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乘？”卫珂只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想了想，好像薛幡子认识。

“对司乘，他经常到吴国交易马匹，所以经常会带一些新奇玩意儿回来。我们有一个商会，他每次出行回来都会将东西搁在商会里，谁有兴趣就出钱买。这些白玉莲就是我从他那里拍来的。”老板不敢隐瞒，立即招认。

卫珂见老板一脸菜色，悄悄凑到庄翰耳边问：“我是不是太过分了，好歹这是人家的商业秘密。”

庄翰嘴角上扬，瞟了老板一眼：“对付恶人，用什么手段都不为过。”

“真的可以？”卫珂有些内疚。

“信我，没错。更何况，他只是提供了一个线索，你能不能买到，还要看他说的那位。”庄翰悄声回她。

老板见他们两个交头接耳，立即从地上爬起来，抱一床棉花被，陪着笑：“贵人只要饶我这次，小的保证，以后绝得不投机取巧，一定好好做生意。”

“那成，你既然有心悔改，这锭银子算是白莲玉的信息费。不过你要记住，以后别让我撞见你干坏事，否则……”卫珂掏出一锭银子放到他面前的被子上，拖长了尾音盯着他。

“多谢贵人，小老儿再也不敢不敢。贵人呐，这钱我不能收，您到司乘那能不能拿到货，我也不能保证，你们能饶过我，我已经很感激了。”老板眼中虽然看着银子，嘴上却是连连推辞。

卫珂回头看庄翰一眼。

庄翰嘴角微微扬起一丝笑，微微扬起下颚，示意出门。

待三人从后门跨进铺子，却见一位老妪一边咳嗽一边拖拽这夫人：“走，跟我回家！”

“娘，你别拉我，今天这事情没个交代，我是不会走的。”妇人一边说，一边赶紧替她拍背。

“你听话，不要吵了，胡老爷家是百年老店，怎么会做这些事情，都是我，是我这个老婆子的错。媳妇，你就听我的，咳咳，赶紧回家，别丢人现眼。”老妪一边说，一边剧烈咳嗽。

刚好听到这句话的老板，老脸一红，赶紧上前：“老人家，这棉被的确是我们铺子出去的货。我也不清楚怎么会成了这样，但是，既然是我们铺子出去的货，我将它收回，给你换一床。”

卫珂见老妪如此紧张，便猜出几分，再听老板这么说，也不打算揭穿。

“真的？”妇人不可思议地看着老板，却不敢接他手上雪白的棉被。

“千真万确，我家百年老店，还是要声誉的。既然你是昨儿刚买，今天就出了问题，我无偿给你换一条。”老板早已敛去戾气，换上一副和气生财的模样。

“可是我娘因为这……”妇人因为没有说完，就被老妪拽住。

“还不快谢谢老爷，既然给我们换了，我们就赶紧回去，家里孩子还等着呢。”老妪上前一步抱过棉被，拽上妇人往家走。

妇人已经察觉婆婆异常，回头看了两眼老板，便跟着婆婆离开。

周围还有人在起哄，老板立即拱手打招呼。

卫珂和庄翰见事情已经解决，便也离开。

卫珂好奇其中玄机，便拉着庄翰跟上这对婆媳。

“你怀疑她们？”

“你不怀疑？那老太太分明心里有鬼，不排除是故意讹诈。”卫珂眼见着婆媳俩转入小巷，快步跟上。

庄翰却微微摇头。那妇人的愤怒绝对不是装出来的，也能看去她非常孝顺。而那位婆婆咳嗽的时候涨得脸红脖子处，显然是真有疾病在身。两人一身衣物洗到退色，大补丁接着小补丁，显然家境贫穷，绝对不是装的。

果然，小巷之中，破烂不堪，堆满了拆卸的木头条条，几个小童在一旁玩游戏。老妪和妇人进了其中一扇门。

卫珂走过去，发现里面是一个大杂院，住了好多人。这让卫珂想起群租房，居然心中升起了一丝亲切。

“娘，你生着病，怎么跑那么远。在家好好静养才是。”妇人的声音从一侧的小房间传来。

这时，门口玩耍的一个小童跑了进来，一头扎进那件房：“娘，你看奶奶给我改的棉袄，可暖和了。”

谁知道，小孩子的声音立即被捂住。

卫珂心里一紧，就要冲进去，却被庄翰拉住。

卫珂回头疑惑地看向庄翰，只见庄翰冲她摇摇头。

“娘……你不会是……”妇人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这个傻孩子，就只想着我一个老太婆，挑灯做针线做到眼睛都迷了，这点钱不拿去给孩子买衣服，给我买啥棉被。我都土埋到脖子的人，有什么要紧。”

