?”裴娇娇转过身,正对着他,脸上那抹玩味的笑容更深了“也罢,那我就向公子摊开了说吧。”

她挺直了脊背,语气带着一种骄傲:“我裴娇娇,人如其名,娇贵不已。自打活到现在,就没委屈了自己的时候。”

“这些年中,我的挥霍早已提前将我的嫁妆份例都用光了。所以,嫁人?那是半点嫁妆都没有,贴补夫家更是想都别想。”

她摊了摊手,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这事儿啊,在上京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也因此……”她故意拖长了调子,欣赏着沈玉堂脸上变幻的神色,“无人敢娶,现在……明白了吗?”

“无人敢娶?”沈玉堂怔怔地看着她,那双因疲惫和窘迫而泛红的眼睛深处,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掠过,是惊诧、是恍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想:她的这些年是不是过得太苦了?竟需要用尽自己的嫁妆贴补自身。

难怪裴老爷会这般随意就想将她嫁出去,难怪她会是这般态度……

“是。”裴娇娇斩钉截铁,下巴微扬,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坦然,等待着他如其他人一般,露出鄙夷或退缩的神情。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在院中弥漫。

沈玉堂脸上的愕然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平静。

他挺直了方才因窘迫而微弯的脊背,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从容。

抬起眼时,目光不再躲闪,直直地迎上裴娇娇带着挑衅和探究的眼神。

“好。”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在下愿娶小姐。”

仅这一句,堵住了裴娇娇一切未说出的话。

她并未再看沈玉堂一眼,径直转身,朝着前院花厅而去。

杏仁小跑着跟上,大气不敢出。

花厅里,裴敬山正背着手踱步,面上是难得的畅快得意,甚至还哼起了一支走调的小曲儿。

下人战战兢兢禀报小姐来了,他脸上的得意尚未敛去,便见女儿挑帘而入,身后跟着杏仁。

裴娇娇没行礼,也没客套。

她径直走到主位旁的一张太师椅前,自顾自坐下,目光落在父亲红光满面的脸上,带着一种审视死物般的漠然。

那无声的威压,竟让裴敬山下意识停下了脚步,连走调的小曲也卡在了喉咙里。

“娇娇,你可算来了!”

他很快找回状态,笑容堆满了脸,带着一种强行挤出来的亲切,

“快瞧瞧!为父给你寻的这位夫婿,人才、品貌,可都挑不出错吧?更何况还有你娘留下的玉佩为凭!这可是天赐的良缘!赶在秋闱前把亲事办了,也省得夜长梦多……”

他似乎想用亲情感染女儿。

然裴娇娇不为所动。

她端起手边刚奉上的茶杯,指腹在瓷壁上缓缓摩挲。

“父亲。”裴娇娇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声的冷。仅仅两个字,便让裴敬山脸上的笑容僵住。

“您瞧着很开心啊?怎么?这么快就忘记咱们的约定了吗?”

裴敬山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他吸了口气,试图向对方讲道理:“娇娇!那怎么能一样!玉堂他,他是……”

“是什么?”裴娇娇截断他的话,唇角勾起一丝弧度,满是嘲讽,“是他一身价值不过十文的粗布衣衫?还是他脚上那个补丁都没打、还沾着泥点子的破鞋?亦或是他寒窗苦读二十载,到头来却连进京考试的落脚之处都寻不到,只能在街头风餐露宿的窘迫?父亲大人,您素来眼高于顶,如今认这穷书生当‘好女婿’,倒是不怕闪了舌头?”

一字一句,如刀似剑。

裴敬山被噎得脸色由红转青,最后涨成了猪肝色。

他猛地一拍桌子,这次却是底气不足的虚张声势:“胡闹!你一个闺阁女儿家懂什么?婚姻大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沈家小子有信物在手,这便是铁证!轮得到你来挑三拣四?”

“呵。”裴娇娇嗤笑一声,“父母之命?爹,您是不是忘了点什么?我那门当户对的要求里,可没有说沈玉堂是例外。”

裴敬山胸口剧烈起伏,双眼瞪得溜圆,指着裴娇娇的手指又开始哆嗦:“你……你简直是要气死为父!好啊!既然你翻旧账,为父也同你翻翻旧账!你娘临终前是如何说的?那玉佩!那块羊脂白玉佩!是你娘亲自交到你手上的!”

“你娘!她在天有灵看着你呢!她盼着你成家,盼着你身边有人照拂!那块玉佩,就是她的念想!是她对你的一片心!这沈家小子,拿着另一半玉佩出现,这不是天意是什么?不是你娘在天上庇佑你,指引他前来是什么?”

“难道你当真要违背你娘的遗愿?要让她九泉之下都闭不上眼吗?”

花厅里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只有裴敬山粗重的呼吸声和裴娇娇紧抿着唇、压抑着翻腾气血的沉默。

良久,裴娇娇缓缓闭上了眼。再睁开时,眸中闪动了另类的光芒。

“好啊!既然是娘的意思,女儿……自然得嫁。”她倏然站起身,挺直了脊背。

“只是父亲……”她逼近一步,那气势逼得裴敬山下意识后退了半步,“这婚,女儿是应了,但也请父亲记住今日!”她冷冷一笑,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若来日,这裴府再出了什么事情,父亲可别来求我,更别怨恨我!”

说完,她不再看裴敬山一瞬间变得煞白而扭曲的脸,转身拂袖而去。

“来人!”身后传来裴敬山气急败坏的吼叫,“布置!连夜布置!明日大婚!少一样东西,我打断你们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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