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间，吉如意刚把院门打开，就看见余小山赶着牛车过来了，余小川坐在旁边。

“嫂夫郎，早啊。”

吉如意朗声道：“早啊，上镇上啊？”

“我是来接你们的，你们不是今天去镇上卖烤串吗？”

为了不耽误吉如意的生意，两兄弟特意起了个大早。

吉如意忍不住笑起来：“要到申时才去呢。”

“啊？那么晚？”

余小山挠挠脑袋，余小川也是一脸的震惊。

“烤串生意要等下午了才能做，天越黑生意就越好。”

“这么回事啊。”两兄弟之前没注意过这个，农家人去镇上都是大早上，早去早回，他还以为卖烤串也是这样呢。

“那我们先回去了，等申时再来。”

“先等等，”吉如意叫住了两兄弟，“正好，我跟你们去一趟你们家。”

两兄弟不知道他要去干吗，忙让他坐上来。吉如意找了一边坐下，跟着他们俩回家了。

吉如意要去镇上做生意，免不了要用到余家的牛车，白用个一两次倒是行，可总是白用万万是不行的。亲兄弟还得明算账，为防止以后两家发生龃龉，这事还是得先说清楚了好。

再说了，余家在村里亲戚众多，霍秀兰本身就是村里的人，也不少亲戚。这些亲戚连着亲戚的，看他们总是给吉如意他们白用车，难免也会起了想白用车的心思。亲戚那么多，给这个白用了，到了那个说收钱，肯定会不高兴。牛累坏了怎么办？板车用坏了怎么办？

所以，不管从哪方面来说，他们家用霍秀兰的车都是要给银子的。

霍秀兰没想到吉如意会来，看着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家里，显得有些局促。她用手迅速地擦了几把炕沿边，叫吉如意坐下：“刚起来，家里还没收拾呢。”

背着手，朝几个小的摆摆手，那意思是叫他们快点儿收拾屋子。

其实，霍秀兰家里并不乱，她是个干净利落的性子，家里的一切都摆放得井井有条。虽然还没有来得及收拾屋子，但并不乱。

吉如意坐下后，霍秀兰又忙着给他倒水，找零嘴吃。

“大姑，你别忙了，我说几句话就走。”

吉如意见她忙活着，又站起来。

“快坐，坐、坐。”

霍秀兰又让他坐下，自己也坐到了旁边。

吉如意将来意说了，霍秀兰听完后久久不语。

最后她抬起头来，眼里带着红：“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你说的都对。可我这心里难受，我们家要是没有云铮他们家，根本不可能过成现在这样。我爹是个混账，把好端端的家产都败光了。那些年，家里日子过得苦啊。隔三差五就有讨债的上门，尤其是大年三十，对于别人家来说是过节，对我们家来说是过劫。”

霍秀兰别过头去，过了一会儿，又将头转过来：“家里能拿的都被他们拿走了，地也卖了还赌债。那时候饿的我啊，天天喝凉水，可凉水喝下去也不解饱，喝得我肚子疼。后来又要卖房，房子太破了，也不值什么银子，根本没人买。那些人就想把我娘和我卖去窑子里，把永强卖到有钱人家的府里当奴仆。”

这些往事已过去许久了，现在提起来依旧让人心酸，霍秀兰又说不下去了。

吉如意轻轻摩挲着她的背，安慰着她。都是一个村子住着的，这些事，吉如意多少是知道的。

“多亏了婶子送回了一笔钱，让我们把债还清了，我们这才没被卖。后来，叔跟婶子总是送银子送物回来，我们靠着那些银子和东西，一点点又买了地，过得比以前还要好，比大吉村里的很多人家都要好。”

“这么多年，我们家受到他们的恩惠不知道有多少。叔跟婶去世以后，云铮他爹也依旧给我们送银子送物，这么多年，没有一次不送的。不提银子，就说那些东西就值不少银子呢。可我们呢？我们对他们又是怎么做的？这么大的恩情，我们都没报答呢。”

霍秀兰越说越哽咽，吉如意轻声安慰着她。

最终，两人说定，用一趟车五文。单看价格的话，和吉志家的是一样的，可吉志是来回一个人五文，又是好多人坐一起的，霍秀兰家只拉吉如意他们一家人，而且连接再送才收五文钱。也就是说，吉如意出摊时，余家人赶着牛车把他们送去，等他们收摊时，再接他们回家。所以说，价钱还是很便宜的。结账的方式，十日一算。

姜临早上去镇上买肉了，猪肉和羊肉都得买。

去掉五十两整银，吉如意还有一两多的散碎银子，他把银子都给了姜临，让他多买一些。

今天还要蒸些馒头，吉如意在镇上看到有人把馒头一切两半烤，也很受欢迎。

吉如意正和着面，乔哥儿来了。

“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你忙的。”

“正好，你不来我还要去找你呢。签子得多做一些，我怕之前准备的不够用。”

乔哥儿双眼一亮：“那我这就去告诉我娘和我嫂子。”

“行，那边堆着的木头都是要做签子的。”

乔哥儿答应着，又问道：“你这边能忙过来吗？用我帮忙吗？”

