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朝落难

村长一向看不起哥儿,自然没把苏谷放在眼里,这会儿见苏谷当着众人的面无逆他面上就黑沉下来:“谷哥儿你年纪小不经事,从前又是秀才家里精养着的,哪里能做得来种地的活儿?”

“不如将这两亩田继续放在村祠名下,等城里安稳了我帮你去县衙里换两亩上好的肥田来,这段时间你便先跟着村里人学学如何照料地里的庄稼,你看如何?”

村里人一听这话觉得村长说的颇有道理,更有人心里打起了主意,听说镇上给孩子们教书的先生都要收束脩,苏谷要是跟着他们学照料地里的庄稼,是不是该给他们交些束脩才行。

也有人家里面田多人少,想着苏谷再怎么说也是哥儿,力气比女人孩子要大上些,要是跟着他们家学种地也能在地里多干些活儿,到时候他们家里人就轻松些,空出来的女人孩子还能干些别的补贴家里。

众人想得不少,却没有一人想着苏谷愿不愿意答应。

苏谷看着一行人脸上都是合该如此的模样冷笑一声:“村长你说的这话倒有趣,元潭村这是穷的活不下去了才把所有的心思都往我这孤苦无依的哥儿身上打吗?”

这话一出不只是村长,就连周围的族老和大汉们也都瞪大了眼睛叫人起来:“你这哥儿怎么说话的?什么叫往哥儿身上打主意?你这话传出去十里八乡的怎么看我们!村里人还有什么脸面?”

在任何时候把钻营的主意打到哥儿女人身上的人都是要被人唾弃的,更别说苏谷一下子就扯上了整个村的名头,大家伙儿纷纷怒目而视,那气势一般的人来了肯定害怕。

可苏谷是在鬼门关上跑过一回的人了,他如今既能豁得出去脸面也能豁得出去这条命,他深知在这偏僻穷苦的村里,要想立足就只能豁出去,凶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如今苏谷就要做这个横不要命的彻底将这些人镇住,否则今日他定讨不了好。

“这两亩地本就是我的,我想什么时候收回来就收回来。先前我念着自己好歹跟村里人是同宗,有血脉相连着,所以才省吃俭用凄凄苦苦连一顿饱饭也吃不上,只求饿不死凑合活到六月里,等你们收完这一茬。”

“可如今你们要将那半死不活的人许给我做上门婿,还要变着法的收了我手里的两亩田,我孤身一人无银钱傍身家中也没米粮果腹,你们还不把仅剩的两亩田还给我,难道不是打着要逼死我的主意吗?”

村里众人面面相觑,众人这才猛的反应过来,苏谷不是富裕人家出来的哥儿,他是落了难不得已才来元潭村的,他所拥有的一切并不比他们这些庄稼人多。

村民大多虽然贪心却没害人性命的心,不是不肯,而是不敢。

苏谷是城里来的,是秀才公家的哥儿,即便再如何不堪那也和他们这些泥腿子出生的人有区别,万一他们将家人害死了,秀才一家找上门来该怎么办?

眼看着众人气势丧气下来,村长一张干瘪黢黑的脸耷拉的老长,明面上也不再逼迫苏谷,只拍打着手里的烟杆不耐烦问:“那你想如何?”

苏谷指了指苏大壮背着的那人:“把两亩田还给我,这人一看身子骨就不好,我不要他。”

“不行!”村长手里的烟杆狠狠的磕在腕骨上,只听得一声脆响想来磕的不轻:“先前就已说好这人是你的夫婿,婚契也是写好了的,你现在想反悔不成?”

苏谷将那婚契展开大声念读起来,村长狠狠的皱着眉头同几个族老对视一眼,心说:坏了…

他们没想到苏谷这样一个哥儿竟然识得字,还能将婚契上的内容一字不落的念出来。那这上面他们含糊而过的地方,苏谷说不定也能看得出来。

族老抱着侥幸的心态伸长脖子看苏谷,心虚的模样就连身后跟着的小辈也能看得出来。

“各位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苏谷黑了脸顺手撕碎婚契。

“你这是干什么?好好的纸,金贵着呢。”大壮媳妇先喊出来。

纸笔墨砚对寻常人家来说是贵件儿,一丁点儿都得仔细着用,村里也就只有村长识字,家里还留着这些东西。平日里谁家成亲分家卖地…这些需要立契书的场合才从箱底拿出来,用木尺量了尺寸裁剪好大小,仔细的很。

苏谷现在是真被惹出了火气,眼神狠戾:“先前说的好好的,这人要落到我的户籍上做我上门婿,如今可倒好,婚契写的含含糊糊,连嫁娶双方都没写明白,难道不是冲着欺负我不识字的心思来的?”

