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丫压根不敢跟庄翰对视，低垂下脑袋，慌慌张张地跑开。路上差点撞到王婶儿，惹得王婶儿一顿抱怨。

庄翰却恍然未觉一般，只是整理了一下衣服，正襟危坐，只等卫珂上菜。

庄翰身边的位置，从来只有卫珂敢坐。一个是因为他的身份，另一个是因为他的气场。一般人真受不了他的那股子与生俱来的威压。

卫珂刚回来，本打算只是炒几样小菜，给李虎和奶奶吃。没想到，一探头就看到庄翰进门，于是她又加了两个蔬菜。

当她将饭菜摆上桌子，喊一声开动，坐下准备吃饭时，庄翰迟疑地转头看她。

她正努力干饭，一抬头，便撞上庄翰。她眨眨眼：“吃呀，今天怎么客气上了。”

她说完，自顾自地夹菜。

庄翰看一眼菜式，不确定地问：“就这几样？”

卫珂点点头：“二公子不在，不用那么丰盛。家常便饭，吃饱肚子就成。”

庄翰将心中隐隐上升的怒气压了压，努力挤出一个微笑，看向卫珂：“尹洛尹二少爷不在，就没有肉。难道我不能算一个人？”

“唔？”卫珂没有料到这家伙还不满意，她理直气壮地说，“那当然，我在尹府当差，给二少爷做饭，那是有工钱的。当然要翻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你不只是来蹭饭的嘛，不要这么讲究嘛，吃饱肚子就成。”

“我！”庄翰气得嘴角抽搐，“我是来蹭饭的？！”

卫珂想了想，歪着脑袋问他：“不然呢？”

庄翰拳头握紧，闭上眼努力平息心绪。他牙关一咬，冲卫珂问：“好，让你做饭要多少钱？”

卫珂大笑：“不多不多，鉴于你是我的邻居，也不要张记包间的价位，只要普通大塘桌位的基本消费就行。至于多少银子，你老人家看着给就是。”

庄翰听罢，眉毛轻挑：“你还真是够黑的呀。”

“不黑，不黑，你可以以后每天到张记去吃饭。我给你开贵宾权限，专门给你留一个包间。安排专人，全年只伺候你一个客人。”卫珂想了想，觉得这样的待遇，应该算是比较合理的。

“我不要吃其他人做的饭，只吃……”庄翰看一眼卫珂，又看一眼桌上的蔬菜，“只吃你做的饭。”

“那就抱歉了，我这人心不好的事情，就懒得动。什么十全大补汤，佛跳墙，珍馐佳肴，基本就没有想法。你想要吃好的，那就等我哪天心情好了，再来吧。”卫珂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躺平等虐，无所谓的态度。

庄翰瞟她一眼。上辈子，不知道多少女人争着给他做吃食，这辈子居然遇到这么一个无赖的丫头。不过很好，她越是这样，他就越喜欢。

“我想吃马兰头。”庄翰不满地喊道。

卫珂瞪他：“好好吃饭，你当芦蒿不是蔬菜是吗？好好吃饭，不许挑食。”

庄翰在卫珂的眼里，庄翰就是被惯坏的孩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拿着皇长孙的身份，便可以在京都横着走。卫珂见他不动筷子，便将筷子倒过来，夹了好多蔬菜堆到他碗里。

庄翰看着面前这座绿色小山，咬牙切齿的说：“你知道吗？就你这样，如果在宫里，压根活不到明天的日出。”

卫珂倒也不怕，耸耸肩，轻松地回他：“别做梦了，我这辈子跟宫就没有任何关系。我不叫要看到明天的太阳，我还要看到明天的月亮呢。”

“古人诚不欺我，果然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庄翰无奈地拿起筷子，微闭着眼，吃药一般将蔬菜塞入嘴里。

一桌子的人见他这个动作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个个扭头看着他。

然而，很快，他的眉头就舒展开，愉快地当起了干饭人。

卫珂见他前后对比如此明显，忍不住笑起来。

庄翰余光瞟见她在笑，便转头看她。“你笑着挺好看，以后多笑笑。”

卫珂给他一个白眼：“你管天管地，居然还管到我笑不笑上来了？”

“你听我的准没错。”庄翰不解释，继续埋头吃饭。

卫珂瞟他一眼的：“听你的，就能活到明天日出？”

“嗯。”庄翰很清晰地应了一声。

卫珂嫌弃地看他，轻轻摇头。这家伙已经是公认的庶民，如今这么风光不过是仗着王上的喜欢。倘若有天，老王上归天，他的店铺恐怕就会门口罗雀，哪还有这么多人捧着他。

想到将来有人欺负庄翰，卫珂心里居然有点不是滋味。好歹相识一场，还是希望他好点吧。

“好啦，我对明天的太阳没有多少兴趣。倒是我跟提议的事情，你到底想好没有。”卫珂将声音压低，不想让斜对面不愿抱着暖暖吃饭的李大丫听到。

“合作可以，让我看看你的实力。想要做成我的宫灯，没两把刷子可是不行的。”庄翰毫不犹豫地说。

卫珂开心，放下碗，拍拍胸口：“工艺你放心，绝对不会坏了你的口碑。”