“娘，他是我儿子，我怎么可能苛待他。等这批货送了，就有钱给他买点新布料回来。您这样，竟将自己搞生病了。”

“老人家哪有没有病的，这点咳嗽，有什么担心的。这是胡老爷家心善，否则呀，你……媳妇呀，以后你可不能这么冲动，一定要弄清楚。”

“娘，你哪里弄来的飞絮？瞒着我做甚。”

“我能到哪里弄，还不是旧衣服。除了当初娶你的时候，置办了一些棉被，哪里有什么棉花的衣物。孩子不小了。总不能冻到他们。所以我就给他改了几件衣服。”

卫珂听着，心头一酸。再看周围，这些人完全都是同样的状况。这些日子，她看惯了高门大户出入，显少关注穷苦人。

她本以为，在这奢华的京都，住着得都是光鲜亮丽的富人们。是她忽略了，还有这么一群人，为了生计苦苦挣扎。

“在想什么？心软想要帮助他们？”庄翰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地方，从前他的眼中是文臣武将一个个都是社会栋梁，民生大计社稷安康从来都在那墨迹朱批之中。

“有阳光就有阴暗，总有一些人，为了生活蛰伏着隐忍着。”卫珂抿抿嘴，“世界这么大，我的能力真的很小。”

“万事都有规律，在这规律面前，一个人的努力会非常渺小，你挡不住那涛涛而来的洪流。”庄翰有些失神，上辈子的记忆排山倒海一般压来，仿佛一阵浪潮，将他淹没。

曾经他以为，他是可以力挽狂澜的那个，可是，事实证明，他只是洪流之中的一只蚂蚁，压根抵不住早已成形的官僚和贪婪。

所以，在重生之后，他才会选择成为一个局外人。

可如今，为了卫珂，他似乎已经偏离了原本自己的规划的路线，他再次入世。

“你知道最终洪流会流向哪里吗？”卫珂无限向往地回头看向庄翰，“是自由、明主、平等、友爱。”

这是她生活的那个时空，一个充满了爱和平等的世界。

庄翰从卫珂的眼中看到无数星光，仿佛璀璨星空。他不知道那是一个怎样的世界：“是天宫的模样吗？”

“天宫？”卫珂念着噗嗤一笑，“那你不如说是天堂，是一个人人可以治病，可以温饱，可以追逐梦想的世界。”

“那是你的家乡？”庄翰犹记得关于神农族的传说，那些天赋异禀的神农族人，追求的便是成仙，传说远古时候，神农族便是天神一族，这一脉虽然在人间，但迟早要羽化登仙。

“唔？嗯。”卫珂第一次跟庄翰坦白，“我好想家。”

“你还记得多少？怎么回去？”庄翰有些紧张，明明上辈子已经覆灭的神农族，如今居然就在他身边。

他紧张地抓住卫珂的手：“如果有一天，你想回去，带上我。”

卫珂苦笑：“如果能回去，我早就回去了。这怕这辈子是不可能了。”

庄翰心中一凛，果然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她果然是神农族人。而她早已无家可归。

卫珂的手吃痛，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我的手。”

“抱歉。”庄翰松开手，轻轻揉着她的手背，“是我失态了。”

“你是不是在胡思乱想，我刚才那些话，不过是一些废话而已，发发牢骚，你可别当真。走吧，我们进去看看。”卫珂见庄翰愁眉不展，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便直接拖着他走进妇人的小房间。

房子非常狭小，堪堪两张床，用布帘子隔开两个房间。妇人正在重新整理被子。老奶奶抱着孙子，在一旁跟媳妇解释，是不是咳嗽两声。

“你们是？”老妪见卫珂他们进来，茫然地抬头问。

妇人闻声，转头看向他们，忍不住喊道：“两位贵人，刚才走得匆忙，还没能谢过两位。如果不是两位帮忙，我今天还得不到这床好被子。两位贵人请坐。”

妇人连忙拾掇出两只板凳，用衣袖抹了又抹，确认没有灰尘后，这才让他们两人入座。

卫珂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我听说你针线伙计不错，我家有些活计需要人手，这是订金，你看看什么时候有空。”

“针线？”妇人有些慌张，看一眼自己的作品，“民妇粗鄙，只能做些缝补的活计，绣不出那些花草虫兽来。”

“没事，我不要那些，虚的。我看着娃娃身上的衣服改得就不错，我想要的就是这种民间的衣物，方便利落。如果打样满意，后面我家的衣物，就全部交给你做，你看如何？”卫珂打量一下，妇人的娃娃，衣服虽然不新，却十分的贴身，说明老妪是剪裁的一把好手。

果然，就见妇人转头征询地看向老妪。

老妪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打量庄翰，眼睛一眨不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