“差不多，我们三个人呢。” 他说的是他和姜临，还有霍云铮。

“不如我今天先帮你吧，”乔哥儿说道，“我看你昨天有不少人买，去了镇上买的人肯定会更多。”

吉如意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如果准备多了的话，大不了他们一家吃了，可准备的少了，会少赚不少银子。当下决定让乔哥儿留下来，帮着他一起做烤串。

“意哥儿，这葱和香菜怎么切成一段一段的啊？这要怎么烤啊？”乔哥儿拿着差不多有食指长的葱段和香菜好奇。

“这样。”吉如意拿过一个同样长的干豆腐，将葱段和香菜往里面一卷，然后插上两根签子，“这叫菜卷，等烤的时候外面刷一层烤酱，再撒一层烤料就好了。”

“还能这么烤啊。”乔哥儿还是头一次见，他没有在镇上吃过烤串。

“一会儿五花肉回来了，里面再卷上一点儿金针菇和葱白，烤的时候也是先刷酱后刷料，这叫五花肉卷金针菇。”

乔哥儿真是长见识了，确实从来没什么吃过。烧烤对很多农户来说还是很奢侈，吃一顿可以买很多肉了，够全家吃好几顿了。

吉如意原来也不懂，还是这几日跟着霍云铮吃的时候才逐渐明白的，他还研究了一下，加了些自创的。

姜临将猪肉和羊肉买回来后，吉如意切成小块，然后用料腌制上。

当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做完了以后，吉如意、霍云铮、姜临和乔哥儿坐上了余小山两兄弟赶来的牛车，去了平安镇。

本来吉如意是想让乔哥儿回去的，但乔哥儿担心他忙不过来，硬是要跟来帮忙。

大晋没有宵禁，夜晚十分繁华，官府还设有专门的夜市地点，供百姓买卖。

吉如意一行人来到了官府设置的夜市地点，往里面看去，已经有很多人在此摆摊了。

霍云铮朝着官府的人拱拱手：“敢问大人这租金是如何收取的？”

“至少一个月起租，位置好一点儿的五百文，位置一般的三百文，位置不好的一百文。”官府的人手里拿着笔在写什么东西，说到这里时抬头看了霍云铮一眼，见一朗目疏眉的汉子，不由地一怔，起初还以为是哪家的贵公子，再一看他一身的普通农户家的衣服。没想到普通农户家竟还有这般人物，他将笔放下，又接着说道，“不过好的位置没有了，只剩下位置一般的和位置不好的。”

就是不知道这位置有多大，于是又问了一下。

官府的人看他们带来的东西：“你们要卖烧烤？那一个位置可放不下，得两处。”

两处就意味着要多花一份银子，霍云铮和吉如意商量了一下，决定要位置一般的，位置不好的地方虽然便宜，可相应的人也少。要想赚更多的银子，就要更多的投入。于是，俩人决定要位置一般的，俩人交了六百文，领了牌子，由官府的人带着，去了他们租的位置那。

霍云铮和官府的人在最前面走着，俩人一路说着什么，官府的人走的时候还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

乔哥儿看得一脸惊奇，在他们老百姓，见了官跟耗子见了猫似的。虽然负责登记的人根本不是官，但只要是官府的人，他们就害怕。霍云铮不但不怕，还能跟官府的人谈笑风生。

乔哥儿悄悄地问吉如意：“那位大人怎么那么高兴？”

吉如意摇摇头，他并没有去听前面俩人的交谈，他一直在看夜市的情况。

夜市总共有六列，每隔三米就有一个木桩，上面挂着红灯笼，照得下面灯光通明。

夜市里卖什么的都有，以吃食居多，能来夜市做生意的，家里多少都是有点儿实力的，否则就连租金都付不起。早市的位置不固定，随意性很大，而且卖一次交一次银子，交的费用也不多。

吉如意的摊位是把边位置，处在下风口，十分适合他摆烧烤，免得烟熏到旁人。他旁边的那家也是卖吃食的，随买随走的那种，不像吉如意这样要坐在这里吃的，倒也不冲突。

那边人瞧见来的宛如从画中走出来的汉子和小哥儿，不由地多看了几眼。

霍云铮将烧烤炉子从牛车上拿下来，找了个地方摆好，余小山和余小川两兄弟将牛车赶走，免得碍事。他们俩今天并不打算回去，要留下来帮忙。

摊子外面有栓牲口的地方，花上一文钱即可。

吉如意等人则将桌椅卸下来摆好，又仔细擦了擦，又将家里平常吃饭的桌子拿出来，擦好以后下面铺了一层油纸，将食材摆放在上面，以供客人们挑选。

那边的火很快就引好了，吉如意拿出一些肉串先放在炉子上烤着，肉串熟的慢，可以先烤着，这样等一会儿有食客来，很快就能将烤串端上去，不用等太长的时间。

香味很快飘了出去，没等吉如意吆喝，炉前就来了一个中年汉子和一个中年哥儿，看样子应该是一对夫夫。

中年汉子问：“怎么卖的？”