苏桩子匆忙赶来正好看到了苏谷如今的模样,他怔愣在原地不敢上前:“谷哥儿……”

苏谷假装看不见他,态度更强硬:“让我成亲也可以,婚契上得明明白白写着这人必须入赘到我门上来,那两亩田明天我就要耕种,还有说好的新衣我也不要了,直接折合成铜板,一百文一文都不能少。”

“你着哥儿真不要脸,哪有好人家的哥儿当众给自己争嫁妆的?”村长做主的婚事还要往外再搭钱,村里人可不干了,有那脾气急的嘴里不干不净的嚷嚷起来,还冲着苏谷挥拳头,想要教训他给他颜色看看。

苏谷大笑,脸上的伤疤狰狞恐怖:“想打我是吧?来啊!反正我就一条命,谁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就敢拉着你们全家陪我一起死,你们让我不好过,那咱们就都别活。”

“你们也别想着给我来暗的,我虽然毁了容貌,可家中娘亲哥哥都还活得好好的,还是那句话,要是出了事,咱们就一起死吧,反正这世道活着也艰难。”

苏谷笑着,眼神狠厉的看着一众想要仗势欺压的人,脚下稳稳的朝众人走去,他这副诡异模样像极了索命的厉鬼。

村子里的人被他如同疯魔一般的模样吓到,有胆子小的当下就软了腿颤颤巍巍的往后退,那些攥着拳头想要凭借自身武力解决问题的人,这会儿也小心的蜷缩着偷偷摸摸的躲在村长和族老身后。

村里人开始害怕了,他们有家有室的,犯不着为了那几文钱和一个疯癫哥儿计较。

晚霞渐渐退去,暮色苍茫。

苏谷心里说不出的难过,但没掉一滴眼泪。

半晌后他停下脚步,收回夸张的笑面无表情的看着村长:“你答不答应?”

而此时的苏长生心中却生出了悔意,他隐约觉得这一步棋似乎是走错了。可他是元潭村的村长,在村里向来说一不二这才有了现在的威严,若是反悔,肯定会损害他在村民里的威信。

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发也得发。

村长是经过大风浪的,明白苏谷只是被逼急了,便安抚道:“婚契我会按你说的写,两亩田里的麦收了也会给你。今年天旱,村里人都没进项,一百文钱实在拿不出来…”

苏谷明白村长这是隐隐有求和的意思,他还要在村里安家,不能把把村长得罪死了,于是便递了台阶:“一百文钱不要也行,两亩田我后天就要收回来,反正现在麦子都已经上饱了浆,你们明天便去收吧。”

山下平原的地里五月麦就黄了,元潭村在山上,比山下冷一些,六月的时候麦子才彻底成熟。今年田旱,麦子长势不好,现在才五月末就早早的枯黄了,即便是留着也多不出几斤产量了来。

众人显然也是知道的,他们心里开始盘算起多少来。

今年麦子长势差,麦浆干瘪,两亩田能收个八十斤都难,就算再熟几天顶多也就涨个五六斤。而外面的粮商来村里收粒麦是九到十文一斤,这样算下来多涨的那些也不过才五六十文,远不如一百文来的多。

更何况麦子收了是村祠里嚼用的,可那一百文肯定是要大家一起凑的,孰多孰少村里人心里人自然有一杆称。

倒是有不少不知内情的人心里暗自嘀咕,埋怨村长为何非要将这个病殃殃的男人嫁给苏谷,害得这两日大家都过得不安宁。

只有村长族老和几个关系相熟的人家知道,这个男人带来的足有二十两银子,刨去为了堵村里人的口而花费的三两,剩下的他们一家也能分一到二两,这个足足够他们一家人一两年嚼用的了。

村长不动声色,只有他和老伴知道那个壮汉临走前还另给他塞了十两银子作为私酬,那才是大头。

一阵山风吹来,带着阵阵凉意。

没人察觉到昏迷了许多天的男人脖颈小幅度的动了动,眼皮也晃了晃。

“那就按你说的来。”村长最后拍板决定:“明天一早我就让大壮他们去收麦子,收完后这两亩田就彻底归你了。大壮,你把谷哥夫婿送到他的窝棚里去。”

“不着急,”苏谷将人拦住:“先将婚契拿过来再说,不然怠慢了这清清白白的好人家公子。”

村长深深看了一眼苏谷,转头让自己的小儿子重新去裁纸拿笔墨。

元潭村就那么大点地方,村长小儿子十四五岁正是伶俐的时候,一来一回连一盏茶的时间都没用到。

当着苏谷的面重新写了婚契,村长和族老按下手印,苏谷仔细看过婚契并无不妥之后才签上自己的名字。至于昏睡的男人无力拿笔,便按上手印算是了结。

这样一来,苏谷和这位他至今都没看清楚容貌的男人就彻底成了夫夫。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沉下来,村长眼见事情已经彻底了结便连面子上的功夫也不愿做了,挥挥衣袖说道:“这人既然已经是谷哥儿你的夫婿,那我们就不好再管了,你自看着办吧。”

说完就带着村里人走了。

苏大壮背着个成年男人这么长时间已经吃力的很,即便有心想把男人送到苏谷的窝棚里也做不到,只往前几步挑了个平整的缓坡小心的将人放下随后离开。

苏桩子趁着自家男人没来得及喊他匆忙上前几步小声说道:“我问过大壮媳妇儿了,这人伤了脏腑昏睡不醒,不是痨病,你小心些。”

他刚说完不远处离开的人里就传来一声响亮的咒骂:“苏桩子你死哪儿去了还不赶紧给老子滚出来,看老子回去不打死你…”

紧接着就是人群里的哄笑和一连串的谩骂,苏桩子匆忙往苏谷的手里塞了个树叶包着的东西就连忙离开。

暮色苍茫里,只剩下苏谷和昏睡不醒的男人。

夜幕彻底笼罩在山间,苏谷才从僵硬中回过神,伸手将男人半抱起让他趴卧在自己背上,嘴里嘀咕着:“你我已经结了婚契就是一家人,我不嫌弃你是病鬼,你也别嫌弃我貌丑,只要你心地不坏对我诚心,我也会对你好的。”

山间的晚风凉爽,苏谷背着个人走得仔细,他没发现背上的男人轻轻的勾了勾唇,像是把他的话听了进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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