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卑职……”尹庆有些慌乱,急忙想要解释。
倒是那男子,目光在卫轲和张文承身上转了转,微微伸手一挥。
尚书大人见状静默,当下躬身,做出请的动作。
男子走过他们,没有两步,顿住脚步,微微侧身,清冷的目光落在尹庆的身上:“将他们带着。”
尹庆一惊,抬头诧异地看向男子。
男子却已经回过身去。
卫轲和张文承一直眼观鼻,鼻观心,垂首立在尹庆伸手,压根没有看到男子的表情,但听着意思,自己二人现在还走不了。
“还不快点,磨蹭什么?”尚书的口气中带着嫌弃。
原本在楼上伸长脖子看热闹的众人,见到那男子,顿时一哄而散。
“是!”尹庆应一声,歉疚地看向卫轲和张文承。
卫轲冲尹庆微微一笑,表示无碍。他们能够这么快到京都,便是搭上了尹庆这辆直升快车。这份情,别人不知晓,卫轲却是记在心里。
再者,她也想知道这个男子到底是何许人。
“翰公子,请。”尚书将男子引入试验田,“翰公子请看,这些便是卑职正在研究的新品种。倘若成功,我军的军粮将得到解决,将军们不用再为粮草问题担心。”
卫轲冷笑,尚书这海口夸得未免有些大。一旦战争开打,就凭这点点的增产就想完成军队补给,实在是太异想天开。
卫轲但见那男子对尚书的话恍若未闻。
男子一身竹节丝麻霜白灰的长衫,遗世独立,仿佛不是这凡尘中人一般。
当他看到玉米地里,卫轲新做的营养钵,侧身蹲下时,卫轲这才发现,此人正是刚才自己和张文承在集市见到的那位匠人。
卫轲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这人大有来头,不仅仅将门之首的夏侯府礼待有加,就连堂堂户部尚书,对如此对他。莫非,竟是天潢贵胄?
如此一想,卫轲立即收回直视的目光,将目光死死地钉在自己的脚尖。
“这很有趣,何人所为?”男子的声音有些许的波动,像是带着点点好奇和欣喜。
尚书一听,十分欢喜,立即指着尹庆笑道:“翰公子,这玉米地乃是我们新来的这位员外郎所为。他叫尹庆,是太子太傅耿老的徒孙,前不久刚刚从青阳县调任过来。”
男子并未对尚书的话做出回应,反倒是淡淡地看向尹庆:“你且告诉我,这做法的用途。”
尹庆一听,立即翻开笔记,照着卫轲的口述,将答案一字不落地复述给他听。
男子释然,轻轻起身,道一声:“原来如此。这便是传说中的至宝玉米,要等到成熟,怕还得等上几个月。到时候,告知我一声。”
“一定,一定,等那玉米成熟,卑职第一个到茅庐去请公子。”尚书连连赔笑,恨不能让自己卑微到尘埃里,来衬托这位的高贵。
偏生,男子似乎丝毫不在意。他转身,看向尹庆伸手的两人。
卫轲垂头,只想避开他的注视。张文承尽职地扮演着傻子的模样,见那男子看向自己,他嘿嘿笑着,从番茄上摘下一颗,递向男子,憨憨地说:“请你吃。”
男子在张文承眼中,看不到纯真以外的其他东西,垂了垂眼帘,继而抬眸饶有趣味地打量张文承。他缓缓伸手,接过那红艳艳地果子,放在手中把玩。
尚书一看那红色,眉心一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请公子赎罪,是卑职的错。”
男子嘴角微扬,淡淡回一句:“无妨。”
尚书的身子却像筛糠一样的,止不住地颤抖。
尹庆诧异,再看那红色果子把玩在男子白玉一般的手里,脑子一轰,立即匍匐在地:“公子赎罪,卑职罪该万死,是小人的错,请公子责罚。”
“责罚?”翰公子轻笑,将手背于身后,“我本一介庶民,拿什么责罚你。何况,这果实寻常百姓食得,我倒是食不得?”
“不……不是……食得,食得。”尚书颤颤巍巍,小心翼翼地回答。
卫轲和张文承在尹庆跪下之后,也跟着跪下。虽然卫轲依旧低垂着脑袋,张文承依旧一副不明世事好奇四处打量。
可那男子,返身离开的时候,却在卫轲身边驻足片刻。
卫轲没有抬头,只看到他一双浅灰麻布鞋上,虽然粘着些许泥土,但却非常干净。倘若不是他亲口说所,她绝不信他只是寻常人。
翰公子并没有让他们起身,是以,他们几人只有尚书一个人连忙起身,赶在翰公子前面带路。
卫轲等人,一直等到四周悄无声息,这才从地上起来。
尹庆长长呼一口气,他苦笑着对卫轲说:“是我不好,忘记红色可是王家颜色,让你们受惊。我先送你们回去,你们自不必担心,晚上我回去找我老师,不会牵连到你们。”
“他是谁?”卫轲并不担心,既然他说了平民可食,那也就是不会怪罪张文承。她目前十分好奇的是,这个人的身份,似乎极其尊贵,却又自称庶民,他到底是什么人?
