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劝和

“可是爹爹跟我说,让我和十三哥好好相处……”公主的头靠在母亲的膝上,含泪道:“爹爹死前,我答应了他的。”

曹太后听了这话却觉的心凉不已,先帝对她而言从来都是个自私鬼,不给她儿女,不给她情爱,最后连后路都没给她留。

可她这些年,都亦步亦趋的跟在先帝的身后啊!

先帝记得对女儿千般嘱咐,但最后却没有只字片语留给她。

她最后,难道还要让赵家的男人们个个如愿?

曹太后抚摸着女儿柔软的头发,声音有些发沉:“大姐,我和你十三哥之间的事你不要再管,你爹爹……他希望你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公主,你不要辜负了他的好意。”

公主听了曹太后的话,默默在袖子上蹭掉自己的眼泪,这世上最疼爱自己的人已经去世了,他永远都醒不过来了,可活着的人还要好好活着。

幸好爹爹给她留下了四个妹妹,她还有驸马、娘娘可以依靠,余生,她们都是自己最亲的人。

公主想到几个妹妹,又想起今天不依不饶的周婉容,娘娘心志坚定,还要慢慢劝,唯独周婉容,身份不高却一直都上蹿下跳的,还是要让娘娘把她按下来才好,她对着曹太后道:“娘娘,周姐姐是有女儿的人,你劝我不要掺和您和十三哥的事,也去劝劝她吧!”

周婉容得罪皇帝事小,公主不想十妹,十二妹受到牵连。

曹太后只是苦笑着摇头,“你爹爹有意让钱家尚主,钱家你知道吧,就是和大娘娘家,和献穆长主家都有姻连的那个钱家,他们鼓动你周姐姐抢皇位,你周姐姐是上赶着往这里头扎,我可没有那个本事劝住她。”

公主的眼睛看向地面,眉目间露出几分思索之意,想了一会儿,她对着曹太后道:“那娘娘把周姐姐叫过来,好好骂骂她,让她脑子清醒些!她不过是个太妃,不好好养老,天天折腾个不停做什么,后宫不宁,会折损您和皇后的福气,她这样做,算是不敬。”

曹太后可不想失了周婉容这个助力,可公主又对她殷殷恳求,她不想驳了女儿的面子,就笑着推辞道:“你父皇在的时候,周娘子就十分得宠,且接连为她生女,我去劝她,怕伤了她的面子,不如你去,你是小辈,好好给她说,她想着女儿,也就不敢了。”

公主看出母亲对自己的提议兴致缺缺,知道曹太后是绝对不会听她的话了。

娘娘疼爱她,素日也很少驳斥她的话,可这是母亲对于女儿的宽纵,要她把这份宽纵放到大事上去,曹太后是绝对不肯的。

“娘娘……”公主还是想耍耍赖,阻拦一下曹太后。

曹太后已经没有兴趣同女儿继续这个话题,她打断女儿的话,笑着道:“好了,大姐,不管是你十三哥登基还是娘娘选的孩子登基,你都是最尊贵的长公主,那你何必掺和这些事?你是只疼你十三哥了吗?”

她用的是哄小孩儿的语气,没有太把女儿的劝谏放在眼里。

公主来时踌躇满志,最后走的时候却是垂头丧气。

她心里又觉得对十三哥过意不去,便又吩咐宫人将车子赶到了福宁殿,趁着天色还没有彻底暗下来之前,她要去探望探望皇帝。

到了福宁殿,却是二郡主扶着母亲肿着眼睛迎上来。

“嫂嫂,二姐”公主快走两步上前,心里有几分紧张,看皇后这幅样子,就知道赵曙的情况可能不大好了。

“官家睡了,咱们不打扰他,前头坐着说话吧。”高滔滔神情憔悴,强笑着边拉公主的手边说道。

“好”

公主忙不迭的点头,皇后要顾着丈夫,还记得出来迎接她,这已经很重视她了,公主很能理解。

“二姐,你回去守着你爹爹,要是醒了就召太医。”皇后支走了女儿。

和公主并肩走到前面的偏室,公主见皇后没有自己开口说话的精神头儿,自己开口扯了两句家常。

她问皇后:“嫂嫂,怎么不见仲针几个?”

高滔滔拿帕子擦擦眼睛,道:“哦……大哥儿啊,他守在灵前呢,你爹爹说他的名字还是先帝给他起的,让他记着先帝的恩情,好好为先帝尽份心。”

公主听了这话,自然觉得窝心,拉着高滔滔的手关切道:“仲针他们还小,十三哥守灵已经累病了,叫孩子们尽尽心就行了,别累着。”

“嗯。”高滔滔点点头,也没跟公主客气,她没说的是,赵曙现在发高热,眼看着就要不好,她日后可能要紧着自己的大哥了。

公主这才又劝起高滔滔,道:“……娘娘是老糊涂了,我去说了她,娘娘也知道不对,现在已经回转了,还叫我带了养身汤给十三哥呢。”

高滔滔却垂着脸不说话,她现在一听人提起曹太后,心里简直要恨出血来。只是想着公主单纯,又受太后教导多年,必定不喜欢别人诋毁自己的母亲,她才勉强忍下。

室内烛火不时跳动,空气中传来浓厚的龙涎香气,这是高滔滔特意命人点上的,就是为了遮掩内室的药气。倒不是为了掩人耳目,太医一波一波的被召进福宁殿,赵曙生病的事,瞒是瞒不住的。只是高滔滔总是想起来,当初先帝也是这样,满殿药香持续了半年,人就没了,这让她感觉很不祥,便掩耳盗铃般叫人在外室熏香,做出万事太平的样子来。

公主等了一会儿,不见高滔滔搭话,心里就有底了——这是真的恨上了。

她看向空旷的偏室,恍惚间都能记起幼年的自己被乳娘韩氏带着来给爹爹请安的模样。

——那是公主回不去的少年时光,后来岁月匆匆,人心易变,当年脾性和善的韩氏变成了满腹贪欲的恶奴,从此公主身边少了可以叫“娘”的人。

再之后,皇帝又薨逝,福宁殿易主,贵为公主,也要慢慢学着长大了。

虽然四月的天气已经相当和暖,公主依旧慢慢抱紧了双肩,对她而言,福宁殿再也不是禁中最温暖的的地方了……

她漫无目的的盯着自己膝前的一小块地方,慢慢对高滔滔道:“圣人,高处不胜寒啊,咱们都是儿臣,您还记得这个吗?”

