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孩子们吃饱了肉,睁大眼睛瞧着二人,忽然有一年纪较小的扑到陈休身边摇起了他的胳膊:“陈教头,她是你媳妇儿吗?我们喜欢她,让她当你媳妇儿吧!”
沈荧装作没听见,正用随身携带的手帕给其中一个孩子擦嘴,一颗心紧张的快要跳出胸腔。
陈休面无表情的捏了捏那孩子的脸:“晃我没用,你去晃人家呀。”
那孩子多少对陌生人有些畏惧,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又被一大些的孩子抱了起来:“小栓乖,哥哥该带你回家了,不然娘又要骂了,记得别跟他们说咱们刚刚吃了好东西!”
孩子们陆陆续续离开了,几个留下过夜的也都进了屋去,沈荧不知所措的站了一会,忽然发觉天色已暗,便道:“陈教头,那我也先回去了。”
“我送你。”陈休转身道:“你在这等我一会。”
不一会,陈休换了身黑色简装拎着一盏灯笼再次踏进门槛:“走吧。”
二人并肩走在山道上,一轮明月高挂枝头,露珠顺着鲜翠欲滴的树叶落下,途径月光的一刹也如鲛珠般明亮剔透。
沈荧欣赏着别样幽寂的夜景,忽然觉得即使不点灯,也没想象中那么黑。
陈休拎着灯笼走在她身边,中间隔了些距离。
空无一人的小路上,按说一位妙龄少女跟这样一个男人走在一起应是相当没安全感的,偏偏沈荧觉得十分安心,似乎对他有种与生俱来的信任。
“第一天上值,感觉如何?”
“挺好的,大家都很关照我。”
“可有人为难你?”
“没有……”
“若遇到什么难处,就对我说。”
“多谢陈教头……”
沈荧没想到外表冷漠的老陈头也会如此关心人,可又有没有人关心他呢?她忽然想到那日在尹夫子家中方悦那番刻薄的话,老陈头曾因交不起学费被赶出过书院。
“陈教头,你念过书吗?”沈荧忽然问道。
陈休以为她在嫌自己,黯下眸子道:“没有。”
“那你也不识字了。”沈荧含笑望着他。
“认识的不多。”陈休道,幸亏后来遇到待他如父如兄的总教头,也算跟着学了些字,不过大部分都是关于一些武学古籍,或者兵器的名字。
沈荧思考了会儿道:“那你现在还想识字吗?”
“……以前想学,没那个条件,现在反而不怎么想学了。”陈休抬眼望着夜幕中的璀璨星辰,眼底划过一丝失落。
“书中自有黄金屋,读书最有意思了。”沈荧忽而看向他道:“以后若是有时间,我教你识字,好不好?”
陈休心猛然一颤,沈荧每次说出好不好这三个字的时候,声音都是轻盈又温柔到极致的,就像一束月光照到了他心底已经生锈多年的枷锁上,驱散了所有黑暗。
他又怎能拒绝。
“好。”
二人一路聊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沈荧家所在的那条街,本以为只是送一段,没想到直接给她送回来了。
肉铺内烛火还亮着,一会儿进了门肯定要被爹劈头盖脸一通骂,陈休看她面露难色,便想着主动上前敲门,让沈屠夫看在自己的面子上不要为难沈荧。
奈何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边的争吵声。
“哪能让阿荧真嫁给他呀!”听声音是沈荧的二姑,沈红。
“老四,我看你是糊涂了吧!几百两银子就把你打发啦?老陈头什么出身,你都不知道他多狠心,多冷血,你就不怕哪天阿荧被他打死?要我说,先探探他到底有多少钱,想办法全弄过来,然后我再给阿荧找个有权有势的,保准他不敢吭声,反正也是一个人,存那么多钱做什么……”
沈荧先是愕然,眼中满是失望与难过,即使这样都不能让他们放过自己吗,不仅如此,竟还想着算计老陈头。
陈休的反应比她淡定的多,甚至嘴角还噙着几分笑意,可回头一瞧小丫头眼泪打转的委屈模样,心却蓦的疼了起来,她一定是觉得被自己撞破这事很丢人。
这时门被拉开,里面的声音陡然清晰数倍。
“你就照我说的做,我是你二姐,难道还能坑你不……”沈红话说一半,冷不丁瞥见门口立着的二人,腿都要吓软了:“哎呦!陈、陈……”
沈屠夫从屋内出来,也是惊出一头冷汗,强颜欢笑道:“陈教头,您亲自送阿荧回来啊……”
陈休冷着脸,眼神如同冰刃般凝视着二人,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阿荧,阿荧啊……二姑刚才……”沈红还想着上前讨好两句,刚挤出个笑脸,却被沈荧无情打断。
“二姑,我平常敬您是长辈,对您多有顺从,可您总不能做的太过分。”沈荧声音仍有些哽咽,语气却是强硬坚定:“做人当讲一个信字,既是我自己应了陈教头,便不会反悔,就算今后遇到再好的,也绝不再起任何心思……还有,陈教头是我夫君,还望您今后对他多加尊重,若再如方才那般诋毁算计,就别怪阿荧与你恩断义绝!”
这一番话义正言辞的说完,其余三人皆是愣住,这哪像那个乖巧懂事,对家里言听计从的阿荧会说出口的话啊?
沈屠夫是又气又恼,这闺女还要不要脸了?老陈头还在旁边站着呢!他俩是进展到了哪一步才让她说出那样不知羞耻的话呀?