尹庆摇头:“我也是刚来,这京都鱼龙混杂,个个都深藏不露,你们没事儿别在外面走动,在家比较安全。”
卫轲知道尹庆是好意,便点了点头。她牵过张文承:“老爷你去忙,我和文承自己出去就行。”
尹庆生怕那尹公子去而复返,便点了点头,让他们两个快快回家。
卫轲和张文承出门,正好看到翰公子的软轿起身。风吹过轻纱窗帘,露出一张清冷的侧脸。冷到卫轲举得他一定是广寒宫那位重新投胎,变了男儿。要不然,为什么周身没有一点暖意。
分明已经跟这个家伙遇见了这么多次,偏偏他却装作压根没有见过他们。
“可看够了?”张文承的声音几不可闻。
卫轲一愣,转头斜眼看张文承,然后咧开嘴角,伸出食指戳戳张文承的腰:“吃醋了?”
“媳妇,媳妇,我也要坐那个!”张文承指着软轿,冲着卫轲撒娇。
卫轲眉头微颦,转头看去,果然见软轿那男子正看着他们。她立即笑着拉着张文承的手:“傻瓜,我们有脚可以走的嘛,坐那个多不好玩。”
他好像是无意瞥见,不落痕迹无声无息地转开,再没有看过来。
卫轲见他走远,这才松了一口气:“夫君,走,给薛大哥送消息。”
张文承天真烂漫地冲卫轲点头。两人快速离开了户部衙门。
前日,集市有人寻到卫轲,给她送了一封信。卫轲才知道,薛幡子竟然是找到了一条跟他们通信的渠道。
他所汇报的,除了木屋的人和事,还有将二丫头一家人接到湖边小楼,奶奶依照卫轲的安排,接管了山林种植的事儿。将附近村里的赋闲女子都召集过去工作。
卫轲原本想过段时间,自己亲自回去一趟,但尹洛这家伙,一顿落下浑身不爽,生生让卫轲脱不了身。再加上这京都鱼龙混杂,她怕张文承一时急躁,打草惊蛇,惊动了夏侯府。
这两日,张文承除了买花草一条,居然想借着梨园戏台,混进夏侯府。
卫轲不懂戏剧,在京都更没有门道,一切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她不敢让张文承冒险,为今之计,只有先让张斯年带着张文承去学艺。
这学艺的过程,没有三年五年,怕是没有大成。到那时,她已经可以在这京都立足,也定然为他谋划好一切,不至于让他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险象环生。
卫轲的心思,张文承都懂。
私心里,他不愿意离开卫轲。丢下她在这危机四伏的京都,他怎么能安心。更何况,以他男人的直觉,那位翰公子怕是对卫轲很有好感。
张文承虽然没能从翰公子的眼中读到任何信息,可是,男人的本能告诉他,翰公子已经对他构成了威胁。
倘若没有足够的实力,他便保护不了她。
好在,如今卫轲还没在京都抛头露面,不会引起很多关注。只要她安心呆在尹府,等他学成归来,知道可以保她安宁。
两人各怀心思,却对召唤张斯年达成了默契。
于是,这一封信送了出去。半个月后,卫轲便见到了张斯年。
张斯年到达京都的时候,一身破烂,满脸邋遢,俨然还是当年的叫花子模样。
“师父你……”卫轲见他嘿嘿笑着冲她伸出豁碗时,连连苦笑。
“走,到尹府说话。”张文承警惕地瞄一眼四周,确定没有危险之后,这才悄悄带张斯年进了尹府。
“你们这样,是不是太谨慎了。”卫轲给张斯年端了水,供他梳洗。
张斯年却摇摇头:“不用麻烦,文承,你收拾东西,我们明天早上就出发。我还要去会一位老友,明天早上我过来找你们。”
“老友?师父不带我们去?”卫轲有些担心,她没有忘记,上一次张斯年回去时候的惨样。如果那位朋友能够护他,只怕他不至于这么狼狈。
张斯年嘿嘿笑道:“莫着急,将来会让你们见面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师父,你小心。京都,夏侯府的眼线多。”张文承这些日子没事儿就蹲在集市,已经将夏侯府后门进进出出的人认了个大半。
更是从那些集市闲话中,了解了一些夏侯府的八卦。听闻,这夏侯府不仅是将门之首,更是监管着王上的谍网。而这谍网,到底是有没有被他们私人动用,那就不好说了。
“天下之大,哪里没有他们的眼线。想必,在他们的资料里,老叫花子早已经是一个死人。”张斯年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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