霍云铮忙在一旁答：“这边的是一文钱一串，这边的是两文一串，羊肉是三文一串。”

中年哥儿有点儿犹豫：“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吉如意忙道：“今天开业，每桌都送一盘拍胡瓜。”

中年哥儿看起来有些心动，但还是有些犹豫。

中年汉子说道：“不如试试？”

中年哥儿没说话，中年汉子继续劝：“今天就是带你出来好好吃一顿的，别心疼银子。”

霍云铮又加了一把火：“客官，只有今日送拍胡瓜，明日可就不送了。”

中年哥儿终于决定坐下来吃，他来到桌前亲自去挑选烤串。

有了第一份生意，吉如意心里暗暗高兴，干得愈发卖力：“能吃辣吗？”

“能吃，全都正常放。”

“好咧，您找个地坐。”

俩人找了个靠里边的地坐下，吉如意负责烤串，姜临负责拍胡瓜。

赠送拍胡瓜的主意还是霍云铮想出来的，吉如意也说第一天送些东西，他想的是送些肉串之类的。霍云铮提议送拍胡瓜时，他还犹豫了一下，胡瓜很便宜，这东西镇里人能看得上眼吗？

霍云铮说行，他就同意了，而且霍云铮说拍胡瓜要卖五文钱！五文钱能买一大堆胡瓜了。

别的烧烤摊都没有，这是吉如意自己想着加的。

霍云铮说，拍胡瓜清香解腻，是很好的下酒菜，五文钱并不贵。

姜临将胡瓜拍好以后，放入盆里，又放了一些炒好的花生，加入一些调料拌了拌。然后放入盘中摆好，霍云铮将盘子接过去，给那对中年夫夫端了上来。

中年汉子抬头看着高大的汉子笑道：“好俊的汉子，那是你的夫郎？”

“是啊，”霍云铮一脸的笑意，“我们刚成亲不久。”

“真好。”

又随便说了两句闲话，霍云铮便又站到了吉如意身边吆喝着。

果然，吸引了不少人往这边看，霍云铮吆喝地更加卖力。年轻的哥儿、姐儿羞得脸红，就凭这张脸，也要坐下来吃一顿。

羊肉串被烤得滋滋冒肉，炭香混着肉香飘散在空中，勾得人肚里的馋虫蠢蠢欲动。

烧烤的香味太霸道，离着老远都能闻到。

来夜市逛的人，无不被这烧烤的香气所吸引。

没一会儿，桌子就坐满了。

“您先溜达一圈回来兴许就有坐了。”霍云铮笑着留客。

“行吧。”

也只能如此了。

有的食客会到桌前挑食材，有的则干脆坐下来问都有什么，起初霍云铮负责点串和送串的活，但人一多，他就忙不过来。

乔哥儿刚开始不太敢开口，他只在早市上摆摊卖过东西，从来没有这么招待过食客，刚开始有些胆怯，后来仗着胆子招待着食客。

“有酒吗？来坛酒！”

有人大喊着。

霍云铮朗声应道：“客官，我们今天刚出来摆摊，还不曾备酒。不知道客官想喝什么酒？我们去给您买回来。”

那人说了，抓了一把铜板给余小山，余小山不敢怠慢，忙不迭去跑腿。

不一会儿，将酒买了过来，将剩下的五文钱一并给了那食客。

汉子挥了下手：“不要了，赏你的。”

余小山不知所措，五文钱呢，就这么不要了？

他看向霍云铮，正好霍云铮瞧见了，冲他使了个颜色，余小山会意，马上眉开眼笑的：“多谢客官，祝客官身体健康发大财。”

余小山又走到吉如意身边，将铜板摊开给他看，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吉如意让他收起来自己留着，说这是他凭本事赚到的银子。

余小山高高兴兴地把银子收下，余小川一看哥哥得了赏银十分羡慕，招揽起食客来更加卖力。

准备的食材已经下去了一半，可食客还是源源不断地过来。

几人一合计，由姜临和乔哥儿负责备食材、串串。霍云铮点菜、上菜，余小山和余小川负责帮食客跑腿，闲下来时，也帮着霍云铮点菜、上菜。

旁边那家是卖点心的，炉果、核桃酥、散状糕、槽子糕之类的。

过来吃烧烤的食客，在等烤串的时候，有的会买上一些，连带着他家的生意都比之前好了很多，带来的东西竟早早地卖完了。

卖点心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年轻妇人，边收拾摊边盘算着明天要再多做些点心来卖。

她将剩下的两块槽子糕给了吉如意，吉如意要请她吃烤串，被她连连摆手拒绝了，说急着要回家。

“大姐，就你一个人回去啊？”

“我相公这几天有事出去了，要不然他也跟我一块来。我家就在镇里，离这不远的，我自己就走回去了。”

吉如意还是不太放心，叫来了余小川，叫她送她回去。

他之所以没叫余小山，是因为他已经到了相看的年纪，送一个姐儿回家，对姐儿的名声怕是不好。余小川年纪还小，倒没那么多的顾虑。

她千恩万谢地谢过，走到半路时，正巧几个孩子结伴来接她，余小川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