若是平时,沈红绝对会指着这个侄女破口大骂一番,可如今站在她身边的人却让她连头也不敢抬,尤其自己刚刚说的话都被人家听了去,本指着阿荧结交点权贵,可现在权贵没攀上,反倒跟镇上最惹不得的人结了仇。
想到这,向来不可一世的沈红第一次赔笑脸低了头:“是二姑的错,二姑给你们赔不是!陈教头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忘心里去……那个老四,我先回去了啊,你好好招待招待陈教头!”说完迈着小步一溜烟跑远了。
陈休压根没听见沈红刚刚说了什么,此刻他脑子里都是沈荧那番话的回音。
陈教头是我夫君,还望您今后对他多加尊重,若再如方才那般诋毁算计,就别怪阿荧与你恩断义绝!
就算是跟家人赌气,能听到她说出这样的话,能听到她对他的维护,陈休觉得付出再多也值得。
在此之前,从没有人在意他的感受,也没人这样直白的护过他,甚至为了他跟家人断绝关系。
程墨调侃过,他们年龄相差十岁,若真喜欢她,明里暗里关照关照也就得了,可这样的沈荧,偏就在他心里越烙越深,无法放下。
“陈教头,要不,进来,喝杯……”
沈屠夫一脸苦相一个词一个词往嘴边蹦,话还没说完只见陈休一言不发转身就走,高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浓雾笼罩的街角。
沈荧更是焦急,抬脚就要追上去,老陈头一定是生气了,二姑刚刚那番话,谁听了不生气呀!
“唉!别去了,大晚上的人家刚把你送回来,你再给他送回去,有完没完了!还有,你刚刚说的什么话?还没过门他怎么就成你夫君了,还要跟你二姑恩断义绝,我看你真是长本事了,在衙门做了一天工看把你能的……”
沈荧大力挣开沈屠夫的手,提起裙角就朝着陈休消失的街角追去,可惜他脚程太快,跑了很远都不见人影,四周街道空荡荡的,只能听见她停在原地气喘吁吁。
陈休倚在巷子的阴暗处,抬头望着停在挂在枝梢的月亮出神,沈荧就歇在十步以外,见实在追不上人,沮丧的转身回家去了。
若现在出去抱抱她,她一定会吓得大叫吧。
次日上值,沈荧一天都心不在焉的,想去武场找他赔不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收了人家钱还想着算计人家,即使她出面说了那些话,也难免老陈头不会多想。
她那么说其实也是有些私心的,现下的差事和自由都来之不易,且都是拜老陈头所赐,她不想轻易失去,无论送肉还是教识字,她都想拉近自己与老陈头的关系,可几日的相处下来,反倒对他的人愈发上心。
好在今天事务也少,一下值,沈荧便迫不及待的出了衙门准备直奔武场而去,奈何没走两步就被人拉住了胳膊,回头一瞧,竟是苑欣。
只见她一脸不怀好意的问道:“这么着急上哪去呀?”
“我要去找老陈头。”沈荧愁眉紧锁如实告知。
“哎呦,这么迫不及待的要去见情郎,你们是不是已经……”
“没有。”沈荧不等她说完也知道她想问什么,可惜她现在没那个心思耍嘴皮子,只惦记着去哄老陈头。
苑欣又一把将她拉住:“老陈头有什么好的,走,带你去瞧好戏!”
沈荧耐不住苑欣软磨硬泡只好无奈任其拖走。
苑香阁前人头攒动,围观百姓正朝着其中指指点点。
男子穿着锦绣的衣裳,却毫不顾忌形象的坐在地上,任凭气势凌人的妇人左右开弓狂扇耳光,边挨打边喊:“你这母老虎!我早跟你过够了,我今日一定要给玉姝赎身!你有本事就打死我!”
妇人闻言气的坐在地上大哭,百姓更是纷纷谴责起那男子来。
苑欣看的津津有味,沈荧一脸无奈:“这有什么好看的……”
苑欣指了指那男人,道:“他是方悦的舅舅,方彦,缠了玉姝姐姐好多年,总嚷嚷着要给她赎身,你猜他出多少钱?十两银子!还是偷偷攒下的,笑死我了……”
“所以,方悦讨厌你就是为这?”沈荧回头道。
苑欣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拍着胸口道:“对呀,要我说,我们开门做生意,又没求着那些男人来,他们自己起了那种心思,就算没有苑香阁,也会惦记上别的漂亮女人,我就喜欢看方悦跟我作对,有这么个丢人现眼的舅舅,谁看不起谁呀?”
“让开让开!何人在此寻衅闹事?”
几名衙差规整有紊的小跑赶来,他们本就负责维护镇上治安,一听到闹市区有人滋事便火速赶来,到达现场后自觉站成两列,萧腾云挎着刀走上前,俊朗的面孔带着几分威严,扫了眼吓得不敢吭声的方彦和他夫人。
“你们二人是何身份,何故在此喧哗?”
萧腾云开始认真盘问,围观百姓也都被捕快疏散,恢复秩序,向来不一会方彦夫妇认个错也就被放回家了,没想到这事还能惊动萧捕头亲自来。
沈荧还惦记着去找老陈头,起身道:“都散了,那我也……”
苑欣盯着萧腾云已经看直了眼,闻声一把拉住沈荧:“阿荧,你跟他,是不是在一个衙门共事啊?”
老陈头:媳妇儿越来越可爱了怎么办~我是最冷酷的武教头我一定要把持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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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护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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