口碑？庄翰冷笑一声，这些人不过是想要从他这打探口风，想要走捷径，直通王庭。不过也罢，只要卫珂喜欢，多几个品种也不妨事。

“那我姑且给你一次机会。但是别挑战我的底线。”庄翰直接将丑话说在前头。毕竟他也是一个有头有脸的商家，是这街上宫灯店中的翘楚，如果有天他店里的宫灯扑了，他的脸要往哪里搁。

“你放心。想要吃肉是吧，等着。”卫珂见他居然这么轻易就答应自己，开心得不得了，当下起身给庄翰下厨去。

李大丫看在眼里，整个人都不好了。二丫从小就憨憨的，什么都不如自己，到如今，自己却要寄人篱下。明明二丫已经有了一个傻子丈夫，却偏偏不给她一个接近庄翰的机会。

她草草吃过，不想被庄翰盯着，抱着暖暖逃跑一般下了桌。可是，她心中酸楚，便在饭后私下找李家奶奶诉苦。

李家奶奶自觉拆散他们夫妻，心中有亏，便耐着性子安慰：“奶奶也是为了你和暖暖好。许汉好赌，你就算再能挣钱，也能败光。更何况，你自己也挣不了多少钱。尽早离开，你还能和暖暖过上安生日子。”

“奶奶，我不怪你。可是，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呢。得不到夫家的好，回到娘家，也不见姐妹心疼我。”李大丫抱紧暖暖，梨花带雨，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刚才吃饭不还好好的吗？怎么转眼就说二丫不是了？二丫都打算给你开店了，你还想怎样？这样的事情，搁在李家村，那可是天大的好事。怎么到了京都，你就看不上了？”奶奶眼见着李大丫这几天情绪起伏，知道她生怕卫珂不给她开店，也不跟她藏着掖着，直接戳破。

“不是……奶奶……”李大丫抬头，看一眼怀里的暖暖，伸手揉揉暖暖小脑袋，然后冲他说，“暖暖乖，去找舅舅玩。”

若是平常，奶奶是怎么也不会让暖暖去打扰李虎读书的。不过眼前，李大丫欲言又止的模样，显然是有话不方便在暖暖面前说。

两人看着暖暖欢快地走远，这才看向彼此。

“奶奶。”李大丫撒娇拉住奶奶的手，顺势靠到奶奶身上，“从小到大，我们这个家都是你在撑着，你就是我们的主心骨。”

奶奶的手顺势搂住李大丫的肩：“傻丫头，你要是过得好，奶奶也就不违你的心意了。如今人都已经被扣了，你怎么还执迷不悟呢。”

奶奶知道李大丫是想要求情，跟许汉复合，却不想李大丫听罢立即直起身子。

“奶奶，我不是执迷不悟，我是看上了更好的归属。”李大丫一边说着，一边娇羞地低头。

奶奶听罢，眉头一拧。李大丫言中所指，她大概已经猜到，看向李大丫的目光不由冷了几份。

“那个人，我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他卓尔不凡。如今看来，更是一个有学识有能力的人。孙女知道，刚刚跟许汉和离，不应该说这样的话。可是，孙女的一颗心，像是被他偷走那般，整夜不能安睡。”李大丫楚楚可怜地抬头，却碰上奶奶刀子一样的目光。

她胆怯地将嘴边的话咽下去，紧张地问：“奶奶，你这是……”

“你说的这人，怕是那庄翰翰公子吧。”奶奶轻哼一声。

李大丫脸上烧得火辣辣的，不敢再看奶奶，嘴上却强硬辩驳：“奶奶你就是偏心。同样都是孙女。凭什么二丫身为人妇，都可以跟翰公子交往。而我一个和离的单身女人，倒是不能喜欢自己喜欢的人。”

“休要胡说！”奶奶顿时大喝，甩开李大丫抱着她的手臂。“你哪只眼睛看到你妹妹跟翰公子交往了？身为姐姐，不能帮她分忧就算了，居然为了一个外男，往自家妹妹身上泼脏水。这是我从小教你的吗？”

“奶奶！”李大丫委屈，从小到大李二丫都憨憨的，村里的孩子没少在背后说她是呆瓜。可是这个呆瓜，却抢走了从小疼她的奶奶。

“哼，我看你是舒坦日子过多了。不想住在这里，就回青阳去，帮你爹娘种地去。”奶奶瞟一眼李大丫，转身离开。只留下李大丫一个人哭花了脸，僵立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