滔滔神色微动,公主转过一张苍白的脸,这些天她没少在先帝的灵柩前痛苦,亏了气血,面上自然就显出来了。

“您看,当初十三哥登基,宫里就闹得沸反盈天的,大家都说他不是自太子位登基,绝非先帝认定的继承人,后来禁军险些哗变……这些您都是看在眼里的。”

滔滔就那样静默在公主身边,室内的烛光在她身上打下薄薄的一层光晕,衬的人宛若九天仙女,高不可攀。

她淡淡的想,公主,禁中已经变天了,您说这些是在威胁谁呢?您知道吗?

可最终,她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因为公主下一刻说出来的话将她一个争储多年的老手都震住了。

公主薄唇微启,对她道:“姐姐知道十三哥为什么没能够阻止这些流言吗?”

“难道是十三哥能力不够?”

公主淡淡的笑,好像静夜里盛开的洁白昙花。

“不是这样的,那是因为十三哥不是正统。”

高滔滔一手紧握自己身侧的凤首木质靠枕,这是头一回,头一回,公主说自己的养兄是旁支入嗣。

公主……到底想干什么?

“既然是旁支入嗣,就得想尽了法子证明自己是正统,可这世间,又还有谁能为十三哥站台呢?”

公主清凌凌的眼神转向高滔滔。

滔滔抵不住公主的逼视,自齿缝中吐出二字:“娘、娘!”

可她到底是不甘心向曹太后低头的,对着公主开始诉起苦衷来:“大姐,你说的道理我们都懂,可娘娘对官家百般嫌弃,纵使官家对娘娘百依百顺,也不过是热脸贴了冷屁股啊!”

她想的是,让公主在双方之间说和,这样,至少不是官家主动向太后低的头,那官家的颜面和威信就还可以保住。

这是第几回了?公主自己都快要数不清了。

这样一对被先帝百般冷眼,却最终还是被先帝认可的夫妻,他们在人前,永远都是好人,永远都用示弱博取同情,掠夺权利。

渐渐的,公主觉得自己满腔的热血都冷了下来。

她记着爹爹临终的嘱咐,一心一意想让娘娘和十三哥成为真正的家人,可是这双方,却都只想着利用、压制彼此。

皇权在上,没有任何感情可讲。

到底……是她自作多情。

再看向滔滔,公主觉得自己的脸上也遮上了面具,她笑着对高滔滔道:“圣人——这件事要怪爹爹啊,他不和娘娘商量,自作主张告诉韩相立十三哥为太子,最后娘娘才在爹爹灵前举止失措,她年纪大了,处事不够果决,可老人家,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不就是示弱吗?她也会的。

皇后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迎面刺了一下,让她整张脸都热了起来。

公主缓缓道:“莫说天家,就是寻常人家没有子嗣的夫妻,也是要过继个儿子继承香火的。”

“这件事上,还是韩相分的清楚,他对爹爹说,这是爹爹家事,外人不能插嘴。”

公主的神情很认真,她好像在真心实意的为皇帝夫妻做打算。

“可排除了外人,谁又是爹爹可以商量的自己人呢?这个人,不仅要爹爹信任,而且这个人一提出来,还要有说服力才行,随便找个张三李四家的闲人肯定是不行的。”

“可最好的选择是什么呢?”

公主好像有些疑惑,她又看了高滔滔一眼,高滔滔总算明白了,公主……她来者不善。

公主看滔滔好像给不出答案的样子,又自顾自地转头,低声喃喃道:“那自然就是娘娘了,她是陪伴爹爹三十年的老妻,又是这个家名正言顺的女主人,她说爹爹生前说过让十三哥当皇帝的话,谁有那个立场来反驳呢?”

“总没有比枕边人更值得托付遗言的吧?”

滔滔只觉得背上生出密密的汗意,她愈发直起了身体,不想被汗浸透的中衣贴在身上。

当初,太后见大势已去,也算是当机立断,立刻承认了赵曙继承权的合法性,在这一点上,她和十三哥的确要感激曹太后。

要是刀斧加身,兵戈齐鸣,太后就是不承认先帝有遗言留下,那立嗣的权利就会转移到太后自己的手上。

幸好太后是知道顺应局势的聪明人,万一她死抱着继承权不放手,那十三哥就不得不背负囚母或者弑母的骂名了。

说的简单一点,赵曙也不是圣母,他记恨小时候的事,不想对曹太后孝顺,但是他想白嫖曹太后手中的继承权。曹太后又不傻,她肯定不干啊,最后就是母子混战,造成的后果还相当狗血,韩氏假孕了足足九个月啊,所有人都被瞒住了,真是不敢想象。

皇帝唯一的遗腹子,皇宫里从生活所需到安胎问诊,要有好多宫廷机构经手和韩氏相关的事,这些人全部都听曹太后的,没有走露一丝风声,可见曹太后对后宫的掌控力了。

曹太后绝对是聪明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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